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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2页/共2页)

疼么?”

    那手指却动了动,忍不住想要合上就此紧握那轻触的指尖。终究还没来得及,她便抽了回去。

    玄烨的心一阵空落,却仍是抑制不住地发痒,比之记忆中那得了天花时的痛痒还要难忍,也只能忍。他木然地摇了摇头,小时候冬日里练字、酷暑里习武,手早就不知受过多少次伤,这点又算什么?

    他正想告诉她,不用担心,右手却忽而被轻轻捧起,一阵清清凉凉的风吹拂过掌心,将灼热全都带走。是她俯首,在小心翼翼地轻轻吹他的伤口。

    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玄烨的心。

    她在做什么?她怎么可以这样做、这样对他?

    他是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啊!是与她阿玛政见不合的最大劲敌。就在前一日,他还利用了她,帮他了结了一桩心事。

    这些难道她都不知道吗?

    不可能,她那么有心机,她被一定都知道!她是故意的,现在也是故意的!

    他得清醒!

    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忽然从挽月眼前抽走,缩回到了他的身后,紧紧藏于袖中。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事,惶恐得不行。

    挽月也回过神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怎么会心疼起一个皇帝?一定是看他从小没娘疼,一时地圣心泛滥。要不得!

    见玄烨已经从床畔站起,面上尴尬流露,屋里静得却能分分明明地听到他慌乱的喘息声。他喉结处动了动,一滴汗珠划过下颚,皆落在挽月眼中。

    挽月嫣然一笑,轻轻向后倚靠在枕头上,歪过头来目染春色,狡黠地看着他。

    还说什么没本事的男人才为红颜祸水所迷惑?能把持住的那一部分,兴许也只是因为祸水不够“祸”吧!

    “朕走了,你好生歇息!”

    玄烨只匆匆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屋子。

    挽月扭头望望外头的日光,透过霞影纱,在屋内投下一片浅红的朦胧,如梦似幻。

    “人你去瞧过了?”慈宁宫的花房中,太皇太后目不斜视修剪着一盆娇艳的月季。

    “嗯。”

    “知道为什么昨儿哀家非要罚她么?”

    玄烨起先未做声,踯躅了片刻道:“因为要做给满达他们看,不然说不过去。”

    太皇太后抬起脸来,严厉道:“这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是为罚你,哀家知道罚她比罚你更让你难受。”

    玄烨听得心惊。

    太皇太后接着说道:“另外也是罚她,她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但也默许了,还助了你‘一臂之力’。你让梁九功送她没错,可她昨儿早晨故意挑衅,让塔娜同她争执,这总不是你叫她这么做的吧?所以她什么都知道,你还觉得她是个简单的人么?”

    “孙儿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人。”

    “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与一个对你别有居心的人待在一起?”

    玄烨垂了垂首,重又抬起,道:“是两厢情愿。”她一定也知道他的心思不纯。

    他停了停,面上流露出一丝倔劲与执拗,“您以前不是也默许了先摄政王……”

    “皇上慎言!”苏麻喇姑大惊失色,赶忙出言阻止道。

    “让他说!”太皇太后色厉内荏,“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呢?所以他把持着朝政,挤得你皇阿玛这个皇帝当得毫无尊严!你皇阿玛有多恨摄政王,就有多恨哀家当初的决定与纵容。如果没有这些前尘往事,哀家与自己的亲儿子也不会变成后来这个样子!你今日纵容鳌拜,将来的你就会如昔日的先帝。”

    看到皇祖母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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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首的模样,玄烨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皇祖母,孙儿知错!孙儿不该拿当年之事来戳您的痛处。孙儿绝不纵容鳌拜,但也确实不想杀他了,只要他安分,不再过分咄咄逼人,朕愿意既往不咎让他安度晚年。

    朕已让叶克苏私下联系愿意同鳌拜划清界限的臣子,朕着重提拔培养,用新臣势力瓦解老臣旧部。皇祖母,君臣夺权亘古未变,历朝历代皆有之;但情字本无错,孙儿也是直面自己,不想对您、对她有所隐瞒。”

    情字本无错,月季的刺倏然被剪下,落在泥土里。

    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去吧,哀家上回就说了。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哀家老了,将来有一日,你的路总得自己去走。雏鹰也到了要振翅的年纪,等你飞出这片巢,没有了鳌拜、没有了哀家,苍穹之下,你都是他们的领主。”

    “孙儿谢皇祖母理解。”玄烨深深跪拜下去,转而起身,退了出去。

    剪刀无力地放置到桌案上,太皇太后满是沟壑面容有了几分疲态,“苏沫儿。”

    “哎。”

    “你再叫我一声布木布泰吧!哀家突然好怀念年轻时候的日子。”

    “格格!”

