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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10(第2页/共2页)

:“我是山阴知县,县里出了这样的乱子我不担着谁担着?盐船被劫、疫病肆虐、命案重现都是天大的事情。”

    沈亭山笑着反问:“这些天大的事凭什么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你有什么通天本领非你不可吗?”

    陈脊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我都不管了吗?可我不管,还有谁管?”

    “眼下这些事,绍兴知府、盐政司、盐运司、盐监司乃至南直隶、御史台哪个没有责任?为何此刻他们全体失声,全部仰仗你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沈亭山冷笑道:“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也别小瞧了别人。你虽呆,却不笨,山阴乱成今日这番模样,幕后之人绝不简单。”

    陈脊郁闷道:“在山阴,我是个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若想以权势压人,百姓哪个不得仰我鼻息做事。可是,从整个大赵朝看,我这个知县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小官,上统于朝廷,中统于抚、蕃、臬、道、府,下还有胥吏豪强逞奸作恶……”

    陈脊打开了话匣,又点了三大碗面,接着道:“百姓看到朝廷的人,无论哪个都称呼为父母官,可你我都心知肚明,实际上只有这县官才是真正的父母官、亲民官。不仅大赵,历朝历代都是管官的官多,管民的官少。像知县这种亲民官,不仅少,而且小。你若想仕途坦荡,少不得就得去逢迎上司,上级将指令压下,与其得罪于上官,宁得罪于百姓。最终的解决方式往往只能是‘苦一苦百姓’。殊不知这盘剥多了,百姓也会反抗。若是这亲民官一心为民,又会与上司起冲突,朝廷远而上司近,事上更难。”

    陈脊转头看向沈亭山,笑道:“其实不仅你叫我呆子,这整个山阴人人都在背后叫我呆子。说我,对上不懂得逢迎上司,府里的好处从来落不到山阴县。对下又没有手段,毫无威严。”陈脊说着发出一声冷笑,:“你也看到了,释放盐商这么大的事,孙县丞也不过是‘通知’我一声。我呀,既不想仰人鼻息凡事不得自由,又不想颐指气使,任意敲扑喧嚣。本想两头兼顾,不曾想到最后,反而落得个里外不是人,搅出这一摊浑水。”

    说及此处,陈脊不禁泪下,“为官之初,我曾与父亲立誓,县官难当,有人唯上是尊,谨慎政事,明哲保身。有人贪赃枉法、弄虚作假,苟且因循。而我当忠以为国,勤以恤民,为民造福。老父当时只与我说了四个字,‘无愧于心’……”

    提及此事,陈脊哀伤更甚,再难言语。

    常言道,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睹。

    沈亭山未曾亲身经历陈脊的困境,自知无资格谴责其行。而事已至此,宽慰之词也已多余,因而只是鼓励道:“如能破此案,便是替百姓、朝廷除去大恶,也不算辱没了令尊这四个字。”

    陈脊闻言止了哭声,抬头看向沈亭山道:“不怕与你明说,此案涉及盐政,只怕牵扯颇广,你真决心查下去?”

    沈亭山笑道:“我白日不是说了,只要案子‘有趣’,我便查。”

    “你又提这两字,”陈脊有些恼了,愤然道,“我与你推心置腹,你却……”

    沈亭山看了他一眼,浅笑着按住他的手,道:“我现在所说,句句肺腑。人人都道我是个惩奸除恶的查案大才,是国之栋梁,可实际上,我前后奔走,不是为了天下,不是为了百姓,更不是为了你,确实就是为了‘有趣’二字。

    陈脊想要开口说话,沈亭山又道:“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但先让我说完。”

    “所谓‘有趣’,岂止于嬉戏?人生之乐,岂止于玩闹?‘有趣’之义,在于人生每一次历练,每一段缘分中窥人心、见世态。如观一本古卷,字字句句皆藏智慧,其中之乐绝非你所认为的沉湎于短暂的欢娱。”

    “据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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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你所查之案,件件凶险,难道为了所谓的‘有趣’,你甘愿舍弃生命?”

