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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0-420(第2页/共2页)



    僧众不敢有丝毫迟疑,当即冲进去察看,却见昙静面色青紫,口中含混,随后僵直倒地,手却指着东南方向。众人望去,只见东南墙边一处白石佛像莲华忽现血色。

    玄能目视着一切,眉头深锁。

    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当日傍晚便至御前。周恢的说法远不及那些僧众绘声绘色,但也简明地将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那两人现下如何了?”元澈皱着眉头问。

    “两位法师昙攸师傅伤的重些,昙静法师据说是打坐走火入魔中了邪,玄能法师赶到后,也就好了。”周恢道。

    “东南……”元澈喃喃念着,忽而想到那个春日在陆昭殿内看到的散落一地的竹简,以及谶图,心中不免一阵烦乱。

    此时,又有内侍来报:“皇后宫里刚刚去了人,说是近日噩梦缠身,想请寺院里的师傅们办一场法会。”

    周恢见元澈疑惑了,便替皇帝说道:“这可真奇了怪。皇后宫里既打死了僧人,怎么如今还肯去请他们来办一场法会?那些人怕不肯应吧。”

    那内侍道:“这也奇了。玄能法师先应下了,底下人也没有不应的。玄能法师也想请询陛下,此次法会在哪里办?”

    元澈深思片刻,道:“既是为皇后祈福,便在洛阳宫的合光殿举行法会吧。此外,再把金墉城行台群臣也叫上。皇后好歹算是他们的前任主官,如今退下了,又抱微恙,这些人也该尽一尽心意。”

    说完又对周恢道:“法会时殿内外禁卫,就交予徐宁安排吧。”

    第405章 皇权

    荆州战事一触即发, 然而雍州以及西北各部军却不能随叫随到。粮草筹运、马匹准备、包括糅弓、利矛、攻城器械的维护运送,一人三马的日夜兼程,一日千金的靡费之用, 从陇上到通关官道不过一州之隔,却要耗时一月, 耗赋半载。

    元澈作为新帝, 有着和父亲一样相称的勤政,这是一个君王想要把持住权力的基本底线。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元澈称帝尚不到一年, 日日早起,辰时以前必已在议事殿出现。而此前身为尚书台的实际属长, 陆昭则要起的更早。多少朝局国事,都是在帝后晨间的一言一语中谈妥了。而在寒门清流的奏疏中, 陆昭的种种举措,无异于是魏国最大的奸佞。

    今日, 元澈依旧起的绝早,与无数个清晨一样, 皇袍玉带, 孤独地从寝殿走出,却见周恢已等在门口,中庭里那顶轿辇早早地倾在那里, 连孔雀羽扇都拢起了翠蓝色的光泽,不敢张扬。

    周恢道:“皇后那里准备了餐食,想请陛下过去用膳, 陛下可要前往?”

    元澈一时来不及细想, 只跟随自己第一个反应,吩咐道:“那快过去吧。”

    陆昭本就夜里胎动得厉害, 又为了早上这顿饭,一夜未睡。

    那天,陆冲是她让雾汐和几名亲信一路护送出宫的。他们二人的密室之语传至帝王耳边,最终会让其做出何种反应,谁都无法预料。金墉城内有陆家的护卫是不假,但自潼关以西的六万军队亦可随时攻破城门。忧惧的阴影在深宫徘徊不散,信任如同一剂药,在壶里咕嘟地煎着,满屋尽是苦涩。如果这壶药注定要沸腾,那么她宁愿自己是那个被顶掉的壶盖。

    算好了时间,舆驾即至,陆昭便强打起精神,准备起身,此时元澈已然在内殿出现了。内侍们在外头的桌子上布置着早膳,元澈倒是揽过她一坐,问起近日的起居饮食,夜里睡的如何。见外面准备停当,方亲自搀了她的手,道:“走吧,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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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侍从都打发了出去,连雾汐也不侍奉,一张大方食案放在榻上,元澈先扶着陆昭坐了,自己才在她对面坐下。

    元澈其实已经用过早膳,此次不过是陪用,但寝殿厨房仍然按侍奉帝王的规制,做了八荤八素的冷热菜肴,另并粥两道、点心两样。其中有一道烧虱目鱼皮白梨卷,两样食材俱当季,梨肉清爽酸甜,鱼皮又有驻颜祛痕之效,可见厨师善作孕妇餐食。

