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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我兄长的蛇蝎遗孀》30-40

    第 31 章

    下午的时候雨收住了, 绿腰在外面放马,现在夏天到了,河边水草丰美, 刚下?过?雨,草又干净,她就把马绳拴在河岸的木橛子上,叫它自己在那儿嚼,省下?给马喂食的工夫。

    她蹲在河滩急流转弯处捡石头,一方面是?这边的石头,常年遭受河水冲刷, 表层光滑纹理鲜艳, 确实好看, 拿回去放在窗台上, 可以装饰,也可以养花, 另一方面, 其实是有意消磨时间。

    她不想回去和小叔子相对,两个?人的关系, 总有一点微妙, 可能是他们都没有处理人事的经?验, 她不行,他也做得不好,所以总是欠缺那种分寸感, 就好像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男女?, 突然被塞进了一间屋子, 被要求长久地相处下?去,但是?不能太远, 也不能太近,不能隔阂,当然更?不能重叠,这真是个艰难的任务,叫她晕头转向。

    离得远呢,显得心虚,仿佛小媳妇闹脾气,她当然明白她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反倒是?横眉立目的训斥,更?名正言顺些,再近一步,当然就有风险,不能说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风险。

    她站在河滩上,吹着风,打了几个?不远不近的水漂后,终于下?定决心:家里不是?还有老?窑吗,就叫他搬到那儿好了,把严青挣下?的钱给他一半,算是?分家。

    回去推开?门?,屋里早已空空如?也。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也和自己想的一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被风吹动的印染蓝花布帘,她的身体感到一阵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她转身离开?,把门?重新扣上,枕下?的纱巾露出紫色一角,像是?个?梦的尾巴,当然是?不属于荒山野村的梦-

    镇上的骆驼坊一带。

    夜晚人声嘈杂,夏日晚风混合骆驼绒毛,夹杂脂粉熏香,极有一股腥臊气息,门?口大红灯笼底下?,红男绿女?恩恩爱爱,旁边还有一群人正打得难舍难分。

    一个?穿鹦哥绿纻丝袄的女?人,正站在楼上嗑瓜子,顺便看戏,一把燕尾髻输得油黑,皮肤也红红的,油油的,像是?抹了湿胭脂,浓眉毛丹凤眼,竟是?个?黑里俏。

    门?里跑出来个?圆圆胖胖的老?妈子,又是?哭又是?笑,冲进人群将人给扯开?,又抬头骂楼上姑娘,好说歹说,赔着笑,终于平息苦主们的怒火。

    老?妈子挥手招姑娘下?来,那姑娘翻了个?白眼,凭空抛下?一把瓜子皮,扭身就走。

    巷尾处停着的马车上,穿宝蓝直裰头戴方巾的男子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听说杜霸王和那个?薛公子为了她,都快打出人命了,我这样瞧着,模样倒也一般,性?子也不好,实在想不通。”

    “你能想通就怪了,本?来也是?蠢人扎堆,乌龟找王八,”看着喝得醉醺醺,已经?被奴仆架着走远的杜庆,严霁楼放下?帘子,冷笑道:“怪不得使?出那种手段,原来早是?个?脏货。”

    “你准备怎么办?”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严霁楼避而不谈,反问道:“周兄,你之前跟我说,杜老?爷爱好字画,最近在收藏古墟十贤的画,有这回事??”

    周学兄说是?,杜老?爷爱好金石字画,且十分精通此?道,其藏品的数量和质量,在整个?白家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听说当年为了躲避南方战乱,从淮南迁来雍州的时候,满满当当拉了几大车,全是?前朝古物,就为了保护那些东西,杜老?爷一路上连几个?儿女?都撂下?车,送给土匪祭天了。

    严霁楼也听说过?这回事?,外人都说杜老?爷心狠,不过?他们这些学子,毕竟在人家的书?院念书?,人在屋檐下?,好歹不敢把话说得太绝,也就是?一听而过?,现在嘛,严霁楼倒是?有了念头。

    “你有古墟十贤的画吗?”

