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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出殡(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樊笼》1、出殡

    风雪夜,未时刚过,外面的狂风夹杂着雪片往北吹。

    林忱放下手里的暖炉,顺手披上门口的黑色毛皮大氅。

    她年纪小个子矮,被这厚重的衣服一裹,鼻子嘴巴都被挡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略显冷郁的眼和秀气的墨眉露在外头。

    她装起屋廊下灶上热的酒,辛辣的气味直铺上脸来。

    屋里的油灯亮着,隐隐传来女人的咳嗽声。林忱隔着门瞥了一眼,手顿了顿,犹豫再三还是隔帘问道:“今日徐夫人出殡,母亲可要出门看一眼?”

    门内寂静无声,就像以往的任何一个冷夜,她母亲神神叨叨又脾气暴躁,却始终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即便现在,陪了她们十余年的人就要离去,她仍表现出无动于衷的神气,来划分自己与棺材里那位主仆有别的身份。

    林忱低着头,唇边牵扯出一个冷笑。

    她、她娘与徐夫人,三个人相依为命在深山佛刹中窝居多年,徐夫人教她练字教她习文,顺带应付与后山香客、庙中姑子们的交际。而她娘,唯一耳提面命的是考问她的功课,或者站在窗口日复一日地望那山。

    重重叠叠的山峦像是层层牢笼,将她的一生困住。

    她娘曾经也十分阔过、高贵过,直到今日,仍沉浸在那场富贵梦中不愿意醒来。

    林忱转过身去,自廊下望远,冷色的天空降下蓝色的霜。她提起温好的酒,用力将大门拉开,外面的狂风与碎雪霎时间扑杀上来。

    一尊黑色的棺椁沉静地立着。

    棺内之人曾是她娘的家仆。她娘说,徐恕从小受徐家雨露恩惠长大,理当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主子。

    这是道理,但林忱远没有这么理所当然。

    她感激徐夫人,甚至尊敬她。与其说徐夫人是带着她成长的仆从,不如说是她的师父。

    在林忱的印象里,她总是一袭白衣,比那些文人墨客更风雅,比江湖侠客更真挚爽快,天下似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能束缚她。

    难得世上会有这样的人。

    林忱恍惚,想,这样宛如谪仙天上人的女子,竟悄然无声地死去,和凡人没有区别,可见真是天地不仁了。

    她麻木不已,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起灵吧。”林忱抱着酒壶和长剑,冷漠道。

    送葬人吹的哀乐凄凉,她木僵地走在前头,不意看到了熟人。

    缠着头裹着手的静持等在黎明中,远远看见灵车行来,忙不迭上前道:“姑娘可算来了,住持惦念姑娘年幼,操持这事怕不称手,特意叫我来看看。”

    林忱与她隔着一段距离,闻言抬眼看了看,半天才辩认出来:“…是静持师父。”

    随着这一声,许多琐琐碎碎的声音和讯息涌进林忱的脑海…都是叫人不愉快的回忆。

    她端着手,慢吞吞地说话,叫人轻易察觉出一股轻缓的傲慢来。

    静持也察觉到了,但她甚少见到林忱,只以为小姐大概总是该端着架子的。

    “我记着前两年你去了斋房管事,怎么如今又回到住持身边了么?”林忱又问。

    静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恨色,当年若不是徐夫人看不惯她,与住持告状,她也不会与那些厨娘混在一起。

    她勉强笑道:“是啊,日前才回去。”她心中不快,却还是迎上去,紧紧地靠着林忱,恭维道:“这两年里姑娘长高了不少,模样越发好,真是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物。”

    林忱眉间一动,歪头瞧了她一眼,竟扯动了下嘴角。

    她生得一双阔美的眼眸,垂着眼看人时总带出一种难言的郁色与清傲,这略有嘲讽的一笑更带起些洒脱味道,叫人心尖打颤。

    静持怔了好一会,一时摸不清这姑娘是喜是怒。

    她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说:“前个陪主持待客,到是见到了姑娘的舅父。”

    “母亲同我说过了,年后便要下山与舅父同住。”林忱淡淡道。

    静持羡艳说:“以前从没听说你们是山下徐大官人的家眷,怎么瞒得这样好?”

    林忱在心中冷笑,可不是嘛,连她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门子亲戚。

    这些年来,她娘常说些奇怪的话,但言语间从不曾提到山下。而林忱自己也记得,她幼时明明经历过一场颠簸,是从好远的地方迁到平城来的。

    她瞧瞧静持,只记得这人从前在住持身边做事时,常到后院来敲香客的竹杠,是个十分无力蛮横的妇人。这般殷勤,想来心里没盘算什么好主意。

    林忱摸索着光滑温热的酒壶,声音放柔和了些。

    “说起来,母亲交代往山下舅父家递个东西,我倒是将此事忙忘了。”林忱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神态上露出些孩子气的焦急。

    那玉佩通体透亮,上面雕刻着出云的蟠龙与锦绣,看着华贵异常。

    静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瞧着那块玉,虽瞧不出材质,却也知道那是自己毕生不可触及的尊贵。

    “哎呀呀,我就说,徐大官人的亲妹,这身边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瞧瞧平日里夫人心多诚啊,凡事都不张扬,我还以为……”

    林忱垂着眸子笑,她当然知道静持的心思。她家在寺中香客之间算是异类,户籍不详,没有仆众,出手也不阔绰,若不是这些年徐夫人为人做事深得人心,她们少不了被猜忌,纠缠到官府去。

    静持还在喋喋不休,她们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后山,送葬的人一片忙乱下了棺材。

    林忱立在风中,话音如过耳的风声,她心中空茫一片,既不哀伤也不留恋。

    她看着棺椁往下沉,眼前全是徐恕握着她的手教她读书的样子。

    “你娘是为了你好,多读些书,懂得些道理,我总不能永远陪着你。”

    我不会永远陪着你。

    林忱想到这句话,眼前才如有一道惊雷劈下,远处红日喷发,天幕上都是红霞。

    她往前走了两步,怀中剑也跌落而下。

    填埋的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待到竖起了碑,送丧的雇佣告辞,林忱一摸自己的额头,冰凉濡湿,接着一阵眩晕涌上来。

    她赶忙喝了一口尚有余温的烈酒,才站稳脚跟。

    迟来的哀伤如蔓延的潮水,并不凶猛,却让人知道,总有一刻自己会被淹没,而后便是窒息的痛苦。

    静持凑上来,期期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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