    两人面前各一双箸、一碟、一碗,酒杯换做茶杯,虽然两双箸头未针锋相对,却也隔着山珍海肴僵持着。这顿饭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两人都有些谨慎,谁都知道这场对话就像面前的这道鱼皮白梨卷,火候稍生,皮就全胶浆住,火候稍过,皮就破了相。

    没有服侍的人,陆昭便自己站起来,执壶倒茶。元澈忙要制止,陆昭却道:“陛下且坐。”说罢,给他斟了满满一杯茶,接下来却给自己只斟了半杯。

    茶是七宝茶,七宝甘香,浮花泛绿。看着陆昭煞有其事的模样,元澈不禁失笑道:“酒满敬客,茶满逐客,皇后这满杯满盏的茶却让我怎得喝?”

    陆昭道:“这七宝茶里有茶叶、菊花、桂圆、红枣、桃仁、玫瑰和龙眼,自各地贡入宫中,茶是茶农摘,花有花丁采,甘物农作,自也离不开一双百姓手。陛下身为国君,受天下供奉,这茶当喝满杯。子童生二十余载,封后未及一春秋,能有此半盏,已是忝窃逾分。”

    后面自然无需再说,元澈伸过手,握了握陆昭的手,道:“茶有苦甘,人有两难。你出身吴郡世家,家族供养又何止一盏茶。有些事你也不好做,朕也不会难为你。”

    陆昭等着元澈的话,此时端起了自己这半盏茶,道:“既坐此位,冠冕在身,忧责亦在身,再没有为难不为难的事。这里有两件东西,一件三吴世家们托承陆遗送到我这里的奏疏,另一件是洛阳诏狱的一名狱卒写的呈堂证供。陛下看完了,这半盏茶我也就能喝了。”

    元澈神色凝重,只手从一旁的托盘里取过一封奏疏,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又取来那份狱卒的供词过目。待全部看完,元澈不禁望着自己眼前这一盏茶出神。

    陆昭道:“从三吴来的奏疏里说,苏瀛陈兵乡里,大肆抓捕乡众。狱卒的证供里也说明,那天宫里来了人,从诏狱里提走了两名死囚。而两名僧人又曾在臣妾与兄长私谈时,擅近御前,杖刑而死。先前江恒不乏与我共事,最常说孤证不举。可是孤证不论罪就无事了吗?他们每一句话拿出来,虽不能在明堂之上夺人性命,甚至虽身死亦可作言。一旦使人猜测,所酿的祸乱,又岂是一个徐宁、一个陆冲可以抵的?”

    “苏瀛会想,三吴世族上书,陛下会如何看他,荆江要如何疑他。兄长会想,那两名僧人既死,徐宁将何以污他,陛下将何以疑他。陛下则会想,陆家是否要谋反,江东是否要生乱,中枢是否要有一场政变。”

    “眼下,南边就要打仗,总不能让方镇和方镇之间先打起来,中枢与地方之间先有隔阂,届时楚国趁虚而入,将荆江扬全占了吧?”

    元澈不曾想到徐宁在洛阳搅风弄雨,竟还牵扯上了扬州。假设苏瀛在扬州行事失当,引发□□,那么洛阳这些意象也就可以有所指。

    谶语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在于预言是否准确,也不是在于预言内容可以扭转舆论,而是当预言一旦有迹象可以印证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倾向于选择这种印证,它让相信的成本变得极低。假使扬州有一点点兵戈相向的迹象,一旦谶语传播的足够广,那么陆家就算没想反,也不得不反了。

    话虽如此,可是元澈仍不得不保持这份疑心。徐宁着人假扮僧侣闯皇后殿是真,陆昭与陆冲密谈也是真。苏瀛畏惧荆江实力欲与中枢联合是真,陆归佯装受袭准备出掌荆州联合世家也是真。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作为一国之君,也不能视若无睹。

    何况陆家真的从未说过也从未想过类似于废立、禅代、割据之类的事吗?那些隐藏在长安深夜的喁语,他都曾听到。潜伏在烛影下的真相与怀疑,他亦有琢磨。他曾在权力的官道上看到庞然大物留下来的跃迁的脚印,也曾在欲望的床帏间触碰到那颗躁动不安的野心。地方的冲突,中枢的失衡,父辈的恩怨,已经足以让这颗野心的主人体面地拿起刀。

    “朕不能弃东南于不顾,亦不能以荆江为万全。”