    周学兄说没有,他是?个?务实的人,顾不上搞这些风雅之事?,但是?真论起来,他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是?正品还是?仿品。

    “仿品更?好。”严霁楼露出隐秘的微笑。

    车夫马鞭一甩,车轮辘辘转动起来,半个?时辰后,停在雍州城内的一家古玩店门?前。

    这会儿已经?到了歇业时间,那个?小学徒,正往门?上挂打烊牌子,见有人来,说不见客,马上就要下?锁。

    “我们是?来看贵店的镇店之宝的。”

    镇店之宝?小童并不明白自家店里有什么镇店之宝,但是?目测眼前这两个?人,穿着有品,气度不俗,应当是?懂行的,不敢耽误师父生意,当即跑到后堂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被请进去。

    一个?戴玳瑁眼镜的老?头,坐在柜台后面的高脚凳上,正拿糨糊修补古画,严霁楼说明来意,那老?头才抬起头,扶正茶褐色镜框,“古墟十贤?”

    古墟十贤,是?前朝的十位贤士,伏鸾隐鹄,避世绝俗。

    此?十人在旧朝覆灭新帝登基时,选择隐于深山老?林中,漱石枕流,山栖谷饮,以效古君子采薇之义,先帝并不以之为过?,反而大肆褒扬,赐为“古墟十贤”,死后极尽哀荣,讽刺的是?,后来这些人的字画却也随之水涨船高,其中尤以一位抱石先生,性?格最为佻挞不羁,奈何其才极高,世上画作流传又少,如?今在藏家眼里,可谓炙手可热。

    “我们是?来看看抱石先生的笔墨。”

    那抱石先生在金石圈子本?是?最受瞩目的,他们要看这个?,不足为奇。

    “正好,小店有幅《庐山烟雨图》。”老?先生颇为骄傲地说。

    接过?来大致看一遍,严霁楼细细观摩,暗记其描摹手法,用墨深浅,格局铺陈,心里有底了,待时间差不多,还给对方。

    又问:“听闻抱石先生曾作《群盲鉴古图》,店内可有?”

    老?先生疑惑,搜肠刮肚,“不曾听过?。”

    严霁楼笑起来,声音里含着一种奇特的引诱,听起来却像挑衅:“老?先生如?此?博学,可惜竟不知道,那才是?最能彰显抱石先生笔法高妙的一幅。”

    “何出此?言?”老?掌柜轻松咬饵。

    严霁楼慷慨替他解惑,“同?旁人不同?,抱石先生在世时,画作已然火遍大江南北,只是?先生性?子最是?清高,见不得那些趋炎附势之徒,纵是?达官贵人,也求不得只言片字,偏江南世风浮华奢靡,他越是?惜名,墨宝越是?水涨船高,最后甚至连废纸都被人捡了去,失望之下?,作出一副《群盲鉴古图》,以讽世风,只是?不知后来流传到何处去。”

    老?掌柜听得认真,早已被勾入港去,当即叹息道:“除了抱石先生,旁人也干不出这事?。”

    严霁楼垂睫,唇边带一抹淡笑,“正是?呢。”

    老?掌柜打量严霁楼,又说:“小兄弟年岁不大,倒是?博古通今。”

    一旁的周学兄忙介绍说他的这位师弟,可是?在南方大书?院里长出来的,今年才回到西北,老?掌柜抚须作恍然状,原来是?江南书?香世家养出来的人,直感叹后生可畏。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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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说完,叫学徒沏上好茶,又拿出几幅其余的抱石画作,坐在灯下?与周严二人共品鉴。

    从古玩店里走出来,已经?是?半夜三更?,路上半个?人影也无,周学兄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想作甚,又不买画,浪费那么多口舌。”

    严霁楼意味深长地一笑,“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两个?人路口分别,周学兄问他是?否回家,严霁楼想起昨夜荒唐,耳根燎烧,当即拒绝,称要留在城里,直到事?情做成。

    “我看也是?不回去好。”周学兄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

    严霁楼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愿意跟他扯那些有的没的,成了亲的男人,就爱多想。

    找了家客栈住下?。

    一灯如?豆,严霁楼坐在灯下?,提笔于桌前,袖手丹青,按照方才所见抱石先生真迹,循着记忆落笔,勾线点墨,布局铺陈,不消片刻,便是?栩栩如?生,画毕后,题上“群盲鉴古”几个?小字。