    “就像你为了天下苍生愿意牺牲生命一样。”

    “这怎能一样?”陈t?脊皱起眉头,轻蔑地瞥了一眼。

    “每个人的追求都是独特的,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为了天下苍生而活,而天下苍生为了碎银几两而活,难不成你便比他们高贵?若你比他们高贵,又何必用你高贵的性命去换他们的性命?无论是追求名利、学问、道德,还是内心的平静和快乐。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和认可,而不是被贬低或轻视。”

    陈脊瞪大了眼睛,对沈亭山的言论感到非常惊讶。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沈亭山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人各有志,志有大小,却无优劣。”

    “你倒是许多道理,也罢,你有你的志,我也有我的志。此刻,我只想赶紧查清案子,还山阴一个太平。我还要问你呢,你将船钉藏了是有何用处?”

    沈亭山笑道:“当然是去找赵十一。吃饱了吗,吃饱咱就走了。”

    陈脊闻言连忙咬断嘴里的面,“你不早说!赶紧走走走!”

    赵十一踏入城东的义庄,这个方寸之地却停了至少三十具尸体。他们均被放置在草席之上,甚至连用来遮盖的白布都没有。

    见此惨状,赵十一不禁打了个寒颤。

    进屋前,义庄看守便向赵十一解释过,这些死者大多是无亲无故的孤家寡人,死后无人收敛。如今县里死者众多,每天都会焚烧一批,所以就随意放置了。

    赵十一暗叹:“眼下这些人看似可怜,好歹尚有一方草席裹身。等天一亮,化作齑粉就是连痕迹都没有了。”

    他原本冷郁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眼角抽搐,双拳也逐渐握紧。

    “我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为各位查清真相。”赵十一坚定地说道。

    进屋前,义庄看守已烧好了苍术、皂角等物,为赵十一的验尸工作做好了准备。赵十一环顾四周,看到葱、椒、白梅、糯米、瓦盆、槌子等物一应俱全,忍不住虔诚地默念道:“各位若泉下有知,可要保佑这位看守,乃是大善之人。”

    赵十一说完,便赶紧开始了尸体勘验。

    凡是服毒死的,尸体的口眼大多张开,脸面呈青黑色或青色,嘴唇紫黑,手脚的指甲都是青黑色,有的尸体口、眼、耳、鼻还会有血水流出。然而赵十一查验了所有尸体,从表面看均没有中毒迹象。

    为确保万全,赵十一决定用两种方法同时验毒。

    赵十一取出随身的针囊,用皂角水揩洗后,伸进死者的咽喉中,再用纸密封住嘴巴,隔了一会后才将其取出。银针呈青黑色,再用皂角水将银针揩洗一遍,青黑色却揩洗不掉。

    他点了点头,有这一验,死者系中毒而亡便有五成的把握。

    随后,赵十一又试起第二种糯米验毒法。

    看守已经替他将纯糯米一升淘洗好,并用布包起来,放到所烧的饭上蒸熟。此时他又取了一个鸡蛋打破,将蛋清在糯米饭里拌匀,包好放在原来的黏米饭上面。然后用三个指头将糯米饭捏成鸭蛋一般,迅速掰开死者的嘴巴,趁热放在牙齿外面,再用小纸片五张,搭盖住尸体的口、耳、鼻、肛门等部位。

    与此同时,棉絮放入醋锅内业已煮半个时辰了,他进行了最后一步。用酒糟四周拥敷尸体,并拿棉絮覆盖。不过片刻,尸体就肿胀起来,口内有黑臭的脏液喷到棉絮上,糯米饭也被臭脏液汁沾染,变得臭不可闻。

    果真都是中毒而亡。

    接着,他又仔细勘验了尸体的口鼻牙舌,用银针将尸体齿缝中的食物残渣挑了出来。通过这个,可以检验死者生前吃过何物,因何中毒。可惜的是,尸体太多,所食又各有不同。虽说有些肉渣菜末相似,但毕竟寻常,也说明不了什么。

    赵十一寻了一角空地坐下,心中纷乱如麻,思绪如潮。如果所谓的疫病实际上是有人投毒,那究竟是何人如此穷凶极恶,竟想要全县百姓的性命?再者,若是中毒,绝没有以盐祛毒的道理难不成这事是

