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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20(第1页/共2页)

    您现在阅读的是文学网提供的《盐祸猪六戒》10-20

    第十一章 部分真相

    陈脊在官廨观望徘徊许久都不见沈亭山归来,不免心下担忧。

    他来到府衙门前左右探看,不料,等到的却是匆匆而来的尹涛。

    “尹巡检?你不是回巡检司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尹涛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胸口不断起伏,喘道:“沈大人,沈大人受伤了。”

    “受伤了?严重吗!人在哪呢!”

    “在赵十一家中,还活着。”

    陈脊听闻消息,惊得像只无头蝇一般,急忙冲进官廨内解驴要行。但转念一想,嫌弃驴行太慢,将驴系了回去,又跑去解马,结果因马术不精,马控制不住的左拐右奔,惊得他尖叫连连。正在手忙脚乱之时,尹涛飞身上马,稳稳地控制住了马匹,“大人,坐好了!”

    两人匆忙赶至五亭桥时,沈亭山已换了常服,安然坐在院中等待赵十一煎药。

    陈脊下马快奔到院中,上下检查沈亭山的身体,脸上写满了担忧。

    沈亭山笑着把陈脊东捞西摸的手拨开,“行了行了,我没事,你别听他们吓唬人。”

    陈脊稳定了情绪,责怪道:“叫你别做‘偷鸡摸狗’的事,你看,搞成这样。”

    尹涛问道:“到底是什么人把大人伤成这样?”

    沈亭山摇头道:“我没看清,但年纪与我等相当,我看他左手持刀,应当是个左撇子。”

    尹涛:“既有这条线索,我便命差役暗中调查城里的左撇子。”

    陈脊撇撇嘴道:“还好没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这身上可不敢再多背一条人命。”

    沈亭山笑道:“你别恼,我也不是全无所获。你来看,这个棋谱可认得?”

    陈脊双手接过,仔细端详了一阵:“这是《梦入神机》中的“捕风捉影”局,红方以底炮钓鱼马挂底角控制黑花心将,另侧车打将成杀。”

    “这才半张棋谱便能看出来?”赵十一将熬好的汤药送来,正撞见陈脊在研究棋局,惊叹不已,“大人当真博学。”

    陈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谬赞了,不过多看了几本闲书罢了。”

    沈亭山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冥思着棋局的含义。

    药馆的后院不放药材却放着棋盘,既放了棋盘又不为对弈,难不成这棋局是故意摆在那里传递消息?捕风捉影这又是何意?

    陈脊见沈亭山半晌没有反应还以为他又不舒服,关切道:“你没事吧?”

    沈亭山回过神来,笑道:“没事,只是在想这棋局的含义。”

    沈亭山又将自己今夜在药堂所见所闻仔细说与众人,“李氏确有古怪。”

    赵十一道:“大人,你说周轩给了你两张药方,可否让我看看?”

    沈亭山恍然道:“瞧我,绕了一圈就给忘了。”

    沈亭山从随身酒葫芦里将药方取出递给赵十一,陈脊笑道:“你这宝葫芦原来没装酒呀。”

    沈亭山笑道:“谁说没酒?说着他轻拧了下葫芦底部的机关,仰头就喝了几口酒。”

    尹涛惊道:“秒哉,这竟还是个九曲鸳鸯壶。”

    陈脊垮着脸,将赵十一的药递给沈亭山:“还喝酒,喝这个。”

    沈亭山刚要辩驳,赵十一便打断了他,“这两个药方有问题。”

    三人忙凑到赵十一身边,异口同声道:“怎么了?”

    “这两张药方单独看都没有问题,确实各自对症心疾和胸疾。但是,一旦从两张药方中各取几味药出来,便可熬制成麻沸散。”

    陈脊:“麻沸散?那碗莲子羹?”

    赵十一点了点头,“午时你们让我查验的那包药,便来自其中这张治疗心疾的方子。”

    沈亭山道:“也就是说皮三儿家中很有可能还藏着治疗胸疾的药,李氏就是用这两个药方的药调出了麻沸散?”

    “可是这自相矛盾呀。既然李氏与周轩有私情,那为何周轩还要将这两张方子写给我们,他明知道我们可以查出麻沸散之事。而且,李氏要麻沸散的话直接找周轩要不就好了?还要费这许多功夫?”

    陈脊的疑惑同样也困扰着沈亭山,就在三人捉摸不透时,尹涛说道:“如果麻沸散一事,周轩并不知情呢?”