    问题终于至最虚处,如同鱼皮上那层菱形的网格,剥落鳞片的同时,仍需呈现干净规整的脉络,不可伤及脆弱的肤理。元澈回答时用那双深邃而清爽的眸子直视着陆昭。他宁愿让她感受到皇权镣铐下最直接的冰冷,也不想彻底披露整个事件的本质不过是权欲对彼此信任拷打的事实。

    皇权,吸血天下的权力何其自私,因此它终日被觊觎,永远被窥伺。所有有能力的人都将对这一权力垂涎不已。因此,它天生压迫一切,排除异己,小心谨慎,且敌视一切力量。秩序是它唯一能够建立的地方,而非信任,那太过脆弱。

    连他都在此间黑暗中惊恐颤抖,假如自己打开了这扇无所信任的门,那么陆昭则会毫不犹豫地夺门而出,而他将立刻失掉黑暗中的唯一俦侣。

    陆昭望着元澈的眸子,如同清冷的刀刃合辙般嵌入了彼此的伤口。那些回忆颇合时宜地涌入脑海——重华殿的业火,她对他的恐惧,他对她的背叛,一如今日一样,两相印照。难以交付的信任,不堪交付的真心,在刀光中彼此舔舐,彼此侵蚀,若能对此中痛苦视而不见,倒不失为一种可以消磨终生的乐趣。

    陆昭的手轻轻触碰着元澈的手,仿佛触碰着许多年前的自己:“你害怕的,我也曾害怕。你害怕的,我也在害怕。”

    这句话语与陆昭的手指几乎同时被深深地卷入元澈的手心,继而被他顺势粗暴地反扣住。元澈使劲地握住陆昭的整个手掌,几乎要将其捏碎了。

    此时,天空的云影刚好露出了日光,在这片转瞬即逝的光明下,陆昭开口道:“如果陛下与我都在害怕,不妨暂且将它搁置他处。整件事情里,总有我们可以先去做的。譬如,先把宗教从接下来的斗争中剔除开。我想,陛下对此也有考量吧。”

    “是。”

    陆昭点头,道:“自古只有因一人之死,而引天下之乱。尚未闻有以一人之死,而止天下兵戈。陛下与我暂且一试吧。”

    皎日秋光之下,美人脖颈如倾水以涤。待旈冕低垂,交颈喁语,天光便摇碎在石砖上,乍离乍合,努力拼凑着最初的模样。

    第406章 迁都

    八月末, 天公作美,原本自淮水以南霖雨不止,自大军过潼关后, 竟日日艳阳高照。元澈诏令众将议事,准备开辟荆襄战场与武昌战场。然而下午元澈将出城阅兵时, 却见徐宁等人跪在宫外, 稽颡痛哭。

    元澈内心冷笑,但仍下马亲自扶徐宁起身:“卿这是为何?”

    徐宁见元澈戎装执鞭,神色肃穆, 也感受到不日皇帝便要南下,因哭诉道:“陛下此时果真南征, 只怕行台就要大乱了!还望陛下缓行。”

    元澈放下马鞭,笑着看向徐宁:“朕记得亲征之事, 先前也是由你和魏钰庭一力主张。如今庙算已定,大军将去, 卿反倒劝阻,实在令朕不解。”

    徐宁道:“大军既去, 洛阳空虚, 镇东将军至今未还洛,今者之举,实令臣有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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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军既发, 日靡千金,动而无成,岂非伤我士气。”元澈旋即上马, 再不看徐宁一眼, 道,“斧钺有常, 卿勿复言。”说完纵马便走。

    此时,徐宁又道:“此事绝非臣等孤虑,长安汝南王、淄川王等,俱有上谏啊。”

    大军南征,长安同样空虚,虽然秦州此次也有征调,但北镇与益州尚有实力,一旦有变,长安也非万全之地。

    元澈略微沉吟,随后道:“尔等所虑,朕亦知晓。然而南伐千载之机,也不得延误。中枢决以万机,也需禁军固守安防,既如此,不若暂都于洛,迁尚书诸部、中书及三公府于此。行台总调司、豫、荆、江、扬之事,余者俱付中枢。众卿以为如何?”

