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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雉:“你家以前是京官,不稀罕倒也是,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能得安稳,哪个不向往繁华呢?”
梁萤看着他道:“宫里头够繁华吧,却是金笼。”
赵雉严肃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对于大多数女郎来说,哪怕是家中的四方宅院,一样是牢笼。”
梁萤“啧”了一声,“这么说来,我倒是幸运了,跟你们这帮土匪一起反倒有了自由不是?”
赵雉摇头,“这代价太过沉重,比起让你无父无母,我倒宁愿你有枝可依,哪怕是那四方宅院呢,也总比流落在外安稳。”
听到这话,梁萤不由得愣了愣。
她诧异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才道:“赵雉,我到今天才发现,你这人有点意思。”
赵雉“哼”了一声,打趣道:“我在外养家糊口,可有把你哄得高兴?”
梁萤笑眯眯道:“高兴,我就盼着天天发大财!”
赵雉撇嘴。
瞧她那点子出息,一颗破珠子就打发了。
此次外出从私盐贩子手里劫来的财物足够交太守府赋税了,赵雉觉得靠这法子养兵倒是挺不错,比正儿八经挣钱容易多了,还没那么操心。
秋收的时候老百姓还没交公粮,太守府的人就下来收赋税,想着先把上头喂饱再说,可把众人气得够呛。
平阴的胡县令一个劲哭穷,全然没有去年的好脾气,把薛税使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前阵子才遭遇洪涝,连公粮都交不出来,哪来的税给太守府上交?
薛税使接连碰钉子,气恼不已,却拿他不得法,只得来安县。
结果安县同样骂骂咧咧,说今年受了洪涝,地里的粮食产量低,自己都不够吃,最后只咬牙给了五千贯把他打发走了。
薛税使心中恼火,却也没得办法。
郡内二十三个县,几乎都受洪涝影响,可是上头的任务下达给他,总得去完成,哪怕碰了满头包,也得挨县去收。
收到松县时,胡宣彻底炸毛。
那个平时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再也忍不住炸裂了,指着他的鼻子跳脚叫骂道:“你这挨千刀的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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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县春日里发生□□,安县派兵来平乱我胡宣代职安内,这他娘的才多久,又遇到水涝,你哪来的脸来收赋税?!
“我胡宣代职的这些月连月俸都没找你太守府讨要,你反倒来找我问赋税,我倒要问问了,这么多月了上头为何还不派人下来接替,把我耽搁在这里白干活?!”
提到这茬,薛税使尴尬道:“原本是来了的,结果在半道上遇到□□,被闹事的老百姓给误杀了。太守府也没得法,只能请奏再派人下来……”
胡宣气愤打断道:“这与我何干?!”又叫嚷道,“这窝囊活儿老子不干了!叫你们的王太守自个儿下来管,要收赋税让他自个儿来收,老子这就回平阴,你们爱咋咋地!”
他还是有点臭脾气的,当即撂挑子带着自家媳妇儿跑路了,哪管你松县的死活。
薛税使被气得够呛。
倘若没人安内,只怕又得生出乱子,遂又连忙到半路把两口子给拦回来了,说会上报到太守府把缘由讲清楚,今年松县就不上赋税了。
最终经过好一番劝说,胡宣才被哄了回来。
薛税使当他是炸雷招惹不得,只得又灰溜溜地走了。
今年的收税工作委实难做,去一个县就挨一顿臭骂。
这不,他运气不好,收到仙德时,县内因为水涝交公粮的事又像上春松县那般发起□□,上千人聚众打砸闹事,他差点没能活着出来。
薛税使气得不行,觉得自己没法继续干这差事了。
太守府那帮人个个贪得无厌,只顾着自己的腰包,苛扣粮饷不说,还非得让他这个税使按往年的赋税收,这不是要逼死人吗?
薛税使下来转了一圈,结果就只收到安县的那点,回去交差自然被臭骂一顿,让他过阵子再下去收。
不过这阵子当真是多事之秋。
仙德那边发生民众□□,因着有两口盐井的缘故,太守府连夜发兵过去平乱。
结果刚把仙德的乱子镇压下来没多久,接着中泉那边也因上交公粮闹事。
郡外诸多地方因灾情爆发出多起农民起义,郡内也纷争不断。
京中的朝廷忙得不行,一会儿要派兵镇压,一会儿要救济地方百姓,一会儿要杀贪官,东一捶西一棒,自顾不暇。
不仅如此,边境也时常受到侵袭骚扰,烦不胜烦。
这个爬满了虱子的王朝已经被啃咬成了筛子,哪里痒就挠一挠。
尽管梁王室知道严重的地方已经溃烂发脓,却别无他法,只能在暮年中苟延残喘,活一日算一日。
安县这边因着灾情不算严重,今年的粮仓能填满,老百姓家里头也有余粮。
平阴那边虽然受了灾,但家家户户都只交三成公粮,没有四成租子吸血,温饱是够了的。
胡县令打定主意要把今年交给太守府的赋税给赖掉,听说仙德和中泉接连发生□□,可见老百姓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郡内陆续发生多起聚众闹事,不少老百姓纷纷外逃避难。
平阴这边不敢像上春那般接纳流民,关门闭户自保要紧。
安县也一样紧闭关应门,顾不得外头的流民。
松县同样如此。
在这个受灾严重的混乱年头,能保住自己的饭碗就已然不错了,哪还有心思去顾他人的死活?
