盖地的金光里。
裴斩秋这一辈子刚正不阿,为人忠实善良,做过的行侠仗义的事情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少有让他愧疚力不能及的事。
少年时他与墨循、方恒松师出同门,一起修习是也曾是无话不谈的同修。三个少年许诺好,等日后修为有成之时,一同掌管断云门,互相扶持,永不背叛。
那时的三人还很年轻,他也还会偷偷做一些违反门规的事情,每次和方恒松半夜出去喝酒回来,都是“刚好”轮值守夜的墨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二人打掩护。
翻飞的白袍消失在墙角,两个稚嫩的少年一前一后地在月下奔走,追逐笑闹的声音越传越远,每每都要等到后半夜才能看见人影回来。
每次裴斩秋和方恒松偷溜出去的时候,自然也会给墨循带回来他喜欢的糕点和闲书。
“墨兄!接着!”
白衣的少年笑容灿烂,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扔到墨循手里。
方恒松被裴斩秋搂着脖子,人还挂在墙上就互相玩起了掰手腕。
二人皆是脸色潮红兴致高涨,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墨循接了小纸包,远远便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气,连忙催促道:“沉岱!阿秋!别玩了快下来!被师尊发现了就要挨戒尺了!”
“来了来了!”
裴斩秋闻言拽着方恒松的裤脚把他扯下了墙,二人在墙根摔成一团,被捂着嘴偷笑的墨循一个个扶起。
清冽的夜风下,三个白衣身影笑闹着相随远去。
而后的数年里,三人关系也还保持得不错。
直到早年的群英大会时,墨循压了方恒松一头夺了魁,许是从这时开始,嫉妒与不甘的种子便在方恒松心里生了根。
他时常跟裴斩秋抱怨,说自己天资不够好,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生来就天赋异禀的。
而每次裴斩秋也都是安安静静地听他抱怨,从未想过他已然和墨循生了嫌隙,只是安慰几句,让他多加修习,定能再有精进的话。
他从没想过当年那个和他一起翻墙去喝酒的白衣少年,如今竟会变成一个卑鄙无情的狡诈小人。
三人年少时的许诺言犹在耳,却是方恒松最先违背了许诺,被权势和嫉妒吞噬了本心,走上了邪路。
对于方恒松,他和墨循都心怀愧疚,他二人时常想,若是能早些发现沉岱心性不对,他便能及时将他引回正路,也不至于酿成如今这副田地。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等他意识到方恒松变了的时候,凤族已经被尽数捕杀夺取了内丹,墨循为了平定三界只身接替凤族,永世驻守明凰山,再也回不来了。
而凤族衰微的根本,就是被像方恒松一类的邪修为了增进修为而活活取走了内丹。
从那之后,方恒松当上了断云门掌门,一切情况陡转直下。
墨循本以为方恒松所想要的不过是掌门之位,但他远远低估了方恒松的野心,让出掌门之位非但没有让他安分,反而让他野心更甚。
此时的方恒松已然尝到了快速增进修为的甜头,又手握掌门之位的实权,正处心积虑地修习着傀儡术打算掌控更多邪修为自己所用。
裴斩秋是最后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或者说,他一直能感觉到有苗头,但他不愿去相信昔日的同修会变成这样。
所以当段空竹急匆匆地跑来告诉自己时,他心里那种震惊、失望和悲哀的情绪过于浓重且难以克制,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
他拎起沧澜刀,冲进主事大殿质问方恒松,在他毫不掩饰的目光中渐渐寒了心。
对墨烟,他也是于心有愧。
在断云门常年事务缠身,不能面面俱到地照顾她,裴斩秋一直觉得对不住墨循。而今又是因为自己没能提前阻止方恒松,才让墨烟以身涉险,他属实是无颜面对墨兄和神龙纥的在天之灵。
最后看向墨烟的时候,她在传送法阵的作用下逐渐化作了虚影,消散在金光里。
他从来没见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过。
抱歉啊,烟儿……
他倒在血泊里,浓重的血腥气扑满了鼻腔,他却没有感受到半分。
思绪慢慢飘远,种种往事如飞絮般飘散在脑海里,他一下子忽然想到了记忆深处,那个尚还年幼、被众人欺负也一声不吭的小姑娘。
她似乎从小就活得像一根挺拔的竹节似的,任再多的风霜摧残,也没有折下过笔挺的腰杆。
如今小姑娘长大了,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少女,也难怪连严漓在提起她时,都难以掩饰脸上的自豪之意……
如此,他也该放心了。
温凉的血液逐渐凝固干涸,裴斩秋缓缓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风过沧澜万涛寂,雏鸟振翅向九天。
烟儿啊……
抱歉,师叔让你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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