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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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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云销雨霁。

    这种事上瘾, 从前只是略有耳闻,如今被他三个字叩问心意,就忍不住将方才荒唐的场景尽数浮上脑海逐一过遍。

    一时河水狭道处漩涡翕动, 亟待吞吐甘霖,看样子?,还得下雨。

    那就继续下吧,她喜欢在这船舫上飘着,感受舫外狂风大作,暴雨瓢泼, 舫如摇篮,被动荡的浪涛拖着晃, 像浮在云端。

    雨势转瞬倾盆,阴暗的天和幽谷的水相接一处, 颠倒梦幻, 教人分不清上下,哪边是天?哪边是地?只觉迷糊中这二者被调换了位置。天在水中?水在天上?分不清便统统罢了。

    余娴记得方才萧蔚趁她疾兴时故意戏弄的仇,便拾起在榻上散落的绷带, 在萧蔚一双含笑眸的注视之下, 反把那些招数统统还给他。

    舫窗绡帘被愈发大作的风雨卷起,就像是伸出了一只红酥手, 主动攀缠着风柱上天。绡帘主动攀缠的异动, 反倒给这场风雨惹得更为兴奋了, 而后猛搅漩涡,狂拂河水, 隆动不休, 异常激烈。

    云销雨霁,山谷风歇, 凉意何多。

    “你?到?底哪里学?的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余娴坐在他怀里,疲惫地给他解左手的绷带,嗔怪道,“还说我话本?子?看得多?”

    “春衫册有一些吧,我也是急习恶补。”他倒是很坦率,右手指尖绕着一缕青丝,用发梢轻轻挠搔她的肌肤,见她舒服得合眸瑟缩,不禁一笑,“你?喜欢就好?。”

    午时将过,不下船总得吃饭。

    余娴问他,“现在去找阿嬷他们吗?我们这个样子?……”过于狼藉。

    萧蔚摇头,“等会?,自有人来送膳。”手上束缚解开,他缓缓坐起,一手撑在背后,一手揽着她的腰肢,摩挲腰上痕迹,拖着尾音撒娇,“明日再回去,好?吗?”

    余娴瞪大双眼?,“开什?么玩笑?!”撒娇也不行。

    萧蔚一愣,沉吟片刻,失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还可以做别的。譬如看风景、聊聊天什?么的。”

    哦…哦…这么个事儿。她还以为都如这般的荒淫事。余娴满面通红,赶紧摇头掐灭邪念,“那阿嬷他们呢?”

    “我在山后临近的客栈安排了住处,河畔也搭了暖屋,到?了晚间,留几个侍卫在暖屋,其他的人想要歇息了,便去客栈即可。暖屋中有火炉厚被和吃食酒水……舫间也有糕点,你?可以先垫一垫,我去拿。”他毫不避讳地踏在丝绒地毯上,脊背流畅的肌线脉络一览无遗,仿佛是刻意方便余娴看得更清楚,他一手捞起青丝,前垂在肩膀一侧,霎时那劲实坚硬的窄腰翘臀也曝露烟丝中。

    待他端着糕点走回时,又将青丝拂在肩后。余娴也没有客气,方才沉迷于嬉玩,确实没有好?好?地整体欣赏过,此?刻远远观去,长身玉立,修挺如竹,胸腹交界处,肌肉紧密盘错成?络,全都留下了她的抓痕,红与白交错,血淋淋地颇具美感,肩臂偾起时,山脉悍硕,她瞪着一双眼?睛探究个没完。虽说萧蔚确实是故意的,但她这般直白,难免教人生?出一二羞怯。

    糕点香甜,入口即化,余娴尝得出来,是药家的果子?与糕片,他们擅长以药入食,去除苦涩,使其味道更有草木鲜香,且有调理之效。坊间炒得最?厉害时,一块糕卖到?了二两?,足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是奢贵之物。

    看来他早就预谋好?这一切了,饮食住处事无巨细。

    余娴不再多问。不消多时,果然如他所说,就有小厮游船而来,送上膳盒,并不踏入,只敲响木板叩问示下,便退去。

    雨后晴空如洗,正是日光最?盛之时,方过立春的寒意与日光对撞,生?出沁心的惬爽。

    山中空寂久,良阿嬷和春溪都是健谈之人,不多时就和侍卫们聊熟了,打成?一片,帐篷里一簇篝火,足以让几个侍卫烤肉吃酒热闹一整日,谁也不愿离开这野趣之处,到?了夜间,更是主动留守于此?,让两?人去客栈放心睡下。