    “李氏瞒着周轩加害皮三儿,目的是为了光明正大和周轩在一起?”t?陈脊大胆说出自己的猜想,顿了顿又道:“可这和裴荻又没有关系了。”

    沈亭山:“还有一种可能,周轩明知李氏会被查出来,却故意暴露这条线索。”

    陈脊:“这是想让李氏顶罪?”

    赵十一提醒道:“别忘了,从尸体上分析,凶手很可能是一男一女。”

    尹涛:“可是周轩当日并不在宴会现场。也许是李氏与其他人合谋杀害了皮三儿,周轩怕受到牵连,故意为之。眼下最有嫌疑的就是陆庠生和李执事,我看李执事嫌疑更大,他与李氏相熟,也有杀人动机。”

    陈脊肯定道:“这个猜测不错。而且李执事和皮三儿还与八年前的事情有关。对了,今晚我去翻阅案卷,有些收获。”

    沈亭山:“什么发现?”

    陈脊看了眼尹涛后,欲言又止,表情尴尬。

    尹涛顿时心领神会,向陈脊说道:“大人直说便是,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能接受。”

    得了这句话,陈脊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八年前那次劫船的所有卷宗都已被销毁,但我在同年上呈的卷案中找到了关于尹把总殉职的记载,‘风浪汹涌,船覆人亡,寻遍四海,不见尸骸’,上级给的批复是抚金十两。”

    尹涛低头闭眼,尽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语气仍是恶狠狠的:“那时我十二岁,听到这消息后,母亲顿时就昏死过去,没几日便随父亲去了。我拿着这十两银子,在街头游荡,不知道要应该先去买棺材,还是先去买香烛,棺材是应该买双人的还是单人的,香烛是应该买两根还是买四根。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了。”

    三人听了这话顿时都静默了下来,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尹涛。

    说来可笑,两条人命只值十两,这叫人如何释怀。

    风瑟瑟地吹了许久,一如十二岁那年后每一个孤寂的夜晚。尹涛强忍着痛苦,突然苦笑出来,“大人,还有吗?”

    陈脊怔了怔接着说道,“虽然找不到八年前的卷宗。但是近些年关于黄柳生的卷宗却记载的极为详实。黄柳生此人行事乖张,近年来,在两浙犯案五百余起。而且,他犯案的地方,都会留下一片木刻柳叶。”

    沈亭山:“木刻的柳叶?”

    “嗯,卷宗上有样子,我临摹了下来。”

    三人接过来看,发现并无特殊,只是一片普通的柳叶形状。

    “他竟嚣张至此!”尹涛愤恨道。

    沈亭山问:“这五百余起案子可有在山阴犯下的?”

    陈脊道:“只有八年前和这次。”

    赵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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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他每次犯案都如此明目张胆,为何只在山阴的两次故弄玄虚,而且偏偏这两次没有柳叶?”

    沈亭山将宣纸放下,拍了拍手,慢吞吞道:“我有个问题,黄柳生既然在两浙这么出名,那有没有谁真的见过他?”

    众人一下就被这话噎住了。

    确实,一直以来,黄柳生都只是活在人们的口中。根本没有谁真正见到过黄柳生,或者说,见过黄柳生的人都已经死了。

    一时间大家也没法奈何,不知如何应答。

    沈亭山宽慰道:“好在不是全无线索,明日我们先去找李氏,我自有办法让她开口。”

    翌日清晨,一方绣着鸳鸯戏莲的帕子送到了李氏的面前。

    她正跪在皮三儿的灵前,这突如其来的邀约着实令她惊愕不已,心跳如擂。

    她向青儿交代几句后,戴了头纱便急匆匆从后门绕过邻里,赶往城西的香山赴约。

    然而,此处等待她的并不是周轩,而是沈亭山和陈脊。

    她远远瞧见二人,就如兔子见了鹰般惊慌失措,逃也似地跑走,险些就要栽下山去。好在陈脊及时将她拉住,否则必是香消玉殒。

    “夫人见到我俩为何如此慌张?”

    李氏惊魂未定,解释道:“原来是两位大人在此。我远远瞧着,还以为是歹人。”

    沈亭山打量了陈脊一眼,笑道:“这怪我们,长得确实不太面善。”

    陈脊瞪眼回去,又马上换了副神色,对李氏问道:“我二人来此赏景,不知夫人为何也在此处?”