    然而,他的思考没能持续太久,就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嗖声打断。他警觉地低身躲闪,一支银箭几乎贴着他的身子飞过。

    赵十一顾不得思考,匆忙吹灭身边火烛,旋身暂时躲到神龛之下。

    一名手持利刃的蒙面人破窗而入,借着微弱的月光于堂厅内四处搜寻,赵十一摒弃凝神,大气不敢喘。眼看蒙面人正逐步逼近,赵十一悄声将身上所有包囊及繁杂的外衣卸下,捡起一块石头严阵以待。他已经想好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大不了一死。

    就在这时,屋外一声吼叫突然响起,“什么人!”

    是沈亭山和陈脊来了。

    “该死!”黑衣人一声啐骂,脚借力一蹬后脱窗而逃。

    沈亭山大喊:“别跑!”

    只见他忽得从腰间掏出一把软剑,便也跟着脱窗追了出去。

    陈脊着实被惊了一番,沈亭山居然还会武功,脑子里不禁还闪出另一个疑惑,他的腰间到底可以藏多少东西?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得先确认赵十一的安全才是,“赵十一,本官是陈脊,你在哪?”

    听得陈脊的声音,赵十一这才长松一口气,他忙应道:“大人,我无事!”说着又急忙将脱掉的衣物重新穿好,整理完毕后才回来,拜谢道:“大人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你怎么光谢他,不谢我呀,”沈亭山从屋外回来,笑道,“我这是又白忙一场?”

    陈脊见他两手空空,问道:“你没事吧?”

    沈亭山笑道:“此人武功平平伤不到我,只是我这里路况不熟,让他跑了。”

    陈脊本想深吸一口气舒缓心情,没料到却被屋中污秽之气呛到,咳嗽着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本官可不想再出命案了。”

    赵十一再次躬身拜谢:“多谢两位大人救命之恩!若非二位,此刻我已横尸此地。”

    陈脊和沈亭山忙将他扶起,说道:“先出去再说吧。”

    三人来至院中,义庄看守见知县到了,忙去点茶端上来。

    沈亭山向赵十一问道:“你可有看清那人模样?”

    赵十一摇头道:“不曾。但他想要杀我,恰恰说明我查的是对的。”

    看守端茶上来,沈亭山刻意压低了声音,“是毒?”

    赵十一点了点头,道:“还是极其隐蔽之毒,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中毒迹象,若不深究很难发觉。”

    陈脊惊问:“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中毒?”

    沈亭山看着陈脊,他知道这事迟早得告诉他,于是开门见山道:“我们查到,县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疫病,所谓的疫病天灾,实为人祸。”

    陈脊手中的茶杯突然掉落在地,“你说什么?你是说他们都是被毒死的?”

    沈亭山道:“是的,包括令尊也是。”

    陈脊不敢置信地看着沈亭山,眼底迅速晕出红来,“这怎么可能给全县的人下毒,谁会这样的事情!再者,这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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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用盐可以治吗!难不成盐是解药?等等盐是解药”

    沈亭山一字一句道:“盐商会。”

    赵十一沉吟了一会,补充道:“也可能是私盐贩子。实不相瞒,眼下县里私盐已经开始横行,若再不揪出真凶,只怕”

    陈脊闻言怔怔的,没有开口,无论是盐商会还是私盐贩子,这件事的复杂程度都超出了他的想象。

    沈亭山问道:“赵十一,你既已知是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赵十一道:“这解毒的方子,四时药堂有。”

    陈脊此时已回过神来,开口道:“是的。前些时日,整个山阴暴雨不断,大雨过后许多人就开始患病。一开始症状是头疼,后来是四肢无力、连续腹泻,再后来便是下不来床,吃不下饭,不消一个月,人便没了。唯有城南四时药堂开的一记药方可医,只是这药方古怪,求药者需自带白盐做药引,坐堂大夫拿了药引再到内堂去磨成药丸出来,用药五日便可痊愈。”

    沈亭山凝眉道:“如此古怪的法子,县里无人怀疑?”

    赵十一道:“全县所有的大夫都统一口径,言之凿凿这疫病只有此方可解。后来,四时药堂又将药方分享给了所有药铺,只要有盐都可以医治。”

    沈亭山道:“这四时药堂掌柜是药行行首?”