    她心满意足地笑笑,主仆两个人手握在一处,“没想到孙子和他父亲、他玛父都是一样的人。还是逃不过血缘的咒。”她想起董鄂妃,想起海兰珠,想起那些浩渺长河中已经溘然消逝的鲜活面孔。就像大梦过一场,恍如还在昨日。

    苏麻喇姑眼中有泪,笑道:“您也一样不是么?说到底,都是性情中人。皇上说的对,情字无错。您的巴图鲁,为了您、甘愿放着皇位不要,纵使后来有千般不是,可他也把您的儿子助力登基。您不能总揪着自己当年的事不放,悔恨与先帝之间未能弥补的母子情。人生没有不悔的,做了就无憾!”

    “是啊!哪儿有不悔的?老鹰也该放开手了!瞧这些娇花儿!”太皇太后怜爱地看着花房里一盆盆花朵,都像韶华年纪的少女,盛放吐露着芳华。多美好!谁又能忍住不爱呢?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个。

    第53章 核雕

    黄昏的暮色笼罩在庭院的藤萝之上,将初冬的肃杀使劲揉了揉,碾碎成粉末又融化在天边的一笔烟霞中,直至晕染开。

    孤鸿高高飞起,越过精致的飞檐翘角,向紫禁城外飞去。挽月在门口停了下脚步,仰头回望那一道弧线,弯了弯嘴角,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挽月姑娘,这边请。”

    挽月提了下裙,迈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的寝殿。

    这是她第二回来这个地方。上回是和塔娜公主因为名字的事情,在御花园里争执。没想到这回的导火索,还是这个人。只是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苏麻喇姑说了:满达可汗就要带着这位科尔沁公主回蒙古去了。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举动,还真歪打正着合了某个人的心思。

    可她这么做,毕竟是打了科尔沁的脸面,也是明面上让太皇太后没脸。所以昨日才会责罚她。既是做给科尔沁的人看,同时恐怕还有另外一层缘故:皇上这样做,应是先斩后奏并未事先与太皇太后通气吧?

    而自己这个外人,竟然猜透了皇帝的心思,与他里应外合起来。

    挽月不知待会儿进去,太皇太后会同她说些什么。责难还是试探、亦或不满?还有早晨在房中,皇上来看她的事情会不会也被知晓了?

    忐忑与不安跃动在心间,像随时撞出来的兔子,让她微微有些无措。

    “臣女瓜尔佳挽月,给太皇太后请安!”

    “你还生着病,快别跪了。”太皇太后对苏麻拉姑道:“快扶起来,过来坐吧。”

    挽月暗暗松了一口气,昨天跪到晚上,还没养好,这会儿膝盖还疼着。稍微弯一弯,跪下容易起来难呀!

    苏麻喇姑给她挪了个椅子过来,又细心地在椅背处加了个靠垫。挽月十分感激地对苏麻喇姑致谢。

    从她一进门,太皇太后就在悄然打量着,起初听说玄烨和鳌拜家的女儿似乎正在走得近,那时她并不以为意。左不过是个貌美些的女子,又生在那样的家庭。她阿玛是个野心都不隐藏的,调养出个貌美的女儿来故意接近皇帝,也是野心权臣寻常的做法,见怪不怪了。

    是以,她从未想过阻拦。她觉得她的孙儿玄烨,不是会为一个女子所轻易迷惑的人,于是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上回,塔娜因为名字的事,与之争执。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女。她惊讶于少女明丽的容颜,将塔娜这颗草原上的明珠衬得黯然无光。

    她心中方升起一丝担心。美人多娇,前朝历代,不知多少英雄豪杰折在温柔刀下。

    可她的孙儿,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心里清楚,他虽年纪不大,但果敢、坚毅、大局为重、心怀天下,同时也有少年帝王的多疑与城府。他会被这样的女子所迷惑吗?