    江南附庸风雅者众多,假画市场暴利,他从前给富商显贵做事?时,便见过?旁人做此?勾当,这回自己上手,倒也格外顺利。

    只是?这么画完,掣笔良久,肩膀伤口被牵动,隐隐作痛,叫他无法入眠。

    昨天夜里,情势所迫,事?急从权,为避免做出违心之事?,他一簪捅入血肉,幸好伤口不深,不至于耽误大事?,但万幸没酿成大错,否则真叫他无颜面对死去的兄长。

    灭灯之后,和衣躺下?,片刻,忽然想起用过?的那抹纱巾,他心里一惊,细细朝身上翻过?,根本?没有。

    这才想起,他嫌那东西邪门?,草草塞入枕下?,出门?时并未带上。

    黑暗中,月光从支摘窗的缝隙悄然钻入,他睁着眼睛,这床帐竟然是?紫色,上面卷草纹迤逦来去,像是?缠绕的藤蔓,细枝末端变化万千,如?同?许多弯眉,细眼,或是?笑的嘴角,存心不叫人入眠。

    紫色真是?邪恶的颜色,他想,轻薄佻挞的东西,不该出现在家中,他回去就将它给烧掉,只但愿不要被寡嫂看到。

    第 32 章

    这日, 骆驼坊刚打上灯,二楼窗边济济坐满一桌,前天夜里, 杜庆和?人打一架,今天姑娘说要?攒席,算是道歉,杜庆也给面子,真?的应邀赴宴,酒过三巡,那黑里俏的姑娘上来, 拿着一幅旧画, 说是上个月有个外地的落魄商人顶账给的, 自称是祖上传下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正好座上有个老手,也是看惯了金石古玩的, 这画甫一展开?, 那人就叫起来,“竟是抱石先生笔墨。”

    众人循声看去, 画面□□有十位盲人, 图的最左侧两位盲人靠一起, 一位抱着古瓶,另一位正在鉴定青铜盘,中央的盲人腋下正夹着一卷古画, 急匆匆向外行?去, 仿佛是得了佳作怕被人抢去, 最右,三位俯身鉴定青铜鼎, 另外四位,围坐一圈,手捧古画,煞有介事地进行欣赏品阅,明明是盲目之人,却端的是一副洞察之态。

    这画名字古怪,内容却是实打实的扎实,只这走笔就极为高超,构图舒展,用色经古而润泽,这座中大半人,譬如杜庆,都算不?上内行?,但依旧能看得出,这画,绝对出自名家。

    “杜小少爷,听?说最近令尊正收抱石先?生?的墨宝?”

    杜庆半信半疑,“是吗?”他确实不?知道,他在家中一向是个富贵闲人,只有好耍的,没有操心的。

    不?过听?了这话,他倒是想起,老父亲快过寿辰了,自己正愁着送什么礼好呢,这正好是天赐良机。

    旁边黑里俏的姑娘,冷冷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若真?是什么劳什子先?生?的笔墨,能流落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行?家便笑?了,先?说这个黑里俏是头发长见识短,又一番大论特论,笑?话众人说:怎么没可能,你们看上面这人物的面庞、气韵,与本朝的工笔大相径庭,粗放中显旷达,潦草中见真?章,再看这画的名字,《群盲鉴古图》,若是假的,谁敢这样大张旗鼓自揭面皮,这般手笔,世上只抱石先?生?一人能为。

    又说:至于为什么沦落至此,更好理解了,这东西好是好,内容也确实古怪,不?管是谁拿出来到行?家跟前,人家都会以为是讽刺,熟人犯不?着开?罪自己的好友,商人谁敢得罪自己的主顾,如此一来,岂不?是限制了流通,依我看,这是老天爷专意要?传到穷乡僻壤来,给咱们这些乡下人,好好开?开?眼界。

    众人一听?他这解释,也都信服起来,疑虑消了大半,一旁的杜庆,更是心下称奇,只觉得这是老天爷助他,助他杜家,再抬头细看那画,更好了,不?知从前怎样的明珠暗投,流落俗尘,竟然辗转此地,有了与他杜家的这番造化,待日后他将这番话讲出来给老爷听?,又是一段佳话。

    心里得意着,刚要?问价,对面一直沉默的薛相公忽然率先?开?口?,“一百两银子,卖不?卖?”