    陈脊颔首道:“正是。”

    沈亭山深呷了一口茶,叹道:“看来,此事还是两大行联手的闹剧。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但是这毒确得赶紧解了才是。赵十一,你可有把握?”

    赵十一看了眼义庄堂厅,犹豫片刻后,肯定道:“可以一试。”

    陈脊起身拜道:“先生大义!这些时日先生便移居官廨,我派人保护先生万全。”

    “不敢,自当尽力而为。”赵十一说罢又t?再深拜回礼。

    素来见不得虚礼的沈亭山忙止道:“你俩差不多行了,我这还有一事!”

    他将码头拔来的栓钉递予赵十一,问道:“你看这栓钉,与裴荻头上的伤口可一致?”

    赵十一闻言忙将栓钉接过查看,半晌,摇头道:“一致又不一致。”

    陈脊道:“此话怎讲?”

    赵十一道:“这栓钉与裴把总头上伤口从深度到宽度都是一致的,但这栓钉表面粗糙,若它是凶器,必会在裴把总头上留下木头细屑,但我白日勘验尸体时并无此发现。”

    沈亭山追问道:“若是同样形状,但已经风浪侵蚀,表面极为光滑呢?”

    赵十一:“那便有可能是。”

    沈亭山拍掌笑道:“这就对了!”

    陈脊忙问:“这就是凶器?”

    沈亭山道:“这不是,这是凶手新做的凶器,旧的凶器应当已被销毁。你想想看,栓钉与木筏不同,若是沾染了脑浆血迹,很难通过风浪冲刷洗净。凶手为了掩盖真相,便只能重做一根插回原处,而这也恰恰验证了我们的猜想,凶手确实是两次出入河堤。”

    “我懂了!”陈脊道:“昨夜涨潮时,凶手杀人,然后将尸体遗动到竹筏之上,并用凶器栓钉固定,随后离开。落潮再次回来时,他将尸体移动到河堤中央,然后将旧的栓钉换掉,并且将染了血的竹筏随风浪放去冲洗。但是地上喷溅状的血液还是无法解释想不明白。”

    沈亭山心中已有猜想,但未经证实不便明说,遂笑道:“我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这个时辰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回官廨睡觉。”

    “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怎么又贪吃又贪睡的?”陈脊皱着眉,语气颇有些嫌弃。

    沈亭山笑道:“回去睡觉吧,我这眼皮都睁不开了。天大的事儿,明日再说。”

    第六章 真凶浮现

    深夜的点点星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花厅。此时,四位盐商端坐在红木椅上,各怀心事,神情微妙。

    “老马。”周金望向他对面那个斜倚在紫檀罗汉床上的男人,“你怎么不和我们商量,就擅作主张答应了孙文鹏这事。一百石盐,你就是杀了我们哥几个也拿不出。我看,这事是你答应的,这盐该你出。”他语气急躁,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端坐着的另外三人闻言也纷纷附和道,“正是!正是!”

    马荣从罗汉床上坐起,神态威严。他扫视了一圈在坐的四人,开门见山地说道:“这就是我们山阴鼎鼎有名的四大盐商,有好事嚷着要分,遇上难事了,也叫嚷着分。只不过,一个是分钱,一个是分家。”

    四位盐商互相看了一眼,吴木率先开口道:“老马,你说这话便没意思。这事是你答应的,你不能让我们哥几个出血不是。官府已经三个月没运盐过来,如今闹盐荒了,就想从我们身上收刮,当我们是冤大头吗!”

    郑水附和道:“老吴说得在理。别说我们现在手头没盐,便是有,卖都不够卖。前几日你蹿腾我们搞排号,如今我们钱也收了,总不能拿不出盐来。孙文鹏倒是会算,直接让我们把盐捐出去!这盐可都是我们缴税买了盐引,用真金白银弄回来的正规盐,凭什么说捐就捐。老马,你可是我们盐商的头儿,你不能胳膊肘往外头拐!”