    到?了客栈,看见周遭精细的陈设布置,良阿嬷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年轻人的那回事。春溪笑她老?古董,“阿嬷虽然是小姐的奶嬷,却不像成?过家的人。”

    良阿嬷摆手,“我哪成?过家呀,夫人嫁给老?爷的时候,我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那时候整天带着你?们这帮小丫鬟,夫人也离不开我,根本?不得空。给阿鲤当奶嬷……纯属无奈。”

    陈桉那时积郁成?疾,心结深重,只能由余宏光在房中陪着,每次两?人出来,彼此?身上都平添大小伤痕无数,是陈桉想自裁,余宏光便让她想不过就拿簪子?、拿刀划他,莫伤自己,如此?才勉强撑下来。

    彼时他两?人还要抽出心力去安抚那俩痛失生?母的少爷,处理少爷们因各种顽劣犯下的孬事,并无多少精力没日没夜地去陪伴阿鲤,又不敢把阿鲤交给旁人带,唯恐身边的谁谁谁是当初的孽果,特来潜伏着随时想要复仇拿阿鲤的命。遂陈桉只好?把阿鲤交给她喂养才放心。但她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上哪给阿鲤喂奶?都是喂的羊奶。

    只不过二十年前的余府仆侍都换过一轮,没多少人知道内情?罢了。

    春溪原本?从不会?多问良阿嬷那些欲言又止的过往,但听?阿嬷提到?以前带着她们这些小丫鬟的事,难免伤怀,便多聊了一句,“其实我记得些先夫人的事,阿嬷您和夫人没来之前,我在余府过得可差了。那时候老?爷的官也不大,先夫人却极有架子?,总是无端打骂下人,也许戾气这东西惯会?传染人,当时老?爷的脾气也阴一阵阳一阵。府中管束严苛,奴婢虽年幼,却始终记得有个丫鬟因为太饿,吃了后厨剩的半个冷馒头,就被打得皮开肉绽,挂在小厨房后门两?天的事……这样说或许不厚道,但我真心觉得,还好?先夫人走了,定是夫人这菩萨心肠改变了老?爷,改变了余府,我才有幸成?为小姐的奴婢,过上好?日子?。”

    良阿嬷讶然地看向?她,“你?还记得从前的事?…和你?一起长大的小丫鬟们也都记得这些么?”

    春溪摇头,“只有我稍年长些,记得不少,她们都不记得了。这事儿我也没同旁人讲过。”

    良阿嬷沉吟道,“你?是个聪明的。这事儿千万莫要讲出去…以免坏了老?爷的贤名。”

    春溪当即答应下来,不再过问了。

    良阿嬷想着,又叮嘱了一句,“先夫人如何打理府上的事也不可向?旁人提起。我家夫人来余府,不是为了同她比较的,她如何,也都成?过去了。不论是谁家,若旁人听?到?家仆将续弦与先夫人攀比,狭隘之人只会?去戳在世那位夫人的脊梁骨。”

    春溪谨记,低声一笑,“阿嬷真是处处为夫人考虑,行事把细又成?熟,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我倒宁愿你?和阿鲤不要成?为我与夫人这样……”良阿嬷幽幽一叹,嘴唇颤抖,“我们从前也似你?们这般无忧无虑,只是经历了太多身不由己的荒唐事,不得已才要处处提防,万般小心。成?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这样衣食无忧就好?了。夫人与我担下这一切,愿的也就是后代无忧,阖家幸福。她比我还要谋得大些,她希望鄞江、麟南,乃至整个新朝的百姓都幸福平安,连死去的,她都要管,她都想要他们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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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上了年纪就容易感慨,尤其是憋了太长时间,这些隐秘总算因阿鲤的介入而松动时。春溪又是个嘴严且聪明的,什?么八卦该聊,什?么不该聊,她都晓得,所以近期总是会?频频领教良阿嬷的慨叹,听?得时间一长,结合小姐姑爷让她办的事,她也能摸出个七八来,但她从来不会?多问。

    良阿嬷盯着虚空一点,接着说道,“阿鲤出生?的时候,余府被官兵包围,不知你?记不记得那夜,府中并无人当家,重重焰火围守了整座府邸。实则,老?爷与夫人那夜远在枭山处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夫人先从枭山回来,那时我们还不晓得自己被刺客追杀,护送的侍卫甚多,都被逐一解决,夫人的身旁只剩下我,数十高手围攻,独独要取夫人的性命,我记得很清楚,我拿刀的手都磨出了血,仍是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漏挡一刀,那一刀便会?砍进马车,一尸两?命。