    那老妈妈当然笑?着推托,也是打太极,说什么人情恩情之类的废话,其实意思还是价高者?得。杜庆素日与这个姓薛的不?和?,两人本来前天晚上才?打过一架,明明喝过酒,算是说和?了,现在他又跳出来要?和?自己抢画,心里当即不?忿,举起酒杯,“二?百两,一口?价!”

    姓薛的也不?甘示弱,冷笑?一声,“二?百五十两。”

    这是摆明了要?和?他斗到底了,想起此人事事与自己作对,杜庆心下暗恨,想定了今日要?狠狠打他的脸,出一口?恶气,当即拍案而起,直接叫到三百五十两。

    对面露出个轻佻的笑?,拿扇骨轻轻磕一磕桌子,总共磕了四下。

    杜庆心头火起,立时便把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把将桌子掀翻,什么瓜果碗碟砸在地上碎了一地,“五百两,老子陪你们他妈的玩到底!”

    好嘛,这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了,那位手持扇子的薛相公也有点讪讪的,把扇子阖了,插到腰间,再不?说话。

    杜庆看满地的人都一言不?发,跟鹌鹑似的,这才?满意了,只是待要?付钱,才?想起来自打上次得罪严霁楼,被老爷子一顿好打,事后还被克扣了半年的月钱,他又是个爱玩的人,日常排场又大,既不?开?源又不?节流,哪里还有余钱,幸好那老妈子也是个会做人的,知道他家大业大,又是老主顾,犯不?着耍赖,爽快地给记在账上,当夜就叫把画拿走了。

    杜庆拿到画,也不?急着回家献宝,反正离老爷子寿辰还有几天。

    他是个脑子活泛的人,打算直接把画带上雍州城里,到专业的古玩店看一看,两个意思,一是要?鉴定真?假,酒桌上那些人的话呢,不?能全信,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懂这个道理,二?呢,假如这画是真?的,他打算就地典个几天,先?将钱弄到手,从前自己赌债漏了几个窟窿,这段时间没及时还钱,利滚利恐怕已?经不?少了。

    到了城里,打听?到卖抱石先?生?画的最有名的店,又将来意说明,那看画的先?生?倒也啧啧称奇,心里暗道:昨天才?听?人说世上有这么一幅画,没想到今天就有人送上门来,扶着茶褐色小眼镜细细看过,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画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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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里的其他真?迹,用笔气韵都确实相仿,只是总觉得哪里透着怪异。

    杜庆看他缓慢又啰嗦,已?经十分不?耐,这行?的人呢,说话惯是云遮雾绕,老先?生?本来就不?肯把话说死,见此人跋扈无礼更是不?愿多言,敷衍他两句直接送客。

    杜庆以为对方面露不?悦,是因为自己的这幅真?迹把老家伙的镇店之宝给比下去了,当即放下心来,得意地来到赌坊,架不?住众人相劝,随意又玩了几把,自然是输多赢少,想着靠这幅画讨老爹欢心重回旧日,就这么花天酒地地过活,直到杜老爷寿辰那日。

    杜府大办酒席,书院众人也都连着放假三天,严霁楼因为被杜老爷请到席上,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一身青绿印竹叶纹圆领袍,头戴乌木冠,眉眼锋峻气质凛冽,神采奕奕的样子,连同他交好的周学兄都调侃,“还以为你没兴趣呢。”

    严霁楼笑?得古怪,“怎么没有兴趣,今天有好戏看。”

    周学兄说:“请的都是南曲班子,咿咿呀呀的,你爱看吗?我觉着不?如秦腔,一去三十里,通天贯地,那才?叫痛快。”

    看他一脸痴迷的样子,严霁楼没搭理他,按照之前排好的位次就座,因他上次拿到乡里的头名,所以被安排在最前面,这个位子,严霁楼倒是挺满意,满意不?是因为它离达官显贵近,也不?是为了出风头,如他所说,只是为了看戏方便而已?。

    这种场合,少不?了本家亲族的各种献媚,只是进行?到最后,都快散席了,那位真?正要?出场的人还没来。

    严霁楼倒也不?急,朝嘴里喂一块鱼肉,很小心地,不?叫刺卡住。

    外面跑进来一帮穿黑衣短打的人,被杜家的家丁给截住,问他们是干什么的,那帮人很老实地回答说是来讨债的。

    满座皆惊。

    细问之下,原来是杜老爷的小儿子杜庆,在赌坊和?妓馆都欠下重债,催缴不?还,还出手打伤无辜的客人,如今被人告到了衙门。

    杜老爷当然丢不?起这人,火速派人去把闯祸的幺儿赎回来,幸亏杜家人脉颇广,杜庆回来时是毫发无伤,只是醉得东倒西歪,身上又脏又臭,酒色气极重,令人一看便生?出嫌恶,杜老爷嫌儿子上不?了台面,正要?派人将他给带下去。