    马荣斜睨两人一眼,冷冷地说道:“你们不想吃牢饭,就得按我的话做。”

    吴木冷哼一声,“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小小的县丞能把我们怎么样。”

    王火附和道:“正是!别说是他孙文鹏,便是陈脊亲自来,我都不见得给他好脸。”

    马荣愤怒地将手里把玩着的纯金长棍扔到地上,高声道:“你们现在这么能说,在巡检衙门怎么都跟哑了似的!”

    众人脸上露出不满和迟疑之色。他们个个心知肚明,这一百石盐捐出去,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周金率先发难:“总之,孙文鹏想不费吹灰之力从我们身上刮出一百石盐来绝无可能!他若真的想要,便按市价拿银子来买。”

    马荣听着各位盐商的抱怨,心中苦笑。他稳了稳心性,正色道:“今日大家也是亲眼瞧见的,官府不是没运盐来,这一千二百石盐可是说没就没。指不定就是被那黄柳生劫了去,此时我们不出来救市,等这市场都被私盐贩子抢了,诸位上哪哭坟去?”

    王火道:“老马,你说这话你别激我。就算真是被黄柳生劫去了,他还能抢了咱的饭碗?别忘了,他是私盐,我们可是官盐。”

    马荣冷笑道:“官盐、私盐不过是朝廷的一句话。等这市场真的乱了,你以为自己个还能揣着兜里的盐山换银山?实话告诉你们,我早就听说了,上头要对黄柳生招安。黄柳生那几个私盐贩子和你们一样,眼下正内斗得厉害,黄柳生也正有此意借此机会洗白。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这一千二百石盐就是他此时的筹码,若他真把这盐交出来接受招安,到时候还有你们什么事。”

    马荣此言一出,各位盐商脸色更为难看,一时间无言以对。

    马荣接着道:“我是会首,按大赵律只要没有犯法,代代世袭。可你们就不同了,若是不听话,朝廷随时可以找理由换了你们。当然,你们若自信有我这样的根基,也大可试试。”

    郑水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是说让我们捐盐是郑大人授意孙文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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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马荣呷了口茶,略微停顿了一下:“我言尽于此,你们到底能不能拿出盐,给句明白话便是。”

    听到这话,四大盐商都露出了然的神色。周金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大家就商量一下如何分配这一百石盐吧。”

    马荣满意地点头:“这事你们下去自己讨论吧,明日一早将盐押到官廨。”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离去。

    王火悄声对郑水道:“狗杂碎,好处都让他领了,盐要我们出。拿着我的银子,吃香喝辣,还去金凤楼养婊子,那崔娘老子都没碰过,迟早我都要灭了他!”

    郑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别说了,谁叫人家出身好,咱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筹盐吧。”

    众人散去后,在屋外久候多时的义庄看守匆匆进来,躬身道:“老爷,赵十一没杀成,陈脊他们已经查到下毒之事了。”

    马荣神色一凝,骂道:“废物!”他定了定心神,又说道:“算了,暂时不要再对赵十一动手,不要杀鸡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

    “眼下怎么办?”看守问道。

    “他们若再去义庄,你仍要善待他们,仔细打听动态,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来人!”马荣喊道,“备笔墨,我要立刻修书。”

    陈脊在床上翻来覆去,整夜未眠。直至卯时天明,被院中的嘈杂声惊扰,他才起身走出房间。一出房门,便看见沈亭山拿着葫芦瓢在院中浇花,浇得仔细得很,似乎心情很不错。

    “这一大早的,你在浇花?” 陈脊疑惑地问道。

    “呦?”沈亭山回头看见陈脊,笑道:“醒得挺及时,我刚好都饿了。”

    陈脊上下打量沈亭山一番,问道:“你是故意把我叫醒,要我带你去吃早食的吧?”

    沈亭山笑着将葫芦瓢放下,“挺好,已经学会推理分析了。虽然你分析得并不完全正确,但是为了鼓励你这种认真学习的态度,我就勉为其难地承认你说得是对的。”

    陈脊无奈地摇头道:“走吧,我带你去吃地道的面饽饽和米糊!”