    后来马车还是被砍碎了,阿鲤在血泊中出生?,我听?到?伴随她洪亮哭声来的,还有远处一道烟火窜天的信号,原是老?爷料到?有此?一劫,偷偷写信送去麟南,求得老?家主相护,信号是陈家的,可我们也必须撑到?城外与他们汇合才行……那段路根本?不长,那一夜却格外长。”

    她还记得陈桉生?产后面色虚白,身下血水直淌的样子?。她抱着陈桉,陈桉怀里躺着被绒布包裹住的阿鲤,阿鲤很乖,只哭够那一足声,便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但她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了第一批刺客,马上就会?有第二批找到?她们,她身上没有信号,无法通知家主,必须赶往城口。可马车坏了,她只能将阿鲤系在怀中,把陈桉驮在身前,跑马去往城门。

    陈桉早就没了武功,就算没有生?产的虚弱,也不能与她一道迎敌,不知是懊悔还是锥心,她分明痛得厉害,却不愿合眼?睡去,时而被马颠簸得皱眉,便轻声问她,“小良,这段路怎么这么长啊?”

    陈玉良只能压下哽咽安抚她,“不长啊,不长啊,您从前驾着马,英姿飒爽,跑两?刻钟就到?了。”

    “是么?”陈桉失笑,“那看来,以后这段路,都会?很长了。”

    陈玉良忍不住哭了出来,是,饶是她还能驾马,也再不是从前了。

    “小良,阿鲤交给你?了……交给你?,我放心。”

    待良阿嬷讲完这些,再从回忆中挣扎出来时,春溪已睡着了。年轻就是好?啊,可以把无数惨痛的过往都当故事枕着听?,一梦天明。她笑着摇了摇头,拂了拂春溪的发,帮她盖好?被子?便回自己的房了。

    几日后,乔迁过府,萧蔚派去花家探听?富商隐秘俗约的亲信,也终于带了消息回来。

    第72章 阴阳

    是时, 余娴正在书房里查阅余宏光曾经送给余楚堂的一些书籍,是这两日间,她特意托余祐堂同乔迁礼顺带一起给她捎来的。书籍中有机关术基础, 她摸索出些眉目,正沉吟思索着,便见刚值班回来的萧蔚拿着两本各约四指宽的?书,跨进书房就屏退了左右。

    “是花家的?传信吗?”余娴从他手中拿过一本,听得他应声,果然看见封面写着“俗商”二字, “我查你和阿娘的?时候,尚且只得两封信的?厚度, 怎么查一条俗约,反而送了两本如此厚重的书来?”

    “我想, 要么是因为这一套书中, 全是俗约,要么就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便拿了书打发客人。”萧蔚挑眉无奈, 两人便双双走到书桌后坐下, 把书摊在桌上翻开,他继续道?, “花家倒卖一些违禁书籍, 这套名为《俗商》的书正是其中之?一。我粗略翻了翻, 记录的?是至少三?百年前的?陋俗。看到一条与余家祖上的残忍如出一辙的?,譬如给所谓的?‘夺金妖’送稚嫩的?婴孩, 让夺金妖帮忙夺取他人的金银钱财。这种情况, 一般是大豪商会信奉的?偏俗,商这个字, 做到极端,多少都?有些丧心病狂,倘若圈子里的竞争力强,豪商还?想要继续垄断一切,就会不惜以毫无人性的法子。”

    “不拜财神,却拜妖?夺金妖是什么?怎么给它送子?”余娴不通骇闻,一时反应不过来残忍的路数,稍静下心来再想过一遍,不禁瞪大双眼,“金生水一说,最早流传的?原因是古人挖渠凿井,以?金器取水。所谓夺金妖,大概就是吞吃金器的?活井了。那给它送子的?怪谈,不会是……往日常喝的井水里投入婴孩吧?!”

    萧蔚点头,见她气急,赶忙接着说道?,“这毕竟是一本三?百年前的?书,或许很多恶俗皆为作?者杜撰,并非各地搜罗而来。且我只是粗略一看,才翻到这条,觉得这书和我们要找的?东西可?能有些关?联,也许余家祖上并不用这样的?法子。”

    “我知道?你是安慰我。”余娴随手翻拨着书皮,“但我也晓得,就算祖上没作?这件恶,也作?了别的?恶,他们的?罪状是无法被抹去的?。罢了,我一定会通读全书,努力找到与阴阳有关?的?怪谈。”

    萧蔚却按住她欲翻开书页的?手,“里面残忍恶俗之?法颇多,受不了的?时候,就别看了。我们已晓得岳父浩然正气,你不必这么拼命。”

    余娴拨开他的?手,“我知道?,我会努力接受人的?复杂多样,乃至畜生的?复杂多样。虽然你我相信阿爹为人,但我们终究不是为了好奇,自?始至终,你与我一样有着一颗探究真相的?恒心,我们是为了知晓全貌,唯有知晓全貌,才能为其平反,不是吗?”