    徐宁也深思起来。

    其实他至今最为忧虑的,便是荆扬矛盾爆发后,他身在中枢是否有能力斡旋,并引导众人对陆家做出反击。他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个位子上,是因为皇权正在与陆家对峙,此时正处于一个极为脆弱的平衡期。皇帝身为天下之主,要打破平衡,就要面临失掉淮南局面的巨大风险。而陆家则要面临从名门贵戚到割据一方这一步所蕴含的风险。两者各自顾忌,这才给了他乘势而上的机会。

    随着陆归掌握荆州,谶语被散布出去,皇权与陆家很难各退一步。此时他能联合苏瀛站出来,把身家性命俱付权力牌桌,就是借助这一点来以小搏大。但如果他能掌握更大的牌面,说不定就能扳倒陆家。

    皇帝今天这番话,无疑是在表露想要迁都的意思。如此一来,在皇帝南征期间,中枢、三公以及皇后本人所居住的洛阳宫,寒门会占据更大的主导权。且由于司州世家多奉职于行台,迁都洛阳对本地世族也有好处,行台方面也不好阻挠。

    有了足够的底牌,下一步便好办许多。若皇后生子,虽然扳倒陆家不利,但他可以说掌握了唯一的储君,自然在中枢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若皇后生女,那么废杀皇后就是他的底牌。天下世族那么多,有女儿的又不止陆家一个。

    徐宁听罢喜极而泣:“若陛下迁都洛邑,实乃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

    元澈这才看了徐宁一眼,道:“不过迁都非寻常事,宗庙宫室,皆需营建,此中靡费万钱,倒非一夕之功。依朕看,先帝嫔妃另并诸王暂不宜远迁,先留都中,卢霑、陈霆等领长安及诸宫事宜。淄川王正当韶年,宜担宗室之任,可东行就藩。”

    元澈说完,徐宁的心虚了一阵。虽然这些宗室诸王对他来说并无大用,可一旦皇帝在前线出了事,皇后又无子,那么必要立一位在藩宗王。宗王有自己的班底,如果骤然上位,自己的地位多少也会被影响。

    如果事情真的到无法收拾的局面,他也有心另择新皇。可是皇帝血亲一个就藩淄川,自己难以接触。另一个留在长安,一旦上位,卢霑和陈霆的作用也会很大,注定分走他的光芒。汝南王倒是会随百官入洛,但实在难称大宗,况且汝南王本身就与陆家渊源颇深,怎会任自己摆布。

    徐宁心里叫苦,不过能争取到这个局面,他也难再多言,为避免引起怀疑,便道:“臣等无异议。只是营建洛阳,需民部与尚书令协同勠力……”徐宁的目光期盼地看着帝王袍服的一角,只觉上面的金纹熠熠生光。

    然而下一息元澈便道:“尚书令之任,朕自有所选。迁都之事,便先由徐卿草拟诏令,待朕阅兵归来商议后即发就是。”

    徐宁略有失神,然而听到“草拟诏令”四字,又更振奋了些,当即叩首道:“臣必不负陛下所任!”

    元澈点点头,策马与众人离宫。

    徐宁望着皇帝的背影,不自觉地擦了擦手心的汗。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日皇帝对自己既倚重过甚,又有些疏离得可怕。在他眼中,皇帝一向稳重,也不轻易暴露情绪,可是近日他甚至觉得皇帝有些喜怒无常。或许是陆家真的触犯逆鳞,故而如此吧。

    皇帝自阅兵归来后,也即刻定诏,加卢霑卫尉卿,陈霆为镇军将军,固守长安。由抚夷督护部、河东郡出兵,负责护送百官入洛。此外,所有官眷,皆不必随行。

    徐宁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心思却不停地转溜。皇帝这番动作,把百官的家眷留在了卢霑的手上,虽然都是寒门的人,但一来一往沟通也不方便。他也很难确定卢霑关键时刻会同意自己的做法。今日之事,尚不知是一步登天,亦或是一落深渊。

    “行台尚书事……”元澈停顿了一下,“留行台尚书事与中枢领尚书事,就都交给魏钰庭吧。”

    徐宁的心此时在一点一点地向下坠,却听元澈道:“中书令由你来兼。如此,两尚书台沟通起来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尚书不掌中书,也是循例。”

    尚书不掌中书是循例,但中书加禁军军权就是权臣了。东晋庾亮便是以此职在肃祖重病时把境内外,甚至诛杀司马宗室。

    “陛下!”徐宁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停笔跪下,“执掌诏命,臣实在是……”

    “能不能掌?不能朕找别人来掌!”元澈不耐烦道。

    徐宁心中暗喜,连声音也都发起颤来:“臣得此重任,比不负陛下所托。”