    眼下不过卯时初刻,马石河两岸已有不少商铺开门营业。

    “这光景可比我昨日来时热闹多了。”沈亭山笑道。

    “昨日南街将人都吸引了过去,今日南街封闭,自然要好些。不过,这点人尚不及往常的十分之一。”

    陈脊邀沈亭山坐到马石河畔的一家早食摊,“这的面饽饽和米糊也是一绝,你既叫嚷着要吃,便要多吃点才是。”

    “伙计,来一盘面饽饽,一笼生煎,二碗米糊,一碟青菜,一碟酱瓜!”

    伙计应了,不多时便端来了饭菜,沈亭山见了食指大动,拿起筷子,就大口吞嚼起来。

    陈脊却像是胃口欠佳,心事重重地望着河水出神,“你看这些搬货的劳工,一个个都跟蔫了似的,往常他们一人可肩抗五包大米,眼下却连一包米都要二个人相互帮忙才成。”

    沈亭山道:“呆子,这些劳工每日都会在这搬货吗?”

    陈脊肯定道:“顺着这条马石河往城外去便是横山河,劳工每日卯时准时在此搬货上船,大货船会在金山码头候着 ,一刻都耽误不得。”

    沈亭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道:“你再不吃,这一桌可都要被我吃光了。”

    陈脊道:“你吃便是,不够便t?再点。你若喜欢,明日我还带你来。”

    沈亭山道:“那明日我们可得早点来,你瞧这多热闹,我们刚坐下人就满了。”

    陈脊笑道:“这吴记可是我们山阴出了名的早食摊,每日卯初出摊,辰初收摊,你早来晚来可都遇他不到。”

    沈亭山笑道:“有趣有趣,居然还有人挑着时辰出摊,莫不是赚够了?”

    伙计听到两人议论,在摊前边忙活边笑道:“这钱哪有赚够的时候?即便我每日摆够十二个时辰也是赚不够的。既如此,我倒不如每日只赚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用来吃肉睡觉,可能活得更长久!”

    沈亭山朗声道:“说得好!怪道这饼我吃起来分外好吃,原来是摊主对了我的脾气!”

    陈脊看着沈亭山,叹息道:“你倒是吃得快活,我都快愁死。眼下诸事繁多,我是真羡慕你能完全不被俗事所扰,能吃能睡。”

    沈亭山笑道:“此言差矣,我适才不就是在查案吗?”

    陈脊闻言,眼睛一下便亮了:“你查什么了?”

    “我查看了山阴的风土人情呀,初来乍到,吃吃美食,听听人情,美食美事两手抓。”

    陈脊眼睛一下又暗了下去,“你又打趣我。”

    沈亭山没有回话,而是低头吃完了最后一口米糊,揩了揩嘴,笑道:“走吧,我们去找豆腐黄,这会他应该快出摊了。”

    “原来你在等这个!”陈脊终于露出了笑容:“你又不告诉我。”

    豆腐黄与吴记的摊位一个在头一个在尾,陈脊和沈亭山一边探看市情,一边走去寻他,走到街尾时正巧碰见豆腐黄刚刚出摊。

    豆腐黄见了来人,凝眉看了好一会,惊问:“你是知县大人?”

    得到陈脊肯定的眼神后,豆腐黄急忙将手上的活计放在一旁,在肚子上擦了几把手,行礼道:“知县大人,怎么是您,我我这”

    陈脊见豆腐黄慌张地要摆桌椅,忙止住道:“别忙,我来是向你询问些事。昨日你可曾见过皮三儿?”

    豆腐黄听了陈脊来意显得更是惊讶,不敢发问而是诚实答道:“见过,昨日卯时我在磨豆子,他在杀猪,我们还聊了一会子。”

    “你确定是卯时吗?”沈亭山问道。

    豆腐黄笑道:“我虽年岁大了,记性却好,正是卯时。我每日卯时初(五点)便会起床磨豆子,皮三儿每日卯正二刻(六点三十分)起来杀猪,好几年了都没变过。”

    沈亭山问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看时辰,而是因为皮三儿出来杀猪了,便确定那时是卯正二刻?”

    豆腐黄道:“是的。我每日都是以他的的作息为参照,跟他聊一会子辰时初便出摊。”

    沈亭山:“你又是如何确认当时是辰时初的?”