    “怕就怕,这件事,根本不能平反。”否则,余宏光将?生死状送来后,何不自?己提起关?于传言与他本人相悖的?更深的?东西?他只是默许他们自?行?探寻,却不在意结果。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他们查清了,也只能继续藏下去。萧蔚深深看她一眼,但无论如何,还?是要支持她的?决定,“开始吧。”

    一人一本,都?是平日里看惯了公文书籍的?人,倘若再用心投入,读起来倒是很快。

    待要入睡时,余娴终于吐了。她的?心思细腻,共情之?强,每每读到残酷之?处,总忍不住在心中还?原场景,体会无辜者的?苦痛,伤心致使心胃泛酸,尚能接受,直到频频想象出贪婪之?人的?嘴脸,她终于吐了出来。

    “好恶心。”她评价这本书,“真的?好恶心。”

    萧蔚打了热水来给她擦拭浑身冷汗,“看了小一半了,你真是很厉害。”

    她用茶饮漱口,舒缓了片刻,“继续吗?”

    “今日挺晚了,明天等我回来再一起看吧,你一人看我不放心。我这本书里,没什么眉目,都?是讲如何以?灵体得财的?。”萧蔚问她,“你呢?”

    余娴摇头,“我这本与你相反,大多都?是讲如何利用生人行?偏路求不义之?财的?,我怀疑践行?这些俗约的?人其实只是有嗜血杀人的?怪癖,而非真的?求财。”

    “不相冲突,大概两者都?有吧。”萧蔚将?她的?书拿过来,看了几条。

    两人同时回过味来,余娴惊诧,“灵体?生人?不正是阴阳吗?”

    “虽说如此,可?并无具体做法。”萧蔚将?两本书放在一起比对,“这是拓本,只能留有古书上原本的?花纹字样,若玄机在颜色和夹层之?中,恐怕是无法找到了。”

    “其实这花纹,我方才就觉得有些奇怪。”余娴偏头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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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很像阿爹机关?上用的?纹饰符号,余家的?符号。我们刚成婚不久,你背着我在书房中捯饬二哥送我的?匣子,那晚我其实跟踪了你,只须一眼我就看出了那是余家的?匣盒。因为上边有很多纹饰,是只有出自?阿爹之?手才会有的?。”

    萧蔚一怔,“我借你大哥二哥之?手,用当铺收敛过岳父的?不少玉匣,逐一研习过,亦看过那些纹饰,却并不一样。”

    “我这几日正在看阿爹曾送给二哥研习机关?术的?书籍,里面有许多他的?旁批花纹符号,肯定有好些是你不会见过的?。”余娴便用两指在书上截出一道?繁复花纹中的?一个角落,又调转位置,再次截出这个角落,“拆开来看,这不就是我家的?符号吗?这些花纹,好像就是我家的?符号颠倒方向、胡乱排位,凑在一起拼成的?。”说着,她拿出搁置桌上的?机关?术基础,示意他翻开看批注。

    萧蔚接过手翻开看了一会,起初与俗商的?花纹不尽相同,看得多了,确实找到不少他不曾见过的?纹饰来,再按照余娴的?说法,将?俗商这本书上的?花纹逐一截断,果然就能看出批注的?符号。

    他凝神抬眸注视她,“我想,恰好相反。不是拿你家的?符号凑出这花纹,而是你家的?符号,都?拆自?这本书的?花纹,化繁为简。这本书,要么你阿爹看过,要么,就是教你阿爹机关?术的?人看过。”

    “阿爹的?机关?术必是余家祖上相传,祖上是很精通机关?术的?,枭山的?机关?你也看见了,是极为浩荡的?工程,历代都?要有辈出人才继续完善与守护才行?。”余娴思索一阵,“既然这本书余家祖上看过,那么至少证明,我们通读此书的?方向并没有错。祖上一定有信奉这本书中的?某个恶俗,且是深信不疑,奉为圭臬,否则不可?能将?书上花纹都?拓下来作?为家族机关?术的?符号与纹饰。”

    萧蔚点头,“今日也算收获颇丰,可?以?睡下了。”他苦笑,递了个眼神问余娴,“被转移了注意,现?在不想吐了吧?”