    能得到中书令这种出掌诏令的职权,也相当于掌握了所有诏书的一半的合法性。这已完全超出了徐宁的期待。

    此时,元澈反倒静默了,刚才溢出的些许情绪仿佛忽然藏了起来,又道:“此外还有法会之事。皇后近日噩梦,也难安心待产。不过法会若只为皇后一人讲经,难免有人说朕宠信戚族。九九重阳节,沙门也有狮子会,不妨借此在宫中多办几场法会。你素与沙门走的近些……”

    “臣不敢。”徐宁的头更低了。

    元澈却没理他:“重阳尊老敬老,三公以吴太保为尊,王司空亦是名门国士,对待二公要格外尊崇,决不可失礼。朕不日便要南征,后方诸事,就有劳你看顾了。”

    最后“看顾”二字,元澈说的极重。徐宁抬头紧望着皇帝,咽了口唾沫:“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必不会有错漏。”

    “好了,待魏钰庭抵都,中书印就是你掌,拿捏好分寸。”元澈的话有些冷。

    徐宁连忙叩首道:“诏令所出,俱在天子,臣不过是替陛下捧一个印罢了。”

    “心里明白就好。”元澈重新拾起一份奏疏,认真看了起来。

    徐宁见元澈没有旁的吩咐,再次叩首道:“那臣这就去发诏了。”

    元澈挥了挥手,徐宁这才爬起来退出去。待至殿外,徐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抬起头,正了正衣冠,昂首阔步地向官署走去。

    百官赴洛,不带家属,自然行得快些,重阳节前便能赶到。除此之外,长安禁军再调三千人入洛,以便在皇帝南征时支持皇宫禁卫。与此同时,让徐宁颇感振奋的是镇东将军吴玥即将归洛,旋即出镇豫州,届时便有五千兵员或充禁卫,或领三阙,他在洛阳便能更加从容。而能取得如此局面,在他眼中,这自然是因其父吴淼入洛作为人质,其中也不乏皇帝对陆家动手的心思。

    “什么,王峤没有来?”徐宁正在中书属内安排接待百官事宜,却闻得这一则消息。

    中书属的郎官道:“实非司空不从诏令,北海公新丧,朝中不得不派人出面安抚。因此魏中书与二公商议,请司空、柳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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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汝南王等先行前往吊唁,待洛阳拟定北海公哀荣,再返回洛阳。”

    “哈,这个借口亏他们想的出来。”徐宁的语气不乏怨毒,“北海公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

    平白失掉几个极为重要的人质也就罢了,偏偏北海公的哀荣还要洛阳来议。一旦洛阳方面不能给长安一个满意的答案,不仅自己身为中书将人望大损,更会因为这桩事陷入一个长久的拉锯战,日后牵扯更多的精力。

    那郎官唯唯诺诺道:“散骑息怒,好歹吴太保与魏中书都将入洛……”

    “你叫他什么?又叫我什么?”徐宁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阴冷。

    那个郎官两眼望着徐宁,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思前想后,终于明白关要,连忙回道:“卑职糊涂,是魏尚书,徐中书。”

    徐宁轻轻拍了拍郎官的肩,皮笑肉不笑道:“尚书令乃除三公外的百官之首,纠正你是怕你日后说错,耽误了升途。”

    那郎官已经浑身发抖了,连忙应是。

    徐宁见他识相,点了点头:“明日一早,长安第一批官员就要到了,你随我出迎。”

    两人正说着,外面侍卫来报:“禀中书,镇东将军已过汲郡,陛下召中书下午亲自前往城东郊迎。”

    这么快?

    郊迎乃军礼,需要支会行台祠部、七兵部。徐宁皱了皱眉,将余事交予郎官,走出署衙外。

    第407章 预判

    徐宁以右千牛卫将军领禁军, 因郊迎之任,擢升为右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以示郑重。此外, 升吴玥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车骑、骠骑、卫将军,领豫州、江州依曹魏征东将军王凌故事。

    徐宁先入金墉城, 面见了七兵部尚书王俭与祠部尚书孔昱。孔昱先将镇东将军部目前所驻扎的趋于以及犒劳军伍的使者随员交代了一番, 随后便告退,仅留王俭一人与徐宁私谈。

    “酒食之事,右卫将军无需担心, 但军中罪囚战俘,今日不得不先向将军通报。”王俭说的时候满面愁容, 似乎很难开口。

    “罪囚战俘?”徐宁皱眉道,“此番前往东岳, 所为封禅,并无兵事, 怎么会有罪囚和战俘?这件事你们有无上奏陛下!”