    杜庆却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地说要?给老父亲献寿,杜老爷害怕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恨不?得缝上他的嘴,杜庆不?管不?顾,一副要?大出风头的样子,直接从裤子里掏出一卷画轴,动作极为不?雅,惹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爹,这是儿子孝敬您的,听?说您四处寻抱石先?生?的笔墨,这画便是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手的,备作您老人家的寿礼。”

    众宾客听?了这话,纷纷打圆场,说这杜庆原来是为了老父亲才?花下如此重金,又称其是如何孝敬,把这个杜庆说的跟二?十四孝好楷模一样。

    杜老爷听?了这话,面色略有缓和?,杜庆见状,未免大喜,知道自己没有白费心思,一把将那画卷扯开?。

    相当大的一副卷轴,宾客纷纷上前来观看,杜老爷心中也好奇儿子的献宝,径直插入人群最中心,众人围成一团,朝那画上一看,五个大字映入眼帘——“群盲鉴古图”。

    鸦雀无声。

    “咳咳”,杜老爷轻咳两声,“抱石先?生?性子原本怪诞不?羁,有此手笔原非异事。”

    正是正是,众人纷纷红着脸附和?。

    杜老爷莫名心慌,这才?想起自己书院里还有个书画造诣极为出众的弟子,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忙拉来为自己背书,“霁楼,你怎么看。”

    孤零零坐在席上的严霁楼,停下手中双著,幽幽黑瞳越过人群,淡然一笑?:“自然是好画。”

    不?是真?画,也不?是假画,而是好画。

    “好画,好画。”众人附和?不?迭。

    杜庆得意至极,仰首大笑?,杜老爷在这笑?声中,一头栽倒在地,不?住抽搐。

    周学兄看过去,手忙脚乱的人群之中,严霁楼悠闲而坐,又提起了筷子,他在吃鱼。

    第 33 章

    接下来几天, 杜老爷把小儿子彻彻底底查了一遍,知道他因为这副赝品,在妓馆欠下高利贷, 还有一大笔赌债,当时就气倒了?。

    被在寿宴上活生生摆了这么一道,出了?大丑,他这个收藏名家的?身份,从此沦为笑话,连那些旧日的?藏品,也蒙上真假不明的阴影, 这成了?他的?心病, 一时之间, 连门也不肯出, 这期间,杜老爷病好又病倒, 病倒又病好, 反反复复,杜庆则被打得半死不活关在家里。

    严霁楼再听说杜庆的消息, 已经?是七天后, 听说他被赶出家门, 要被送到?淮南老家,今日就走,令他没想到?的?是, 这个杜庆竟然约他, 要见他最后一面。

    严霁楼慷慨赴约。

    见面的?地点在城外的?驿站边, 柳树被正午的太阳烤得丝丝缕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隔着厚重?的?帘子,杜庆露出一只眼睛。

    “我知道是你搞的?鬼。”

    严霁楼走过去,笑笑,不承认,也不反驳,杜庆盯了?他一会儿,也笑了?,把头彻底从马车窗子里探出来,靠近他耳边,小声说:“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那天喝茶,你嫂子也来了?,就在楼上。”

    ……

    话说完,马车走远,严霁楼依旧立在原地,远处的?蝉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仿佛要从树皮中钻出,使他有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抬头望向天空,正午的?太阳如同火炉,他几乎怀疑刚才的?话是幻听。

    直到?再看不见杜庆的?车影子,他快马加鞭赶去了?那天喝鸿门宴的?茶楼,问了?跑堂的?伙计,还查看了?账房记录,原来是真?的?。

    太阳落山。

    严霁楼沿着河边踽踽独行。

    想着杜庆离开?前,毒蛇一样吐出的?引信,他犹豫着还要不要回去,面临那种吊诡的?局面和气氛,这时候,远处有人?跑来,身上还披着孝布,“霁楼,三姑奶奶没了?。”