    直到她发现,这个瓜尔佳氏与玄烨里应外合,算计了塔娜。她忽然警醒,此女不简单。若安好心,必成助力。若有异心,必成大患。

    她才有意惩罚,敲打一番,这也是对玄烨的试探。只这一试探,想不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望着眼前如带刺玫瑰花儿一般的少女,太皇太后依稀从中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那个骑在马背上的蒙古公主布木布泰,曾经也是这样,清澈的眸子中满是灵气,在看向爱人的时候满是情意与狡黠的自得。还未经历风霜,未将眼中的机敏劲儿打磨成内敛睿智;未经情路坎坷,还有一股发自肺腑的敢劲儿、狠劲儿和野性。

    “你可有好些了?”

    太皇太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不是责难,也不是训斥,反倒是一句最寻常不过的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心。

    挽月心有感怀更油然而生愧疚之意。她微微低下头,“臣女谢太皇太后关心,太医昨儿晚上就开了药方子,吃了药出了汗,今儿身上已经松快多了。没什么大碍。倒是臣女,惹得塔娜公主不悦,一定给您添了许多麻烦。”

    “你是给哀家添了不少麻烦。”

    挽月闻言,愣了下抬起头来,见太皇太后眉目间似有愠怒,但更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塔娜的确不是能入宫的合适人选,满达可汗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皇帝和哀家本就想着以旁的封赏方式与科尔沁结盟,只到底女儿是人家主动带过来的,什么都没做错,便是哀家也不好开口。哀家本想把塔娜养在宫里一段时日,她自小被娇惯坏了,迟早会不适应这深宫里的生活,会知难而退。可哀家着实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心急。”

    说完这句话,太皇太后静静地凝视上挽月的脸,片刻才淡淡道:“你应当知道他为何这么心急。”

    心一下子被提起到高处,又如悬铃一般摇摇欲坠。手中的帕子不由被挽月攥紧,搁置到膝上。

    在万佛堂与床畔的种种重又历历在目。

    见她不言,太皇太后轻叹了口气,望了望脚下,旋即抬起头来道:“昨儿你从晌午跪到什么时辰,玄烨便也跪到那个时辰。”

    挽月的瞳孔蓦地放大,心中的悬铃被凛冽吹来的风狠狠撞击,叮当作响,牵动得那根绳子在心间剧烈绞起来,直揪得人微微生出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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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这样想,他虽事后来瞧你、也陪你跪了一遭,可他还是利用了你。若没他利用你做这件事,你压根就不会被罚。如果这样想,你还觉得他是个值得你托付心意的人吗?”

    挽月动容,矛盾如荆棘恣意横生在脑海。把他当做一个皇帝,这样做无可厚非,若她只是个臣子身份,完全可以理解甚至配合一起这么做;可若把他当人,被所爱的人这般算计,有朝一日她真的不会难过吗?

    见她犹豫未作答,太皇太后多少了然,不免有几分失望,但也松了一口气。“哀家也只是问问,并不是一定要你给一个答案。你自己回去好好琢磨琢磨吧!”

    挽月从椅子上起身,同太皇太后深深地福了个礼,怀着心事告退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椅子,太皇太后深锁眉头,“哀家刚刚问她的话,她没有立刻回答,可见她既不是虚情假意地奉承讨好玄烨,也非对玄烨情根深种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她对玄烨的情分尚浅,她只是太聪明了,懂得帝王喜好什么。即使对玄烨也有情分,现下也不过只有五六分。这样倒也好了,情深不寿,你见过后宫里头哪个情深的能活得长久?”

    董鄂妃、她姐姐海兰珠都是红颜薄命,反倒是后宫里那位只知道吃喝、无欲无求的她的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太后,活得好好的。

    苏麻喇姑轻叹了口气,“可要是这样的话,咱们的皇上分明是先动心了。岂不是有些吃亏?”