    王俭依然陪着笑脸:“此次东行不同寻常军旅,陛下当时在途中, 军情奏报自然先入行台, 未经贵省。”

    徐宁被软话推了回来,也不好再做深究,转而问道:“那么此中战俘有谁能特劳七兵尚书陈词于某?”

    王俭道:“也无其他, 不过是僧侣在军中闹事,轻者杖责,重者收斩, 另并几名官长被夺军职。不过此事发生已有月余, 如今洛都气象一新,大家若能相忍为国, 自然是最好不过。若能为此,镇东将军也能安心将余部留在司州,赴任豫州啊。”

    徐宁本来还要发作,但王俭说的也不

    无道理。在大局势面前,完全没必要为这几个人与镇东将军府闹别扭,几个和尚而已,死了也就死了。被夺职又如何,自己已居要任,早晚也能复回来。镇东将军到底年轻,谁还没有个意气用事的时候。

    此番王俭不过是吴玥的发声人,徐宁知道吴玥与自己必然都暗存敌意,对方的意思不过是让他好好送神出庙。果然,稍后王俭便向他说明了镇东将军府部分戍将的安排。可见如果他敢对这些安排加以阻挠,那这件事就要闹个没完没了。

    现在吴淼也未抵达洛阳,必须要让吴玥赶紧解职卸兵,自己也要有时间清洗这批士卒,并提前安排在重要岗位上。要知道皇帝对他也不会完全信任,此次留在长安的原禁卫军仅有左卫将军陈霆一人,领军将军冯谏同样以禁军衔入拱洛阳,兵力至少有万人。

    自古政变的成功者都是在军政两方沉浸多年的人,本身俱有深厚的威望。在冯谏面前,他和一个草莽而起的大兵头没有任何区别,因此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沉淀更多的资源。

    于是徐宁道:“如今伐楚诸事都已大定,兵者大事,某又怎会做此意气之争。镇东将军本掌司州军事,卸职之前,做何安排都属分内。”

    强忍着不快与王俭交涉后,徐宁也来不及返回宫中,率部及迎使礼官至赴洛阳东郊。出金墉城时,不妨回头看了看街道上行过的几辆马车,似乎都是同样制式,便问道:“这些马车上都是些什么官?”

    随从道:“是回行台述职的各郡县监察使,原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徐宁不由得白了一眼:“浪费米粮,待大军南下,联合几个世家,一同撤掉就是。”

    徐宁走后,金墉城内数十辆马车自南门而出,从洛阳北面直驱入宫。皇后本就临近产期,身边女官不多,这些女官又有入觐的牙牌,因此禁卫只略作监察,便放人入内。

    尽管徐宁任右卫将军,在皇后寝殿附近也有不少耳目,但闺帷女子私话,男子总要避嫌,因此所有侍卫全部撤至殿群外围。

    待屏退众人,陆昭放才对这十几名女官道:“这几日辛苦诸位姐妹往来奔波,今日就将本州各郡县的生产、钱粮等数目都呈报上来吧。”

    此时,雾汐已经提笔落座于旁,随着女官们的背述飞快地书写着。陆昭则转至珠帘后,安坐等待。

    陆昭早先放权,但并不意味着对信息失去掌控。如今这种局面,她必须知道整个禁军的数目以及构成,以便预估后续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然而禁军都是从长安调派过来的,不走行台七兵部,详细数目她根本无法拿到。

    不过负责护送百官以及过境军队供给的有河东郡府,弘农军沿水路也会提供一些支持。此外,自潼关以西军械、兵粮等物资也要通过水路承运,司州及孟津港都要提供保障。陆昭便通过各地监察女官拿到所有郡县提供的粮草、钱帛、舟船、器械、牲力等来从侧面进行推算。当然,其中也不乏地方吏员虚报克扣,故意报多,不过由此得来的数字也只多不少,足够用来估势。

    “先报民部供给的衣物数吧。”珠帘后,陆昭道。

    女官报了最后的数目,雾汐做以整理,而后道:“回禀皇后,由民部报州郡夏秋两季供给士兵衣物,四月共供给枲履一万五千三百双,单绔三万三千领,九月预计上缴复绔五万五千领、白革履三万六千四百余双。”

    珠帘后静静的,片刻,陆昭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夏衣四月尽六月禀,冬衣九月尽十一月禀。四月镇东将军与我等未到洛阳,九月长安来的禁军入洛。镇东将军府一万余人,这么一算长安冯谏部禁军约有一万余人。七兵部九月初军费预支是多少?”