    这个三姑奶奶,是严家的?亲戚,在严霁楼小时候,见过她几次,老人?家性?子有些怪,但?是对?小时候的?严霁楼不错,还给过他几次糖,那真?是幼年?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甜,严霁楼一直记得她这份恩情,听了?这话,也顾不得再想别的?什么,放下心中杂乱的?念头,打算先赶回村里。

    村后废弃的?窑背上,沈绿腰在上面弯着腰处理荒草,她是打算把这块旧地方给腾出来,方便分家析产,她想早点把这些杂事弄妥,接下来几天还要去给人?家办席帮忙,村里的?人?情都是换出来的?,当初严青没了?要办白事,亲戚邻里们没少出力,这次轮到?她还这个人?情了?,另一方面,没的?人?是三姑奶奶,她是务必要去戴孝和帮忙的?。

    这位三姑奶奶,论起来,她也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成亲的?酒席上,一次是严青的?葬礼,这个老太太是个性?格直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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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挺喜欢她,记得几年?前她成婚那天,老人?家还悄悄跟她说,严青和她不配,她能找到?更有本事的?男人?,她看过她的?八字,看出来她将来是要嫁贵婿的?,没必要将就,她当时只觉得奇怪,加上旁边人?都说这老太太有点癔症,她也就一笑了?之,没想到?后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严青会英年?早逝,下葬她又来了?,这一回,她又背着人?把她拉过去,叫她不要委屈自己,遇到?合适的?人?就改嫁,不要想着守寡那一套活受罪。

    平心而论,绿腰很?感?激她,没想到?这么好的?人?,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绿腰拔完草回家,见屋子里面灯好像亮了?,她揣测是严霁楼回来了?,自从那件事发生,这段时间他一直都住在书院,这次大概也是因为三姑奶奶,他才回来的?吧。

    关于分家的?事,她心里想着该怎样开?口,才能显得自己不像赶人?,或者被人?赶。

    但?是自从她进院门,也没见他出来说话,好像在有意躲避,她也就装聋作哑。

    身上沾了?一身草汁,把白色的?布裙都给染绿了?,得赶快洗掉,要不就糊在上面,把这块布料毁了?。

    绿腰想着,进房去换衣服,因为急着洗换下来的?这身,她随便找了?件宽大的?旧棉布袍穿上了?。

    天色已暗,把油灯提到?院里,她蹲在井台边洗衣,捣衣槌发出樋樋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皂荚气息,灯下,因为衣裳宽大而愈加丰韵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帘子上,严霁楼隔着窗看,怪不得她叫绿腰,“绿腰舞困琶琵歇,花落东风懒下楼”,鬼使神差地他想起这么一句,院墙内外,知了?和蛙不时乱叫,一阵风吹过,他恍然惊醒,忙掀起帘子,将门阖上,支摘窗落下,小小的?柴房忽然变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于是那映在帘上的?窈窕身影,也如水中月一般,哗然消散了?。

    不一会儿,外面的?油灯被提走,只剩下满院子的?月光,洗完衣裳的?水,从墙角的?水道里流出去,泡沫缓缓堆积,如同透明的?卵。

    蛙声一片。

    在这种嘈杂声中,严霁楼第一次在读书时感?到?心烦意乱,只觉书上的?文?字比灯下还要多,如同蚊蚋一般细细密密地在耳边盘旋。

    正午的?日光之下,姓杜的?离开?前在他耳边说的?话,一直绵绵不绝地回响,仿佛中邪一般,“你能忍得了?一时,还能忍得了?一世不成?这东西是蛊,你嫂子也有了?,大孝子,你迟早要对?不起你哥。”

    他阖上书,和衣躺在床上,夜不成寐。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听见外面的?脚步声。

    进贼了?吗?