    确实好多了,“真可?恶啊,这种书就该禁!”两人刚躺下,余娴又慨叹,“……但仔细一想,若非留存这样的?书,我们也不可?能找到真相。花家至少还?存有数以?万计的?类似禁书,不晓得又会解谁的?惑,揭谁的?谜。”

    萧蔚抚着她的?脑袋,一怔过后悠悠浅笑,“…你点醒我了。”

    余娴睁开略有些迷蒙的?眼,“何意?”

    “良阿嬷的?故事中,岳母曾向岳父解释,不清剿花家,是因为彼时的?花家中已有许多不愿接受改朝换代,从而避世?之?人,孤苦老?少好不容易求得一隅,他们不愿赶尽杀绝。后来那里的?人勾结官府势力,发展为权贵的?暗线,再也无法清剿。但刺客和暗线动不了,小的?倒书贩子为何不动呢?如今你外公归降于朝廷,完全可?以?请朝廷派兵助他一同绞杀那些非法交易的?小贼,以?作?威慑。凭你外公的?魄力和手腕,不会连这点都?做不到,哪怕将?那些通书籍情报的?小卒都?收归麾下,也是极好的?。可?你外公却从未起过这样的?心思……”

    “我想,对那些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寻找真相的?人来说,花家这座隐秘之?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所以?你外公宁愿多耗费心力与花家制衡,也不会以?灭杀小卒、烧毁禁书来威慑花家。他想留住这些书、这些人。”

    余娴迷迷糊糊地想,“倘若真是这样的?话,也不知是好处更多,还?是坏处更多。禁书所载内容,骇人听闻,倘若不禁,让歹人瞧了,恐怕会生龌龊之?心效仿。”

    “有的?禁书确实是这样。”萧蔚拍着她的?背,“端看利用这本书的?人如何做了。”

    夜尽天明,萧蔚早早地上朝,待余娴起后,管家将?做好的?雕像呈上,却示意她到花园中观赏,方便看得清楚玄妙之?处。余娴从善如流,当即携着良阿嬷和春溪一同去往花园。

    之?前余娴和萧蔚说起敦罗王府的?琉璃罩确实好看,他便派了人在新府花园中为她安排,待落成时可?以?养一些她喜爱的?花,再也不怕秋冬寒风,另凿有溪道?,下面铺着凉石,春夏时节可?在溪水中冰镇瓜果。

    那方还?在施工,她只得坐到莲池凉亭中,请管家将?木雕拿出来。

    管家的?关?子一卖再卖,此时又嫌凉亭的?光线不足,也许会影响一些效果。余娴狐疑地盯着他,不是,木头做的?东西,有甚效果啊?她看了眼不远处的?琉璃罩,又看向管家,“上面镶嵌琉璃碎石了吗?”

    管家摇头,最终妥协,“罢了罢了,来看吧。”他这才把一直捧在怀里的?匣子打开,递了过去。

    木雕像上狐狸以?爪子撩惹莲池中的?锦鲤,而锦鲤同样张口咬惹狐狸的?爪子,彼此神态间只有慵懒松散的?惬意,不见敌意,“惹”这个字,足以?点明。之?前管家的?画稿极其潦草,但形神兼备,如今狐狸与鲤鱼的?木雕比之?更为传神,可?谓栩栩如生。

    “大爷雕刻的?手艺真是不俗!”余娴不吝啬地称赞道?,“我一定会放在书桌上,以?便时时观赏。”

    管家笑,“夫人再仔细看看。”

    还?有何奇处吗?她将?木雕在手中转了一圈,雕像上光动而影随,模糊地掠过了什么东西。她顿住,一怔,缓缓站起身走到亭边,抬起手迎着日光,她看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第73章 余宏光

    万物迎光必有影, 直射木雕,投影便是木雕的形状,但?若将木雕调整至独特角度, 却能在地上看见不同形状的阴影,这阴影勾勒出木雕整体的轮廓,时而只呈狸,时而只呈鲤!地上阴影呈鲤形时,木雕为狸的那一面正?好迎着光,地上阴影呈狸形时, 木雕为鲤的那一面又正好尽数迎着光。

    若将阴影看作阴面,木雕迎光面看作阳面, 阴面为鲤时,阳面为狸, 阴面为狸时, 阳面为鲤!阴阳正好交相呼应。

    余娴不禁惊叹,小小一方?木雕,不仅汇合了雕刻、影画的高超技艺, 竟还有阴阳之巧思!