    太皇太后不以为然,捻了捻手中的翡翠佛珠,“让他吃吃亏也好。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也好让他晓得,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东西,皇帝都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想不要辅助飞出巢么?不经碰壁摔打,终难飞高。且历练着吧!”

    苏麻喇姑只得点了点头,反而心里有几分惋惜。不过小儿女之间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总有个人先心动,后心动的那个人未必情意就浅。

    玉屏站在慈宁宫的宫门口,早就等着挽月。

    一见到挽月出来,赶忙又是给她系上披风又是给她递上棉套。

    “小姐,咱们现在就回储秀宫吗?”

    “嗯。”挽月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玉屏讶异,平日里的挽月姑娘总是兴高采烈的模样,甚少见她像今日这般心事重重。她方才说要去跟太皇太后请安,不知道是否是听她老人家说了些什么才这般模样。

    甬道深深,砖石在脚下发出笃笃的声音,回荡在两墙之间。今日的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慢,太皇太后的话和那只被她轻轻吹过的掌心、光束中与她近在咫尺的脸,都将她的心绪扰乱。

    忽然,她渐渐停下了步子,怔怔地望着某一处。

    玉屏不解,顺着挽月的目光看去,眼前那是乾清宫。

    “小姐,往前走便是乾清宫了,皇上平日里都在里头,附近戒备森严。咱们去储秀宫,得从后面绕。”

    “嗯。走吧!”

    天色昏黄如琥珀,浅红的落日旁伴着灰紫色的流云,鸦雀纷纷投入闲林。

    一个身穿暗红色直缀的身影早从刚才就一直凝视着那抹玉色的披风,看着她驻足在乾清宫外,遥望里头的宫室。又转过弯,渐渐消失在甬道深处的月门。

    明明没过多久,他们之间却仿佛隔了一道很远的沟壑。在她凝望乾清宫的那一瞬,富察马齐便知道,他终究是输了,或者说从来就没赢过。

    他摸了摸袖子中的东西,缓缓抬步向乾清宫走去。

    “皇上,工部侍郎马齐大人来了。”顾问行通传道。

    玄烨放下手中的奏折,“传。”

    “微臣马齐,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玄烨见到他,还是很高兴。早在前些日子,他便收到了来自淮河的治水捷报。马齐先回来,米思涵尚留在那边。不过他听从了上回太皇太后的提议,已经打算过段日子,就让明珠任工部尚书,替换米思涵回京,户部缺不得人。

    马齐微微垂首而立,二人皆在互相打量。

    玄烨微微笑道:“有日子未见,朕见你似乎比走之前更高了,人也黑了点,还蓄了胡子?老成了!”

    马齐浅笑,“微臣快马加鞭而来,不修边幅叫皇上见笑了。还请皇上恕罪!”他的眸底却闪过一丝讶异和酸意,对面坐着的九五至尊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目中分明有着愉悦的光亮。人发自肺腑高兴的时候,是连眉眼都会不由自主带着笑的。

    他想起刚刚那个遥望乾清宫的身影,是她让他心生愉悦了吗?竟会这般高兴,仿佛一个讨到了糖吃的少年。而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再充斥敌意,反而是坦坦荡荡、毫不在意的释然。

    就是这一点,令他更为揪心。

    马齐的目光忽而扫到皇上的手掌缠着纱布,微显惊诧,“皇上,您的手?”

    玄烨一怔,朝自己的掌心看看,目光忽然变得柔和,淡然一笑道:“哦,这个啊,不小心弄伤了。不过……已经有最好的药给朕医治过了,很快就能痊愈。”掌心那股痒痒的凉意仿佛再次传来,直传至心底。他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嘴角。

    马齐淡淡笑道:“皇上龙体无碍就好。”

    “你同朕说说治水的所见所闻吧!奏折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马齐点了点头,将治水所得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同皇上讲了个透。不知不觉,从暮色沉沉到了夜幕初垂、灯火葳蕤。

    玄烨蹙眉,“照你这么描述,朕以为,现今的止住只是暂时,因到了冬日,不在汛期,雨水干涸。可到了明年开春,尤其是四五月份和夏季,待大雨至后,河堤还是个问题。”