    他爬起身,掀开?窗帘往外看。

    寡嫂正提一桶水,跌跌撞撞地向屋内走去,桶上热气氤氲,她只穿一条葱绿色的?贴身小褂,下身是烟青色纱绔,修长雪白的?臂膀,因为负重?而抻得笔直,赤着脚,露出纤细的?脚踝。

    片刻,隔壁传来哗哗的?水声。

    大约是知道明天要出远门奔丧,在别人?家洗漱不方便,趁着在家的?最后一晚,出来烧水沐浴。

    仿佛有香味缭绕鼻尖,他同时感?到?一股热气在自己体内蒸腾,如同岩浆一般,一种滚烫的?痛苦席卷而来,淹没他的?身体。

    等到?热水都被泼出来,看她关灯上锁,他出门,打起满满一桶井水,站在院里用冷水冲了?凉,这下好像叫她发现?自己还在醒着。

    片刻,外面响起敲门声。

    “我把老窑那面地方收拾出来了?。”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希望他能听懂。

    “嗯。”隔着门,他不温不火地答道。

    “明天几点出发?”这回他先问。

    “嗯?”她正疑惑,又听小叔子说:“三姑奶奶家离咱们远,明天日头大,要走的?话得早点起来赶路。”

    “哦,行。”

    听见寡嫂离去的?声音,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想:自己应该先验证一番,不可轻信小人?言,那个姓杜的?阴险狡猾,恐怕是这家伙被自己整后,心里咽不下那口气,故意诈他。

    什么蛊什么药,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知道那是假的?。

    第 34 章

    鸡刚叫过一遍, 两个人已经收拾齐整。

    远方的?天空呈蟹青色,绿腰上马,严霁楼一个人在后面走。

    凌晨草叶悬挂露珠, 山间小道上一片静谧。

    这时辰已经有村民背着干粮上山了,大人成群结队,小孩和黄狗跟在?最后面乱跑,驱散了两个人之间无声蔓延的?尴尬气氛,越走视野越开阔,不像严家的?村子?在?山里,三姑奶奶家, 坐落在一个相当开阔的塬地上。

    刚到地方, 就看见?招展的?白幡, 有人招呼着上来, 将他们引进院内,众人都坐在?院中央吃面, 不远处灶台棚子?底下热气滚滚, 里面钻出来一个男人,三姑奶奶嫁的?丈夫姓魏, 早就没了, 这魏家的?小辈也不太认识人, 还以为眼前来奔丧的?是一对夫妻,还是年龄大的?老人灵光,一下子?就认出来他们, 朝认错人的?后生脑勺上拍一把, “咋说话的?, 眼睛不要?挖出来撇了。”

    先笑问严霁楼,“小楼来了啊。”

    又向绿腰点头:“侄孙媳妇也来了。”

    两?人都答是。

    寒暄几句, 两?人被请到角落里的?长条漆凳上坐,面前端上来两?大碗饸饹面,待客的?主家叫他们吃好?喝好?,便又招呼别?人去了。

    因为三姑奶奶活了六十多,在?当地已?经算作相?当长寿的?人了,而且是无病无灾,睡一觉安安稳稳没的?,没有受任何活罪,算是喜丧,主家意图大办,因此葬礼上大家都有说有笑,气氛不同于一般丧事的?低迷和凄清。

    做饸饹面的?师傅手艺也相?当不错,面压得筋道厚弹,满满当当堆在?碗里,绿汪汪的?小葱,白花花的?豆腐,淋上被红油炝过的?碎洋芋和红薯丁,暝暗的?晨光里,人人低着头大快朵颐,严霁楼蹙着眉峰,小心地将洋芋和红薯丁捡出来,放在?一旁,绿腰注意到这一点,也跟着蹙了眉头,却将碗里的?菜和汤都喝光。

    严霁楼抬眼看一眼她,搁下筷子?,用?粗茶漱了口后端起还剩余的?大半碗离开,绿腰把他捡出来的?碎菜丁都拨在?碟子?里,倒去喂鸡和狗吃。

    严霁楼站在?棚子?底下远远看她,绿腰目不斜视,向后院去了。

    严霁楼想起口腔中残留的?咸中带甜的?红薯味道,忽然?一阵呕意,头晕目眩,不得不扶墙弯下腰稍作休整。

    记得幼年家中无余粮,只?有红薯可供充饥,他不得不把这东西当饭吃,从早到晚,连着吃了几年,有时刚从地里挖出来,怕被人抢走,甚至生的?也吃,后来辗转到南方才得以摆脱这饥寒交迫的?境地,只?是自此之后落下遗症,一闻到生红薯味,就莫名?犯嘲。