    豆腐黄道:“这得谢谢皮三儿。昨日我手脚慢,辰时了都没磨完两筐豆子,险些忘了出摊。是他提醒我,辰时到了,他要去找糖水贩欢哥。我这才反应过来时间竟过这么快。”

    “你昨日出摊这街道看起来可与往日不同?”

    “那大有不同,昨日人都涌到南街去,出摊时冷冷清清,连码头的劳工和吴记都没有出来,想来都是到南街抢盐去了,世道也太差了些。”

    沈亭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昨日皮三儿可有什么异样?”

    “异样?”豆腐黄想了想说道:“没有什么,就是宰了只小猪,说是父亲生辰,小猪肉嫩。不是我说,他是真孝顺,前几日我还瞧见他在磨木头,说是要给父亲做个木雕老寿星。这还不止,他个杀猪的还想给父亲写副字画呢,好几次跑去找人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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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沈亭山心中的疑惑已解了大半,只差一件事便可最终确认。

    “多谢老丈,”沈亭山行礼告谢后将陈脊拉至一旁低声道:“糖水贩欢哥住哪你可知道?带我去找他。”

    陈脊道:“他是出了名的贞洁之家,我自然知道。”

    欢哥家住城北,为赶时间,二人特地先回官廨牵驴,撞见马荣急匆匆往孙文鹏住处而去。

    陈脊自嘲道:“应该是送盐来了,这事倒不必经过我。”

    沈亭山跨步上驴,将独自伤感的陈脊捞上驴背,笑道:“我经过你。我初来乍到,没有你知县大人的面子,可查不动任何人。”

    两人说着,便驾驴赶至欢哥家,才到附近,便听见他院中似有吵闹声,忙下驴去查看。陈脊跑在前头,与欢哥家夺门而出的人结实地撞到一块。

    沈亭山见那人一副书生模样,行动却遮遮掩掩,撞人后更是不言语就快步而去,地上还留了不少血迹,不禁好奇。

    欢哥这时也来到门口,忙不迭向陈脊赔礼:“知县大人!不知是大人来了,多有得罪,大人没事吧!”

    陈脊吃痛地捂着肚子,摆手道:“无妨,无妨。”

    “刚刚那是何人?”沈亭山问道。

    欢哥抬眼看到沈亭山,颇有些惊讶,“你是你是昨日我撞到那人?”

    沈亭山颔首,道:“翰林沈亭山。”

    欢哥忙行礼,“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大人莫怪。”

    “无妨,你还没回我话呢?”

    欢哥忙道:“那人是县里的陆庠生,知县大人应该知道。”

    陈脊自然认得,山阴县里曾经意气扬扬的庠生陆文远,几乎无人不识。

    关于这位庠生,陈脊之前还刻意去了解过,眼里流露出许多同情来。

    陆文远年轻时,是个很仗义的人。约在十年前,山阴县户宿蠹藏奸,每年征粮收税都要多收百姓一百多倍的银钱。这笔不合理的收费将陆文远惹火了,他义愤填膺,变卖家财,到上级府衙告状,誓要还山阴一片朗朗乾坤。

    结果却并不顺利。

    陆文远不仅被革除了生员资格,还下了大狱。五年的牢狱生活中,又几次差点被杀。

    陆文远出事后,没有人再敢上告,官员们杀鸡儆猴,保住了财源。直到八年前,省里新来了巡抚,才将他赦免出狱。而当时的山阴知县也顺着上级的变动,主动革除了县户的弊政,为此还得了巡抚的赞赏,右迁了。

    陆文远再次出现在人们视野中时,就是这幅时而疯癫时而清醒的模样。刚开始百姓对他尚有同情,可日子久了,见他始终疯疯癫癫,便无人再关照他。

    “这人整日里到处偷鸡摸狗,刚偷到我家,这不,被我打了出去。”

    陈脊深叹口气,“若他下次再来,你叫他到官廨找我,我给他吃食。你莫要再打他了。再说,你下手也忒重了些,竟将他打出了血,他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

    欢哥点头称是。

    沈亭山闻言愣了许久,但好在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开口道:“我们来是想问你,昨日你是何时见到皮三儿的?”