    雾汐道:“回禀皇后,九月初军费预支合共五百七十四万钱。”

    陆昭闭目心算。首先,郡国兵是征发兵役,普通士卒没有俸禄,而军官平均俸禄是一万六千六百钱,则每月约合一千四百钱。

    夏季供给枲履一万五千三百双,则原司州郡国兵约一万五千三百人。按照军官十人取一的等级制度,这一万五千多人共有军官一千四百人,合计薪俸每月一百九十六万钱。那么就还剩三百七十八万钱的军官俸禄,也就是两千七百人,加上士卒,合计三万余人。

    这多出来的三万余人,有一万人出自冯谏的军队,五千人是金墉城的守军。因镇东将军府部分士卒在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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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州,当时未知归期,不计入预算,只在月末决算录入。剩下的一万五千人便是皇帝与徐宁所带的禁卫军,当然,其中会有一部分作为中军拱卫皇帝,随军出征。

    现在,陆昭必须弄清楚,这一万五千人最终会留下多少人。

    “再报九月军粮预支。”

    雾汐道:“九月军粮预支荍麦九万三千一十石,每人月粮按例配荍麦一石七斗,约合……五万四千七百余人?”

    “此处误了。”温和的声音穿过珠帘,“军队月粮配给,一石七斗不过是最低位。但战时与平时有别,要出征的军队日常操练格外频繁,消耗必然要比其他士卒多上许多。汉朝边塞有记,防军用穬麦,多至每月三石三斗三升,假以此计,冯谏、金墉城守军、外加司州本身的郡国兵按闲时折算,耗粮九万三千零一十石。陛下与徐宁所掌军队共一万五千人,耗粮四万一千五百石。”【1】

    陆昭提笔在纸上草算……

    每月三石三斗三升者,共一万余人,一石七斗者,五千余人。

    这五千余人就是将要留在洛阳由徐宁掌控的力量。

    如果徐宁想要和冯谏与行台分庭抗礼,至少也要补足五千的兵员。

    南征在即,一旦皇帝离开洛阳,根本不会给徐宁额外募兵的时间。如此一来,镇东将军府东巡归来的五千徐宁都会吞掉。而这其中自己可以调用的力量,足够将宫城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陆昭微微一笑,将纸揉了,投入火盆。

    调兵之事,从来都是国家至高机密,只有将军、皇帝及中书令少数几人知道。如果民部尚书和七兵尚书串通,也能估算出来。想要在随时政变的洛阳活下来,这些都是必做功课。光闭着眼睛起兵,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下午,徐宁率领官吏士兵,载满酒食,于东郊等候,不久便见镇东旗号及其麾下兵马。数千人中不乏骁勇健儿,动静之间,军容俨然。徐宁自然知晓吴玥此去带了不少世家子弟,能把这群花架子练出一副模样,即便是中看不中用,也已经十分难得了。

    待所有军礼行毕,徐宁便替皇帝宣诏,并派人接手罪囚、战俘和镇东将军印。当徐宁行至关押罪囚的木栅边,不乏看到许

    多僧人,其中还有不少长安派去的武官。而这些罪囚的旁边,也不乏有士卒呵斥鞭笞,徐宁命人将这些士卒分至别营,至少这些人日后决不能放心用。之后,又命几名亲信暗中访问这些囚犯,是否有人暗暗优待过他们。

    交接完毕后,徐宁便带领吴玥入宫觐见,稍后,还会有征东将军的拜将礼。

    元澈于乾元殿召见吴玥。征东将军位于四征之列,已可以说是独掌一方的将帅,可都督多州军事。相较之下,苏瀛的龙骧将军都督江、扬二州便显得有些寒酸勉强。元澈本有意开战前授苏瀛四镇将军之位。奈何王谦之事撤出荆江扬的军镇之争,为避免激化此事,元澈不得不暂时按捺。

    乾元殿正殿是礼殿,礼成之后,元澈便与吴玥入偏殿说话。待君臣二人各自坐定后,元澈目光沉静望着吴玥道:“将军可知诏书上朕为何要写‘依曹魏征东将军王凌故事’?”

