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多余的热量导向天上——天灾的层云因此被击破。巨大的云涡中被撑裂出一枚宛若瞳眸一般的孔洞。幽暗的宇外群星在孔洞中闪烁着,但又很快便在剧烈反应的云幕下消散于无形之中。
塔露拉还没死。
以塔露拉为中心,剑和剑交锋之处为轴点。半径一公里内的一切物质结构尽数化作熔融。红莲的色彩淹没一切,仅有她身下和身前三米出有着洁净的落脚处。
但塔露拉已经没有脚了。
莱万汀的反击将她自腹部往下的半截身体完全抹去。而剩余的部分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燃灰——不断增生的源石结晶和不息的炙热龙火交相纠缠。勉强维持着她最后剩下的这一点生命。
史尔特尔站在她身边,看着她,那一双纤细的眉梢中满是苦恼。
不是痛苦,不是悲伤,不是疑惑,只是苦恼。
而塔露拉那原本满怀希望的目光也一点点地变得黯淡。
“我终究……只做了无用功么?”从龙女苍白的唇中吐出微弱的字,她看向史尔特尔的眼神中满溢自嘲。“也是,只是……这么一点点祭品,也想要满足神灵……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实在是有一些傲慢了。”
“……但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的双眸慢慢闭合,然而在最后一道辉光消散之前,她耳中听到了来自于现世神灵的询问低语。
“……值得么?”
“值得。”
“神灵有两种。第一种是天生的神,在它们眼中万物本就低等。而另一种便是您。您只愿意施舍,不愿接受。而我判断这一行为的背后是恐惧……您恐惧得而复失,您恐惧在付出真心后只有伤痛回应。您恐惧这对众生苛刻恶毒,但却于您和您的力量过于怯弱的大地。您恐惧自己做不到最好。所以您宁愿独自前行。”
“但这是不行的。再坚固的堤坝,没有维护也迟早会崩塌。再高壮的大树,没有养料也注定会枯萎。您迟早有一天会倒下,会被自己压垮。而从您的尸骸上诞生的,会是这片大地上真正的绝望。”
她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史尔特尔的指尖——后者的手抖了一下,但却终究没有避开这次接触。
于是她满足地笑了。
“改变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维持世界,需要现实主义者。而您太强了,强到无论是旧世界还是新世界,在您的意志下都会像是软泥一样被轻易地塑造,改变。所以我判断,在您对新世界有归属,有认同,而不是单纯地完成一件工作之前,无论是争取感染者的权益,还是革新这个世界。都是没有意义的。”
“凡人的力量……就算拧成一股绳。也没有办法和太阳对抗。所以……”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您认识到独行并非正确。那么这就是值得的。”
“如果整合运动的覆灭,能够让您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在追逐着您的身影。那么这就是值得的。”
“你毁掉了自己的事业。”史尔特尔没有回答她上述所说的任何话。只是单纯地提出了一个简单的疑问。“你知道我会来,你知道我会毁掉整合的一切。”
“不,不。”垂死的龙女,费力地摇了摇头。“感染者的崛起会以整合运动的覆灭为标志而持续。因为传说中的焚烬恶魔,灭绝的大灾,尘世的巡狩者纡尊降贵,亲自动手毁灭掉了这一股稚嫩的新生力量……
……我已经感受到了整合运动壮大时所遭遇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阻碍和敌视。所以这杆旗帜必须倒下,因为只有整合运动覆灭。泰拉大地上,才能够燃起漫天星火……
……这片大地畏惧您,也忌惮您……
……所以他们会好奇您的作为,会给感染者发展的时……”
她没有再说话了。
她的手指逐渐变得冰凉,血液不再流动。她甚至都没能够来得及喊一声‘阿丽娜’。
或许她不需要喊。
因为史尔特尔认得她手指上的银环——那原本便是属于埃拉菲亚鹿角上的装饰。而塔露拉在触碰自己的指尖的时候,或许同时也在摩挲这枚环戒。
她就此沉睡。
而史尔特尔俯下身,将那只戴着戒指的手放在塔露拉的胸口——而她随即偏过头,看向远方,看向这座燃烧着的城市。
火炎从她体内向外扩散——不是硫磺火,而是某种不同于常规物理现象的,直接作用于时空结构本身的火炎。这是她从泊尔塞福涅身上学会的技艺,表现不同,效果不同,但原理却大致相近。