    本来按村里过事的?惯例,饸饹面的?汤底并不放红薯,谁知三姑奶奶生前爱吃甜,就是面食也要?加南瓜或者红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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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家的?后辈们便自作主张,给?来戴孝的?人也都上一碗三姑奶奶的?特色饸饹面,又因为切碎的?洋芋块和红薯丁特别?像,搞得他所?以他不得不把它们统统剔出来,仿佛是中了小人的?毒的?缘故,他近日总是心神不宁,不得不加倍在?饮食上注意。

    绿腰回头,见?他扶着墙,眉眼间厌恶浓重,貌似对刚才的?饮食十分不满,不禁摇了摇头,这人还真是挑剔,西北人会有吃不惯洋芋和红薯的?吗?尚且别?说这是来奔丧尽孝,而非赴宴享乐。

    听严青曾经说,这个三姑奶奶脾气不好?,但是对他们兄弟两?都特别?偏爱,尤其是弟弟严霁楼,可如今看来,似乎这位小叔并不十分承姑奶奶的?情。

    可惜老太太及其后辈的?一番心意,她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甜咸口,却觉得甚合她意。

    吃完朝食就要?开始请阴阳就位,子?孙喊丧,亲朋上场,到了晚上还要?守灵,绿腰作为妇人,这次来不光是披麻戴孝,还要?兑现从前的?人情,她被分到锅灶上,要?负责控油和炸煮,这不是轻松的?活,村里做事用?的?都是大铁锅,大火之下,油温滚烫,很容易被溅出来的?油星子?烫到脸。

    她趁着人少?,回到房里,找出戴孝的?麻布,剪了一块,蒙在?脸前面,只?露出一双秀丽的?眉眼,跟她同做活的?婶子?看见?她这样,取笑她说:“你给?自己蒙,不给?婶子?蒙,是不是看着婶子?我皮糙肉厚,烫不着。”

    绿腰被她打趣得害羞起来,“哪有,婶子?你等着,我也给?你剪一块去。”

    不远处,墙根底下。

    “咦,那儿棚子?底下炸骨头的?是谁?”有个男人正翘着头望着,冷不防,手被桌子?夹了一下。

    正干活的?一群男人们,齐齐停下手都向那边看过去。

    严霁楼也跟着望去,正是他家的?寡嫂,素净的?眉眼脂粉不施,鸦黑的?发髻斜处别?一朵小白花,明明站在?烟熏火燎处,无端地幽静又干净,他一眼就知道是她。

    仿佛是感知到这边很多人在?看她,她急忙侧身转开,又急急离去,走动之间,白色孝布衣裳底下露出一点淡绿色的?裙边,很快就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之中。

    匆忙离开的?样子?,缓慢地和他记忆中跳舞的?人重叠,紫色面纱——他正想着。

    有个汉子?忽然?接过上个人的?话头,指着绿腰进去的?那间房门帘子?,介绍说是倒淌河村严大的?媳妇,今年男人才刚死,现在?还没改嫁。

    那些?人立刻就互相?推搡着,或真或假地互相?撺掇对方上门提亲,有人嘴里还叫着“说不定能捡个便宜”。

    “捡便宜还能轮到你,你以为倒淌河村的?男人都死绝了?别?的?先不说,单论严大还有个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那个女人的?样子?,说不定已?经被她小叔子?玩过了。”这话说得很不正经,在?场的?人都邪笑起来。严霁楼不由得大为恼火,手底一松,正在?抬的?牌桌和灵位都掉在?地上,刚才说那句话的?男人,脚被桌子?砸到,痛得滚在?地上吱哇乱叫,像是中邪了一样,把众人都吓得面如死灰。

    主事赶快走过来,“嘴里不干不净的?,把姑奶奶冲撞了,有你们好?果子?吃,后半辈子?也不要?想安稳了!”

    这倒是实?话,因为三姑奶奶生前虽然?有点疯癫,但那那疯癫不是娘胎里带来的?,而是后天忽然?降临的?,就好?像是被神灵选中赐福了一样,二十岁以前平平无奇的?三姑奶奶,后面成了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出马仙,现在?他们在?出马仙的?葬礼上开人家后辈的?玩笑,搞不好?真的?要?倒霉了,想到这里,刚才还嬉皮笑脸的?一群人,瞬间垂头丧气,脸色灰白,都自觉把嘴缝住,再不敢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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