    “皮三儿?”欢哥紧张道:“大人们,我只是让皮三儿帮我排号,可没有教唆他在南街闹事,那事可与我无关。”

    沈亭山:“不追究你,你实话实说便是。”

    欢哥这才放下心来,回忆道:“是昨日辰时,我前几日便与他约好了这个时辰。”

    沈亭山:“你确信是这个时辰?”

    欢哥言之凿凿道:“确信。我怕误了时辰,早早便醒了,看着钟鼓楼出得门。”

    “后来,欢哥便一直在南街,没有再出来?”

    “我一直在南街口,没有看见他出来。后来,午牌时分,大人们到了南街,不是还瞧见他他在带头闹事呢。”

    沈亭山笑道,“这就对了!”

    陈脊不解道:“这哪对了?”

    沈亭山将陈脊拉至一旁,解释道:“我怀疑凶手是皮三儿,这你可知晓?”

    陈脊笑道:“你一大早尽在查皮三儿相关的人,我自然知晓。适才豆腐黄所言,颇有漏洞,皮三儿很可能虚报了时间,给豆腐黄造成了假象。实际上,他在豆腐黄面前杀猪的时间应是卯初二刻,而不是卯正二刻。等到卯正时分,皮三儿便误导豆腐黄已到辰时,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赶在卯时涨潮之际去龙亭杀害裴荻。”

    沈亭山欣慰地笑道:“正是如此。”

    陈脊面露疑惑:“但是他如何在落潮时回到码头?欢哥乃是看钟鼓楼报时的,这时辰不可能作假。”

    沈亭山道:“皮三儿确实在辰时去了南街,但是中途他又走了。”

    “走了?”陈脊惊道:“可欢哥一直在街口,没见到他离开。”

    沈亭山笑道:“南街不是还有条小巷吗,你忘了,我可在那取水洗手来着。”

    陈脊恍然大悟:“是呢!如此一来,他便有了作案时间!但是那个喷溅的血迹怎么解释?”

    沈亭山道:“那只小猪。小猪肉嫩是不错,但还有一点,血红,而这红更是与人血无异。皮三儿将小猪杀死后,带着猪血回到河堤,重新做了喷射状的血迹。寻常人也许模仿得还不像,t?但皮三儿杀了十余年的猪,血应当是哪个方向喷射,他了如指掌。至于那个所谓的木雕,便是他的凶器!”

    “可他杀人动机是什么?赵钱孙李四人与裴荻多少还有些过节,这皮三儿与裴荻身份悬殊不说,当天裴荻还帮了他,他没理由杀裴荻。”

    沈亭山笑道:“这就要问他本人了。走!我们去找他!”

    就在二人解驴离开时,差役匆匆赶来,慌张禀报,“杀猪匠皮三儿死了!”

    第七章 密室杀人

    陆庠生要在今天杀死皮三儿的消息,早于昨夜传遍了整个城北。

    皮三儿却不以为意,他照常举办父亲的生辰宴,甚至大操大办。

    今日宅院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后院倒是特地请了看守,外人想要潜入并非易事。

    然而,临近正午,生辰宴即将开始,皮三儿还是死在了自家书房。

    宴会中断,人仰马翻。

    皮三儿的宅院位于城北普济桥东,不算富贵,却也足够开阔敞亮,有东西厢房两进。一开始,皮三儿还在院中迎接来客,收礼入册。待要开席,皮三儿说回房更衣,谁知,半个时辰了都不曾出来。众人察觉不对,才齐齐去后院寻他。

    皮三儿的夫人李氏年轻貌美,但今日却形容憔悴,就像一夜没怎么睡好,看起来颇为疲惫,她不敢直接敲门,而是毕恭毕敬地等在房门外轻喊了几声,见没人应答,这才去推房门,哪知房门从里面上了闩,无法推开。

    “相公,时辰到了,该开席了。”李氏隔着房门,有意提高了说话声,可房中仍是没有半点声响。

    众人想透过窗户瞧一瞧,却发现窗户也像房门那样,全都从里面上了闩。众人立即意识到不对劲了,房门上了闩,只能破门而入。几个年轻力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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