    “大爷?!”她想问些什么, 但?不知如何开口,只震惊地看向管家, “您实在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后者拍拍后脑, 激动地笑问:“怎么样?瞧不出奥秘的事物, 分明只须换个角度,频频试错, 便得结果!这木雕若只作摆件, 确实平平无奇,但?若有心调整角度, 重新拼凑阴影形状,就能看见不一样了!”

    无心之言插柳成荫,阴阳!角度!重新拼凑!余娴顿时灵光乍现,提起?裙边疾步入室,忙不迭地从抽屉中拿出昨夜读了一半的两?本《俗商》,“春溪!快帮我?找一把小刀来!”

    她高声唤,春溪方?才?跟在她身后一路跑回,听她语气焦急,不等喘口气便要跑去找小刀,良阿嬷拦住她,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递给余娴。

    余娴接过匕首,将书籍第一篇章那一单页的花纹裁了下来,她看向良阿嬷,后者却蹙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连阿嬷都不晓得的秘密!余娴更为激动,稍平复心绪,她缓缓地又将花纹分割,裁解出余家的纹饰符号。

    这些基础符号摆成它?原本的角度,拼凑出来的是一幅花纹图案,如今余娴却将其尽数调换角度,频频试错,依照对?这些单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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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的合成想象,凑着字的模样去拼。

    不消多时,一个“藏”字跃然浮现。成了!当?真如此!

    春溪尚在讶然之中,良阿嬷已经?悄悄拉着她出了房间,叮嘱她守在门?口,不去打扰。

    房中幽静,正?好沉下心来做事。虽然要拆解的花纹图案只在每一篇章的首页,但?架不住书籍宽厚,篇章多,要将所有的花纹拆解完,再拼成字需要不少时间。况且不是每一个余家的纹饰符号余娴都认识,时常要对?应阿爹在机关书上的旁批寻找才?行。余娴就这么坐在书桌后,耐心地裁图,除开午膳夜饭,其余时间都坐在这里。

    即将入夜,萧蔚值班回来时,她恰好拼成最后一字。这些字并非按照篇章顺序通读,还需要重新排序。

    萧蔚推门?进来,见她神情肃穆,盯着一豆灯火发怔,又见桌上书籍被剪裁得七零八落,懵了一瞬,向她走?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余娴回过神,摇摇头,将来龙去脉同他讲明,而后指着她记录关键字的纸,催促他道:“最后的字,我?都写在这上面,正?在排序,不过不妨事,你快看!”

    为何大爷连阴阳呼应都精通?萧蔚眉心微动,姑且压下此事不提,探身去看那张纸,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直接按照心中顺序念了出来:

    “衡财之道,以此为极。孪生阴阳,藏阴司替,供祭阳神。”

    “萧蔚,我?阿爹是孪生子!”这件事在余娴拼凑出最后一个“孪”字时便已知晓,方?才?怔愣许久也是为此,听萧蔚念完,她终于激动地喊了出来,“他不是杀人犯,也不是暴虐狂,他是替所谓的‘阳神’背黑锅的!那什么阳神,或许就是我?未曾谋面的叔伯!可供祭是怎么回事?我?想不通!这和你起?初的猜测相同吗?”

    萧蔚知道她此刻一堆疑问,虽然他前些时候猜到几分,但?也没想过会与“供祭”沾边,稍捋了捋,他才?说道,“早在我?第一次接触岳父时,便猜测过岳父是双生子,但?那时毫无根据,且人之伪装不得不防,于是不了了之。我?们去枭山,我?看到余家祖上的各种建设都遵从阴阳,便再生此疑惑。直到陛下查处敦罗王妃事后,我?彻底了解岳父绝非当?年?玉匣主谋之一,这个想法又浮上心头。

    我?猜测余家是有意将孪生子也以阴阳之道平衡,藏阴滋阳,阴阳如影随形。如今看来,不只这么简单,阴者成了替身,阳者成了神明。我?想,你父亲幼时没少被押着拜过这所谓的神明,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拜,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在诡香四起?的供奉堂里,一人作了另一人‘虔诚’的信徒。如此,至少十余年?之久。”

    余娴却红起?眼?眶,逐字逐句问他,“仅仅是拜吗?不见得吧。何谓供祭?何谓滋养?”