在外面一片混乱时,安县境内一片太平安稳。
这帮土匪为他们负重前行。
多的不敢想,只要能平安顺遂度过今年就不错了。
秋收过后人们闲暇下来,赵雉没法外出行事,索性又操练部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底下的老百姓也会进行集训。
在人们都计划平稳过冬时,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把他们的安稳彻底打乱。
上次平阴搞土地下放闹出岔子时,是杨国兴下来处理的,他的亲信陈安极有处事手腕,捏软柿子甚合梁萤心意,当时她还觉得这人简直是个人才。
不曾想,这回陈安偷偷来了一趟安县。
当李疑接到陈安的拜帖时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几乎本能的,他们这群土匪对太守府的人有着天然的抵触。
当时梁萤不在衙门,在粮仓那边。
李疑不做多想,当即拿着陈安的拜帖去找她。
梁萤看到那份拜帖也是吃惊不已,皱眉道:“太守府的人来找我们作甚?”
李疑内心惶惶道:“我正奇怪呢,好端端的来了人,定是来者不善。”
梁萤道:“去把赵郎君寻回来。”
李疑当即差人去操练场。
两人匆匆回了衙门,命人去把关应门把陈安请来。
稍后赵雉从外头回来,跟他们一样心中觉得奇怪,问道:“太守府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做什么,莫不是又让我们去平乱?”
听到这话,梁萤和李疑同时看向他,根据以往的经验,多半是这回事。
只不过上回来下命令的人并不是陈安。
倘若真是送令的,也不至于先送拜帖。
三人心中既觉困惑又感忐忑。
之后隔了许久,那陈安才被差役请进衙门。
当时他的神情很是憔悴,整个人胡子拉碴,眼窝深陷,跟去年见到的大不一样。
梁萤惊讶不已,诧异道:“陈书佐怎么……”
陈安没有答话,只说道:“陈某贸然前来,想必诸位心中生惑,实不相瞒,陈某这次是来求救的。”
这话把三人唬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陈安看了看周边,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可否换个地方?”
见他神神秘秘的,赵雉看向梁萤,梁萤道:“去厢房。”
李疑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人去了厢房,由程大彪在外头看守,不准闲杂人靠近。
一进厢房,陈安就朝他们行大礼跪拜。
这一举动可把众人给吓着了。
李疑赶忙扶他起身,忙道:“陈书佐这是何意?”
陈安不起,只道:“在坐的诸位都是有血性的人,不论是安县还是平阴,能把当地老百姓放到心上,我陈某佩服。”
赵雉不吃这套,冷眼睇他道:“勿要说乖话,有什么事开门见山。”
陈安这才起身,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见此举动,赵雉不由得愣了愣。
梁萤还没反应过来,那家伙就伸手捂她的眼睛。
她偏要看。
哪曾想看到陈安身上的伤痕时,梁萤“哎哟”一声,连忙捂眼,再也不敢细看。
当真没有一块好肉!
陈安跟李疑一样是个读书人,虽然平时跟在杨国兴身边干了不少龌龊事,但骨子里也是有几分傲骨的。
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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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淤青,李疑委实被唬了好大一跳,赵雉也是惊诧。
梁萤捂着眼睛问:“可是杨都邮把你打成这样的?”
陈安把衣袍穿上,表情平静道:“不是杨都邮,是太守府的陈正深,陈都尉吃醉酒发疯打的。”
听到这话,梁萤心中更是好奇,“他何故打你?”
陈安当即把他前阵子的遭遇同他们细说一番。
原是他的妻子甄氏被陈都尉惦记上了,趁他外出时给强占了去,后来归家得知此事,他心中不服去找陈都尉论理,结果被他吃醉酒发酒疯暴打了一顿。
陈安险险捡回一条命,跪求上司杨国兴讨回公道,结果反被一番劝说,让他再讨一个女人便是。
说到这里,陈安恨红了眼,咬牙切齿道:“甄氏是我发妻,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定的娃娃亲,她十六岁嫁与我,与我相伴了十三载。
“如今被陈都尉强占了去,我原以为替杨都邮效忠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连个人都不如。
“不成想在他眼里我那发妻跟荡-妇一般,说若非她水性杨花,哪会引得陈都尉夺人,并还劝我大度再寻一个年轻的女郎作妻,可把我气得半死。
“我心中不服,把这事捅到王太守那里去了。
“王太守大发雷霆,命陈都尉把甄氏归还于我,甄氏不堪受辱,自戕过两回。
“我夫妻二人原本恩恩爱爱,哪怕十多年无所出,皆琴瑟和鸣,不曾红过脸。
“如今因陈都尉闹成了这般,我却拿他不得法。
“不仅如此,那王太守还敲打杨都邮莫要再启用我了,无异于断了我的前程。
“这群狗官简直欺人太甚,我陈某既然讨不回公道,那他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听了他的糟糕经历,李疑只觉得窒息。
梁萤也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赵雉倒是冷静,问道:“所以你来寻我们替你讨回公道?”
陈安看向他,“你们这些人是土匪,太守府是官,朝廷官官相护,可是你们这些人却可以无视律法,自有法子拿捏住他们。”
这逻辑听着怪怪的。
梁萤捋了捋袖口,皱眉问:“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陈安咬牙道:“太守府的人烂透了,你们这帮土匪既然有胆量敢买官来做,那有没有胆量敢买王太守的命?”
听到这话,赵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李疑和梁萤则一脸懵逼。
好家伙,利用他们去搞王太守!
这位勇士,你走的路子比老娘还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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