    第408章 无言

    依某故事, 多出于诏书之中。宣帝招名儒俊材置左右,言依武帝故事。汉成帝欲警告车骑将军王音,则令尚书奏汉文帝诛薄昭故事。即便前句已经言明所有规制与手段, 然而“依故事”仍然为使用者提供合法的外衣,并且向听者散播原本的寓意。

    武冠簪弁, 环缨无蕤, 加双鹖尾,鲜艳的翎毛在高绝黑暗的穹顶下微微颤抖。吴玥颇通书史,自然知王凌何许人也, 然而他并没有将心中所想直接道出,而是说了一个极为浅显的答案。

    “王凌随从曹休征伐东吴, 凌拼死突围,使曹休得以撤退, 后为豫州刺史督军事,为曹爽拜征东将军。陛下是希望臣如王凌骁勇, 南征建功。”

    元澈注视着卑躬屈漆的臣下,故意流露出的肤浅, 背后可能隐藏着惧怕, 亦有可能隐藏着挑衅。

    他干脆直接挑明道:“昔年司马懿诛杀曹爽,觊觎魏祚,王凌以豫州一隅而抗司马宣王, 欲废僣孽,立宗子,澄汰王室, 虽兵败身死, 犹有大臣之节也。后世沈攸之曾叹曰,‘宁为王凌死, 不作贾充生’。时人亦叹,王凌才华无双,故掌豫扬,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吴玥却和手道:“魏之忠臣固有,但臣以为并非王凌。王凌不过欲为司马懿而不得者。齐王曹芳,魏主曹叡之所立也,司马懿杀曹爽而制芳于股掌,其恶在司马懿,其失在曹叡,与曹芳何干?而王凌欲废无过之主以别立君,此其故智,后世佞臣长效也,其虽身死,终是掩耳盗铃罢了。”

    元澈饶有兴趣地看着吴玥:“那将军欲以何人而立志?”

    吴玥深思片刻,叩首道:“臣家以军功累世,虽有薄名,终为军士,既为军士,则守国死战矣。臣愿为毛德祖,为国死战。”

    元澈听罢有些愣怔,旋即一笑:“朕孤陋寡闻,倒真不知毛德祖何许人也。将军可否赐教,此人青史所著何处?”

    “此人在《宋书·索虏传》。”

    元澈的笑容瞬间凝滞。

    “索虏”乃是南朝人对北朝人之蔑称,索为胡人发辫。毛德祖出自《宋书》,便为刘宋人,却最终列于《索虏传》……

    元澈笑容收了,问:“毛德祖既为国死战,何故列于卑流?”

    吴玥道:“魏主命将士生擒毛德祖,毛德祖力战不敌,遂被缚于魏,是故《宋书》以索虏记。”

    元澈对此段历史并不熟悉,也并不觉得吴玥会以较为浅薄的寓意来羁縻彼此的君臣关系,只是暂时无暇追究,因道:“寄奴即死,刘宋再无气象,竟不能容忠诚之士至此。朕明白你的意思,将军但请放心,我魏国尚不至于如此。”

    吴玥等人完成东巡,朝廷也安排宫宴接待。元澈宴席上多饮了几杯,便觉得有些不胜酒力,提前退席。秋风萧瑟,元澈一路乘辇,至寝宫时,酒已醒了一半。一日心力交瘁,元澈便躺在榻上继续休息。不知是什么时辰,恍觉有人在推他。

    “陛下,陛下醒醒。”

    元澈睁开眼,见是周恢:“何事啊?”

    周恢哽咽了一下,先宽慰道:“陛下听了,先别生气。苏将军……”周恢竭尽全力措辞,最后一闭眼道,“扬州出事了,苏将军陈兵吴郡,与当地豪族起了冲突。车骑将军恰在郡中,被迫乘船逃至荆州……荆州别驾陆冲本去迎接车骑将军归镇,因护将军,死于扬州乱军。这是军报。”

    “陆冲死了?”元澈看着军报,声音空荡荡地在殿内回响。当然,军报里说的更加严重,三吴豪族举兵而起,楚国军队已占领寻阳及湓口。

    片刻后他又问:“皇后那里是否得到消息了?”

    “奴婢已让知晓的人暂时不要外传,不过……”周恢的目光不乏担忧,“若有人刻意想让皇后知道,只怕防也防不住啊。”

    “领兵的是苏瀛本人还是……罢了。”如今讨论这些已然全无意义,苏瀛保得住保不住,已经不是元澈首要关注的重点。陆冲身亡,本身就会激化南北矛盾、世庶矛盾,以及皇权与相权的矛盾。如今,能够化解这一切的,要么是整个地方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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