她身周数米内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有时钟在崩毁,仿佛有尸体在歌唱,像是龙也像是人的影子从不可知的深渊中被强硬地拖出。随后便被她不容反抗地塞回到正以肉眼可见之速度复原的熔毁躯壳之中。
死去的人,活了过来。她在那眼皮颤动的时候将龙女胃囊内的源石取走。
然而她并没有等待龙女的苏醒,相反,她在龙女将醒未醒时于对方颈侧按下指腹,让后者坠入昏睡之中。
因为她听见了无数的哭喊嚎叫。听见暴徒的怒骂和流民的哀鸣。她听见伤痛,听见死亡和扭曲。而后一切又都化为寂静。
无色的火炎向外蔓延,但却只在十米的区域处止步——她终究只是被认作是神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想要直接了断地扭曲一座城市的时空,果然还是力有不足。
“一场闹剧。”她轻声说道,对着自己说。
“一场闹剧。”她重复了一遍。
“但我仍是史尔特尔。”而后,她从口袋中拿出了和泊尔塞福涅分开前时获取的那一枚通讯器。拨响,接通了瞬间,而后对面挂断了她的通讯。
于是她便在塔露拉的身边坐下,抱住双膝,轻轻地叹了口气。
莱万汀一如既往地悬浮在她身边,无声地安慰着她,温暖着她。
“……何苦为难我个工具人呢?”她问道,也不知道是在向谁发问。
……………………………………
而与此同时,切尔诺伯格的另一侧。目睹着天穹上那在开裂中缓慢愈合的破口,感受着身周传来的寂静和血腥。名为泊尔塞福涅的未就职博士轻盈地握拳,将手中对应着的另一架通讯器捏成屑末。
和计划中有些差距,但变量不大。
那个蠢女人所表现出的力量超乎预想,但她却依旧撞上了南墙。
这是一件好事,而这意味着自己和她以后的冲突会少上一些——虽说自己就算不把通讯器给她,她大概也会在想吃后悔药时对着这座移动城市来上一发全力强击或者采用某种其它的办法。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弱点,知道自己没法子随心所欲地更换存档点更没可能在这么几分钟里逃出去。但交易终归是交易,只要一方付出,那另一方便有收益。
身前传来劲风……喔,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活人。毕竟是约定,说了不会杀她,那便终究得留她一命呢。
于是未就职的博士挪动足踝,任由红白色调的人影从先前的立足之处掠过。而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和落空的挥斩,她还收获了大片大片的怒骂。
来自W的怒骂。
“你这&*&¥#!我迟早##@!&现在就@¥%(把你%!&#肠子%——”
一个尚能入耳的关键词。
泊尔塞福涅如影般飘散,而于W身侧骤然出现时后者措不及防。她伸出手,指尖锋锐而尖利——她本可轻易撕开W的小腹并摘除肝肠。然而她并未真切的动手,只是轻盈的,不留后遗症的,在W的侧腹处按了一下。
于是W红润的面孔骤然转青,并在闷哼中坐倒在地上。
在两人的身侧,萨卡兹的尸骸堆积如山。它们中没有一个能够维持死亡时的完整,它们中的每一个‘团块’都不会比食堂的餐盘更大。那似乎是首领的,化名加尔森的雇佣兵首领脖颈以下所有的血肉都像是被刷子清洗过一样被从骨头上撕离。只留下一颗心脏和半个肺还在几根肌腱的悬挂下连在肋骨的尖上。
他还活着,他的心脏仍在跳动。哪怕眼睛被挖掉,舌头被拔出,耳朵和鼻子都被割掉并且连脸皮都被剥除。他也依旧还保持着微弱的呼吸。而和他比起来,只是单纯短暂失却部分行动力的W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身处天堂。
“你……你骗了所有人!嘶——你这种人!刺客怎么可能在你眼皮下杀死她!”
如果眼神能够吃人,那么泊尔塞福涅大概已经被生吞活剥。然而对于这等真正意义上的现世恶灵而言,区区目光根本就无法派上哪怕一丝用场。
“她?你指的是……”紫发的女人抬起手指,按了按自己的下颌。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是那个叫特蕾西亚的女人啊。我记得她心脏下方第二根肋骨上有过旧伤,掰断的时候她会疼得哭出来”她饶有兴趣地看了眼自己那未染鲜血的手。“声音还挺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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