    “不止淮河,黄河下游才是最大的水患。”

    君臣二人皆在此事上深有忧虑。

    “朕没想到,你阿玛竟是擅长治水的,朕没有看错人。只是太皇太后还是更属意让阿玛去管户部,户部缺人,一时也无合适人选。过些日子,朕会让纳兰明珠去把你阿玛替换回来。你们父子俩也好都在京中团聚,过个好年了。”

    马齐拱手,“多谢皇上。”

    “天色不早了,你也舟车劳顿,且现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儿早朝后再同你商议。”

    马齐再三犹豫,终是从袖口取出了一物,走上前来,呈现到玄烨的眼前。

    玄烨挑眉,“这是何物?”

    马齐轻轻笑了,“微臣在淮河一带时,曾遇见过一个从苏州太仓来的民间手艺人。此人手极巧,能在核桃上雕出花样。微臣觉得新鲜,便带了回来,呈给您。”

    苏州太仓?玄烨触及核雕的一瞬,便捕捉到了马齐话里暗藏的关键。苏州太仓,那不就是挽月自小长大的地方么?

    “微臣告退。”

    油亮亮的核桃雕成个八仙过海的模样,长须背剑的吕洞宾、手拿荷花的何仙姑、倒骑驴的张果老……八个仙人栩栩如生,确是精巧的模样。

    他果真是心里始终放着挽月,就连看到任何同她丝毫关系的物件,都会忍不住想要带回来。

    “富察马齐。”玄烨从背后忽然叫住了他,神情郑重地同他说道:“东西朕会替你转交给她,朕也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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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真心实意地待她,也会时刻谨记有你这么一位优秀的对手。”

    马齐驻足,转过身子莞尔,“皇上,微臣从未是您的对手,因为她自始至终心里都没有放进过微臣,全都是微臣一厢情愿。她在从江南回京的路上,心里就装了那个拿走了她佩刀的人。君主一言,驷马难追,您可要记住您今日说过的话。”

    皇上,微臣从心底里羡慕您,羡慕您如今笑意抑制不住显露出来的样子。

    肩更宽、步子更阔更稳的少年隐入宁静的冬夜里。星河灿烂,如明珠般璀璨的星子映照着地上的万家灯火。

    庭院深处,门匾为“煮酒”的书房中,鳌拜浓眉皱起,“什么?月儿是因为皇上让梁九功一路相送,所以才遭了科尔沁公主的嫉恨、还被太皇太后给罚了?我说怎么今儿早朝皇上看我那眼神那么奇怪,一会儿带着恨,一会儿带着愧,弄了半天,他小子心里有鬼啊!”

    个兔崽子!竟然算计到他闺女头上了!

    “早上班布尔善还跟我提,说满达怎么草草就走了,带来的公主也没嫁成!我还让人去打听!打听了一圈,结果打听到我自个儿家头上来了!借刀杀人!皇上这招玩儿得挺溜哇!不行!我得找个由头,把月儿从宫里弄回家来,同她聊聊。那生病了,怎么没人跟我说呢?他们还把不把我这个辅政大臣放在眼里?”鳌拜一拳捶在桌案上,气急败坏道。

    纳穆福相劝,“这事儿还是等小妹回来了问问再说吧!还有,关于班大人,儿子也有话想跟您细说。”

    第54章 花簪

    “小心火烛!”

    府院中的管事敲着更鼓,穿梭在各道院门。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风,垂花门下的灯笼被吹得东摇西晃。竹篱内,被风吹落的桐树叶打着旋儿随着假山石旁的小水车,顺着潺潺清泉向院门外流去。屋内小炉上温着酒,父子俩对坐着,烛火忽明忽暗。

    “阿玛,近来儿子留意到,銮仪卫一直在暗中紧盯班大人,还有泰必图大人他们。唯独没有盯着咱们家。”纳穆福神色凝重,趁父亲思索间,将温好的酒壶拎起,给眼面前的两盏酒杯都斟满。

    鳌拜此时也没有了饮酒的心思,以多年征战沙场与浮沉朝堂的经验来看,“最近,因为正白旗和镶黄旗争夺圈地一事,我与苏克萨哈闹得正厉害。还有一伙子要跟着弹劾我的人。没想到皇帝全都置若罔闻。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早恨不得抓住把柄不放,借着群臣弹劾要打压我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小皇帝到底有什么猫腻?”