    萧蔚叹了口气,继续说方?才?刻意隐去的部分,“是。割肉剜心以祭‘神’,断腕放血以滋阳。所谓司替,乃是主作阳神的替身,为神作替,不得自?由,更不得有多余遐思,思绪行为皆如提线傀儡,可以说,你阿爹从出生起?,就被余家人谱写好了一生,这一生,就是作另一人的替身。不论阳神做什么,阴替必随之,若有阳奉阴违,便与神相悖,会引来神怒,届时余家运走?财散,便全都怪到你爹头上。想来,余家还有一套自?己的‘天’罚,用以处置生出二心的阴替。也许远不到有生出二心的程度,仅仅只是对?阳神的存在生出疑问,也会被罚。”

    “他们把阿爹作为阴替藏起?来,那和抹杀一个人在世间存在的痕迹有何区别?阿爹这哪是作人替身,这分明就是被以物处之!若非他自?己觉醒反抗,这世上便不会有人知道还有他这样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存在过!”余娴一把抓住萧蔚的袖子,“从生到死!无人在意!哪怕放在今日,所有人都以为余家只得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叫‘余宏光’!我?阿爹虽活了下来,但?他是顶替叔伯之名,‘余宏光’不是我?阿爹!我?阿爹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在下姓余。”是阿爹向阿娘介绍自?己时说的话。只是姓余!原来他不是害怕暴露身份,也不是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姓!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有,想必也是“余影”“余阴”之类的,只为与“宏光”相呼应!

    余娴愤慨之心异常激烈,最后一字落下,哽咽破音,萧蔚反握住她的手,刚想要安抚,又听她接着怒道,“何其荒谬!我?爹生下来还没学会做自?己,就被教着学会了去做孪生兄弟的‘信徒’!影子!附庸!倘若余家祖上清贫,受乱世之祸才?生得如此卑劣,倒有几分惋惜可悲!偏生余家祖上一贯富庶,只是贪婪无尽,便把人这样活生生糟践!”

    萧蔚颔首,“往事成风。你阿爹,却绝对?撑得起?‘独路英雄’四字。这样的教条下,培养出的无非都是如余家守山人一般一生只做一件事的死士,生如提线木偶,死时无名无姓,你阿爹被余家的阳神论□□洗脑残害多年?,却能挣脱束缚,走?出自?己的路,你可知,这是多伟大的事情?

    ——阿鲤,他于四角供奉堂中,以凡人之躯,悟了自?己的道!成了自?己的神!”

    悟道。余娴被这两?字镇得心惊,一时陷入无边的回忆。

    幼时爹娘教她识文断字,阿爹常领着她品读史书,有些地方?生涩难懂,便会耐心地逐字逐句为她解疑。有这样一句话,阿爹教了她五遍,示意她频繁朗诵,永记于心。但?阿娘因放不下往事,惶惶不可终日,对?她的管束与保护都格外严厉,久而久之,她习惯了听话,便忘了这句话。

    此时,这话如陈墨旧笔书姓名,穿透心膛,让她于折戟之沙中刨出了埋葬多年?的她的尸体,她的真我?。

    “我?与君周旋久,宁作我?。”①

    阿爹说他更喜欢在另一本书中与此一字之差的原句。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②

    彼时他不通其意,阿爹只说,让她抛却所有,寻找真我?,人终其一生,只得一个“真我?”来陪伴“我?”,何不畅快随性,敢想敢做?走?自?己的路,悟自?己的道。

    她只知阿爹经?验丰厚,历经?沧桑,却不知此话背后,竟掩藏着如此深沉的内情。他与他的孪生兄弟相处太?久,周旋太?久!他看遍余家残暴虐行!看透俗世肮脏!最终宁愿与天相斗也要作“我?”!他与他自?己相处太?久,打交道太?久!看透自?己的本心!看清自?己的本性!不愿与豺狼为伍,只要作“我?”!只愿作“我?”!

    突破枷锁,寻找真我?,是阿爹前半生一直追求的道!萧蔚说得不错,这是多伟大的事?阿爹以凡人之躯,悟了自?己的道!所有的坎坷苦难都该被踩在脚底,唯有真我?开路,方?得万万之解!

    余娴握住萧蔚的手,“如今我?才?知道,良阿嬷那夜多么认真地看着我?,为我?爹娘一饮濯心而尽,她说得一点也不错!我?阿爹顶天立地,浩然正?气!”