    纳穆福也心事重重,喝完了一盏酒,直觉胃里温暖,心下烦闷纾解,于是便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道:“不止如此。就拿上回咱家那个出了府门脱了奴籍,又替咱家做事的天衣阁掌柜宋鑫来说。他私底下暗通前江宁织造刘德彪,里外里吞了不少银子。

    按理说这样事,即使是他一个人做的,和我们主家无关。可不能銮仪卫办案,但凡牵扯,哪有不顺藤摸瓜给你查个底朝天的道理?偏偏也就是找我过去问了几句话,并没有刨根问底。”

    鳌拜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是说,皇帝故意放我们一马?”

    纳穆福没有做声。

    鳌拜虽不认同,但目前来看,种种迹象的确表明于此。“不能够啊!他这两年长大了,愈发渴望亲政。阻拦他亲政的最大障碍就是我。我不松口还政,他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这个节骨眼上,他放我一马,不符合常理?”他隐隐想到一个缘由,但又左思右想不能够。

    儿子那边却已经微微颔首,“也不是完全没这个改变的可能。”

    鳌拜终于也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你是说因为月儿?”

    纳穆福眉头紧锁,却点了点头。

    鳌拜矢口否认,“不可能!这符合康熙的性子吗?”

    纳穆福略微沉吟,“有道是红颜祸水。这平西王吴三桂,当年因为爱妾陈圆圆为李自成所抢,不惜打开山海关放太宗带兵入关。您莫要小看女人的力量。”

    想到这里,纳穆福弯了弯嘴角,捏起小酒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如火烧,却心下畅快,“嘶~啊!不是我当哥哥的自夸,小妹生在江南,生母必也花容月貌,不说有倾国倾城之姿,但在满汉两军旗里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

    鳌拜一抬手,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你说我女儿长得美,能让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心动,这我信。可你说她能让皇上为了她拱手相让江山,放着我这个讨他厌恶的老匹夫不闻不问,任由我恣意,这我是万万不信的。玄烨这孩子,毕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从他出生一直看到现在,比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久。我能不了解他?

    他当初为何能同意去娶索尼的孙女?因为他当时就开始忌惮了我,他信有江山不愁有美人,所以只要能拉拢索尼一家,他宁愿娶赫舍里氏为后。就更不用说他那个祖母太皇太后,那是个真正厉害的女人。能任由其唯一的希望被我的女儿所惑?”

    他很矛盾。一方面,他内心是希望玄烨能为自己女儿所倾心,甚至能当一个昏聩平庸的皇帝最好,这样他就可以一直把持朝政;可另一方面,如果让他看着自己亲手教大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废物,他会更恼怒,更自责愧对世祖的托付。

    当年,他、苏克萨哈、索尼、遏必隆四个人可是都跪在世祖跟前起过誓的。

    纳穆福凝重道:“阿玛,儿子想到的是另外一层。您说皇上会不会藏的是这个心思,也许他出于某种原因,念及您的军功也好,顾及月儿也罢,但更有可能是发觉直接对付您没那么容易,所以从您身边的党羽下手,逐个击破。就像先给老虎拔牙,磨了爪子,抓不抓这只虎,也不重要了。”

    鳌拜起身,在屋子里踱了几步,“你说的倒不是没这个可能,皇上打算先对付班布尔善?”

    纳穆福抬头追视着父亲,“班大人是您的党羽中最为有智谋的一个,与您关系也最密切,拔了他,其他的大人也不足为惧了。”

    “那……”鳌拜眉头深锁,“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处理班布尔善。我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折了,我也善终不了。不行!这事儿我不能坐视不管!”

    纳穆福“蹭”地站起,摁住了鳌拜的胳膊,“阿玛,这也是儿子今日想同您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到底要不要管班大人,您且三思!”