    第74章 陈桉

    萧蔚无比肯定, 微微一笑,颔首并给予她安抚的眼神。事至此时,余娴再倒回去想萧蔚所?说, “怕就怕,这件事?,根本不能平反。”竟确然言中。

    余宏光就是余宏光,余家只有“一个”孩子,那?位叔伯死了,不能让人晓得骇人听闻的孪生阴阳衡财之道, 又不能让人晓得他是被爹娘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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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也不能让人晓得他必须死的内情缘由, 更不能让人晓得他是被陛下默许拉下马,那?么?就得营造出他还活着的假象, 由阿爹来顶替他的名姓与身份。

    “当?年阿爹下狱, 实是以?叔伯之名,冒死觐见,请窥玉匣, 向陛下奉上名单告发‘自己’。陛下看后震怒, 恐朝变,不得声张, 没收名单后, 只以贪污结党之罪将其打入天牢, 并欲株连九族,将余家蛇鼠一窝尽数铲除, 然而叔伯势重?, 结党在朝,难破僵局。幸而名单早有备份, 藏于麟南,阿娘便背着双刀赶赴鄞江,取高官首级,敲鸣冤鼓见圣上,请再窥玉匣。

    京中急变,竟有武功盖世的虎女一人就足以?闯破官邸内院,杀数名高官取其首级,陛下心惊忌惮,阿娘虽为他解忧,然而其势不可挡不得不防,陛下想将阿娘背后陈家的势力收归麾下,阿娘秉承陈家祖上遗志坚决不肯,陛下才要取她性命,外公便携陈家臣服,救下阿娘。留得性命,但阿娘倔强不肯服从的脾性始终让陛下难堪,便废去了她最为得意的一身武艺……”

    余娴将事?件逐一相连,终于全通,萧蔚也觉得并无纰漏。

    “错了。”却听得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良阿嬷跨进?,猩红的眼?炯炯注视两人,“你?阿娘,远比你?想象中更有魄力,陈家遗志固然重?要,但若是束缚了她为民请命的手脚,她照样可以?不管不顾。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逼她,她是自愿被废去武艺的,并且,她是自己动手的。”

    鸣冤鼓击破,陈桉被请至堂上,不跪京官,誓要见圣上,以?“知晓玉匣隐秘内情”为借口,请陛下再窥玉匣,终于将圣上请动,秘宣她至后殿。

    她奉上高官的首级,并陈述杀人罪行,陛下确实因她悍然粗暴的行为震怒,责问她罔顾律法又与罪犯何异?

    “何异?破釜沉舟,为民解忧,百死不悔。”

    陛下哀惋,急声叱责,“朕已知晓!那?昭昭罪行又跑不了!朕自会想方设法逐一处置!你?何苦将自己搭进?去?!私闯官邸杀人屠命!你?好大的胆子!你?想造反吗?!”

    陈桉却不惧圣威:“难道您知道了,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吗?新朝初立,就让忠心耿耿的高官下大牢?!朝野动荡,局势难稳!就算您将来稳坐江山了有机会逐一处置,那?还要等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您等得,在死牢里的余公子等不得!被残害的数万亡魂更等不得!民女知,高官不死,总有一天会把玉匣真相捅出去,届时前朝官员如何看您?吃人之事?一旦败露,草莽百姓若是起义造反,您又待如何?!高官不死,将来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命丧其手?!您想除掉他们,却没有正当?的名!这几条命,民女陈桉愿意背!民女一人做事?一人当?!杀人枉法,民女死不足惜!民女绝无越权造反之心,今日断腕废武,携陈家上下臣服陛下,忠义之心可昭日月!恳请陛下、跪请陛下、只请陛下——抚亡魂、敬忠骨、赦清官、定民心!”

    话落时,她举刀断腕,血洒殿墙,却不顾伤势,重?重?磕头,一磕一高声,“抚亡魂!敬忠骨!赦清官!定民心!”

    陛下被她毫不犹豫断腕废武的救民之心震惊得说不出话,喉头哽咽,一时竟忘了鲜血飞溅在他脸上,如此触犯天颜亦是重?罪。比起她的一腔热血,这些?虚头巴脑的繁文缛节,又何须顾?

    “来人!”陛下紧紧盯着眼?前仍不顾鲜血直流,专心磕头请命的陈桉,“明日宣旨,三司已查清原委,余宏光乃受奸戾教唆,同僚诬害,并非营私结党之主谋,念其被诬入狱,且直召罪党有功,将其赦免,官复原职。京中贪污受贿之高官无端暴毙,亲眷失踪,特任蒋阁老为此案查办专员,以?一月为期,速速查清。”

    陈桉望向陛下,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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