    鳌拜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别忘了,当初班大人可也不是您这头的。索尼还在时,他怂恿过苏克萨哈,一起弹劾您。那会儿苏克萨哈是个老好人,处境尴尬,正白旗本来就比咱们矮一头,所以不同意对付您。后来班大人立马倒戈,站在您这边,您提他做了内阁大学士,他反倒这几年又怂恿您对付苏克萨哈了。此人意志不坚,谁对他有利,他就帮谁。”

    见鳌拜不说话,纳穆福接着道:“此人野心大,且是皇室宗亲。他自诩军功,顺治爷却从未对其重用。而您却位列辅政大臣。只怕他面上跟随您,心里却从未服气过。”

    “他想干什么?他敢!没有我鳌拜,他班布尔善什么都不是!”倨傲与不耐烦流露于鳌拜脸上,“纳穆福,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阿玛,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有利用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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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先前咱们需要这么个人在朝中与我们拧成绳子,制衡皇上。现在也许有了妹妹,不需要如此了。倘若小妹真得了圣心,将来封个贵妃,甚至不是没有当皇后可能。那您就跟当年的索尼一样,还有赫舍里氏、佟佳氏什么事?也不需我们冒如此大的险。阿玛,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班大人和皇上那边到底要做什么。大事是得谋,但千万不可用脑袋为别人做了嫁衣啊!”

    鳌拜思忖了一会儿,应了下来。

    “找个由头,把月儿喊回来两天,我有话要问她。”

    树欲静而风不止,冬日万物已凋零,唯有院中苍松翠竹依旧挺立,随着凛冽寒风发出悲鸣般的呜咽。

    身在朝堂浮沉者,难有清静心。

    连着两日,苏克萨哈都没有上早朝,对外他称病告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不想去朝上面对鳌拜。

    从一年多前的针锋相对,到如今,在这场争斗之中,他已经愈发筋疲力尽,甚至感到一些恐惧。

    鳌拜的势力是越来越壮大了,索尼死后,更没有了能压制住他的人。就连面对皇上,他也嚣张至极,从不放眼里。

    冬夜凉寒,直抵达人心。苏克萨哈独坐太师椅上,莫名地生出几分悲怆来。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说是生病告假,却也有几分是真了。

    “阿玛!明儿儿子还是找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苏克萨哈淡淡笑笑,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自己这把老骨头直接因病故去了,也不用连累你们。”

    “阿玛,您怎么说这样的话?是不是那个鳌拜又给您气受了?”

    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德其啊,我跟鳌拜之间的恩怨是太深了,这辈子都解决不了。”

    德其坐在一旁圈椅上,静静听着,心里也生出愧疚,“早年您跟他关系还未到如今势同水火的地步,都怪我,和他女儿闹成那副样子。”

    苏克萨哈摇摇头,“从我出身正白旗,旧主是多尔衮开始,就注定这个辅政大臣的位置坐不稳。正白和镶黄两旗斗争从未停止过,当初顺治爷登基,清算了一批摄政王的追随者。我若不把自己从中摘出来,恐怕当时咱们家就要面临抄家。也正因为如此,鳌拜和索尼他们三个,都打心底里瞧不起我。

    摄政王当初做主,把好的土地分给了正白旗,不好的给了镶黄旗。现在他倒台了,鳌拜心里始终有这根刺,硬要正白旗把原本的地同镶黄旗换过来。可今时不同往日,百姓们都开开始耕田,谁还愿意将地还回去用作牧场和猎场?凡是反对的大臣,鳌拜就将他们归列为我的党羽,光革职的就有五人。我是真不想和他斗了,可连告老还乡,他都不允。他生怕我交还权力给皇上亲政,其他人就会因此盯着他的动作。”

    德其看着疲态尽显的老父,心下也顿生无奈来。

    沾了这个冬字,天就暖不了了。这两日因着身子不适,挽月告了假,白日里其他伴读都去了昭仁殿。一早吴灵珊刚来瞧过她,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走。

    玉屏给挽月换了一件湘色蝶纹薄绫袄,又添了一件石青色茉莉碎花棉坎肩,搬了把躺椅坐在储秀宫外头晒太阳。

    不时有洒扫的宫人路过,看到此景,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不是先前皇上派梁九功相送的那位姑娘嘛!”这事儿那天很快便传开了,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很快宫里便要多一位娘娘了。可谁知道,科尔沁的公主却同她吵了一架,这两日已经在收拾行装,不日便要回蒙古去。

    太皇太后大怒,罚了瓜尔佳氏跪万佛堂。

    众人一下子瞧明白了:皇上哪里是心悦瓜尔佳氏才让梁九功相送?分明是利用此,将之立于众矢之的,好刻意激怒蒙古公主,让她知难而退。

    这就不一样了。可见皇上对这两个女子都并不心悦。

    不过瓜尔佳氏是鳌拜大人家千金,是以即使被罚,谁也不敢小觑罢了。

    玉屏望着宫人,忧心那些不大好听的议论落到挽月耳朵里,赶忙跟她打岔道:“小姐,晒一会儿就得了,奴婢觉得这里还是有点风,您还是进去吧!”

    挽月晓得她的忧虑,自己其实是毫不在乎的,更何况真实的情况旁人又不知。她低头看了看刚刚用蔻丹染好的指甲,怡然自得:“佳吟她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怪闷的,还不若起来走走。”

    玉屏见她一如既往,丝毫不将旁人眼光放眼里,心里不免又添几分钦佩。于是俯下身子,笑道:“那奴婢扶着您到御花园转转吧!”

    “呱咕!呱咕!”

    挽月刚站起来,听到这声响十分想笑,又忍住了没好气道:“早看见你了!出来吧!”

    曹寅一脸失望,从墙那边绕了过来,丧眉搭眼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挽月白了他一眼,冲地上的影子努努嘴,道:“你那么大个儿的人,往那儿一杵,影子就在地上。更何况,这里人来人往,侍卫巡逻的。要是真有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之徒隐匿,恐怕他们早就冲过来把人扎成筛子了。唯一可能便是,是他们都熟识的人。”

    曹寅讨了个没趣儿,“你是个精的,回回都能把我一眼看穿。没意思得很!更加坚定了我往后啊,娶媳妇儿一定娶个笨的,至少不能比我聪明!”

    挽月立在一旁,手叠在帕子上,“那你可得好好打听打听了,很多姑娘家都是聪明的,难不成还要配合你装傻不成!”

    曹寅扬起脸,“愿意装傻也行啊!你们俩都是人精,不也……都装糊涂么!”

    挽月知道他指哪个,却故意装糊涂问道:“谁俩是人精?你把话说清楚些!”

    曹寅轻哼一声,“我不上你的当!回头我要是说了,你准一扭脸跟皇上告状去!”

    挽月佯装恍然大悟,指了指曹寅,“哦,原来你编排皇上!小槽子你好大的胆子!”

    曹寅发现自己还是落她挖的坑里了,赶忙回头看看,“小姑奶奶,怕了你了!我可是听说你病了,特地来瞧瞧你!”

    挽月自然是知道的,莞尔一笑道:“那我谢谢你了。”

    曹寅偷偷递给挽月一样东西,“这跪的滋味儿我可是前不久刚尝过,我还不如你呢!佛堂有蒲团,我跪的砖地,还得在日头底下数铜板。”

    挽月听得眉直蹙,嘴也抿了起来,这折磨人的招儿也是皇上想出来的?还真是伴君如伴虎。

    曹寅发现自己无意中好像又说了皇上的坏话,恨不得当场抽自己一巴掌。转念又想,说了就说了罢!全当提醒!皇上对谁好时,君恩如甘霖。皇上发脾气要治一个人时,也犹如雷霆,突如其来且能随时取人性命。

    挽月看了看他,“这什么呀?”

    “对养伤好!都是珍奇药材制成,虎骨鹰肝熊胆的。”他压低了声音,“带进来不容易,拿着吧!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挽月握着那瓶药,心上无比熨帖,冲他笑道:“谢谢你啊谏亭,这句谢谢是真心的。”

    看她难得柔声细语同他说话,曹寅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怪不习惯的。你还是早日病好,骂我两句吧!往后我要是随阿玛他们去了江南,你想骂还骂不着了。”

    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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