    “我”李氏憋了半晌实在想不出理由,无论如何,此刻她也应该守在灵堂才是。

    “要不,我替夫人回答吧。”沈亭山呷了一口酒,慢悠悠道:“没猜错的话,夫人应该是收到‘鸳鸯戏莲’手帕才到此赴约的吧。”

    李氏黛眉微凝,愠色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夫人镯子上刻的鸳鸯纹甚是好看,不巧的是我昨儿去四时药堂遇到了周公子,他衣服上的莲花纹饰,我瞅着倒与夫人极为相配。”

    “你”

    沈亭山止住她,笑道:“夫人不必解释,我呢,对这些情爱之事没什么兴趣。今日约夫人前来,不过是有事要问夫人,只要夫人与我说实话,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沈”

    陈脊刚要插嘴,沈亭山就做了噤声状。

    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对不守妇道、与人苟合的行为视而不见?陈脊对此极为不满,但考虑到正在查案,他只能暂时平息怒色,不予追究。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后,正色道:“你想问什么?”

    “皮三儿的私盐从何处来?”

    李氏杏眼圆睁,没想到沈亭山对皮三儿贩卖私盐之事竟如此笃定,一时间愣住了。

    沈亭山接着说道:“贩卖私盐一事证据确凿,你现在说出来,还牵连不到你,你若不说,视为从犯,按《大赵律》杖毙。”

    李氏沉吟片刻,苦笑道:“大概半年前,黄柳生忽然来找皮三儿,我在屋外偷听,好像是要皮三儿趁着盐荒,协助贩卖私盐。这买卖私盐可是掉脑袋的事情,皮三儿先时不肯,两人便吵了起来,我隐约听到什么八年前,案子什么的,总之后来皮三儿就同意了这事。三日前,那人又来了,皮三儿又和他大吵了一架,他们这次是在后院,我不知道在吵些什么,只听到砸东西的声音。”李氏顿了顿,接着道:“我只知道这些,皮三儿的事从不说与我听,我也只是偷听到的。”

    “你如何断定,那人便是黄柳生?”沈亭山问。

    “这两次来都是我开的门。第一次来,他给我看了个木雕,说是告诉皮三儿,他就知道是谁来了。”

    “木刻的柳叶?”陈脊问。

    “对!就是这个!”

    沈亭山笑道:“这黄柳生还真是深怕别人认不出他来。你可还记得黄柳生的模样?”

    “他两次都披着斗篷掩住了面容,我看不清。但是他身量大概六尺,年纪三十上下。对了,他中指和食指上有许多硬茧。”

    “中指和食指?”

    “对,他拿柳叶给我看时,我瞥到的。”

    沈亭山问道:“掌心呢?”

    李氏低头回想后答道:“没有。”

    沈亭山又问:“你方才说黄柳生第一次来时,提到了八年前。八年前皮三儿在哪,做些什么?”

    李氏不敢隐瞒,直言道:“我和皮三儿都是麦城人,八年前倭寇作乱,不得己往内迁到山阴。那时人生地不熟,皮三儿有些力气,就在码头给人搬货为生。”

    沈亭山:“搬货?跟船出海吗?”

    “出的,一出就是个把月。有次出海一去就是三个月,我还当他死在了海上。那次回来后,他说海上九死一生,不愿再干了,这才换了杀猪的行当,这一干就没再变过。”

    “那次出海大概是什么时候?”沈亭山追问。

    李氏摇头道:“具体月份记不清了,但是当时正是夏季,出海前我给他做了些莲子饼带着。”

    夏季……八年前的劫船案正是在夏季发生的。如此看来,皮三儿当时很有可能就在那艘盐船上。

    沈亭山忙追问:“那次出的是什么海,你可知道?”

    李氏道:“我说过,他的事从不与我说。不过那次应是个大买卖,他出发前很是高兴,还说回来便可买田安家。不过后来也没见他拿钱回来,倒是弄得一身伤。”

    “伤?”

    “嗯,休养了好久,钱没挣到反而倒贴了许多钱进去。”

    “李执事当时是否与他一同出海?”

    李氏沉吟了一会,摇头道:“没有,李执事没去。”

    “你确定?”沈亭山再次逼问,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李氏没有躲避沈亭山咄咄逼人的眼神,肯定道:“确实没去。”

    “那当时还有谁一同出海?”

    李氏道:“皮三儿只和我说有五个人在船上同行。”

    沈亭山皱眉沉思,李氏神情泰然自若,若所言非虚,难不成李执事并未参与八年前的事情?可他与皮三儿八年前便已相熟,且两人均在码头做工,何以皮三儿去了,而他却没有?五个人在船上同行,除了尹把总之外,究竟还有谁呢……

    沈亭山叹了口气,换另一件事问道:“你为何要给皮三儿t?下麻沸散?”

    李氏一张脸已经铁青,“沈大人,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下毒谋害自己的丈夫?官府毫无证据便可以随意构陷百姓吗?若是这样,我此刻便从这里跳下去也好过平白被你们污了名声。”

    陈脊唬了一大跳,忙道:“夫人休恼,有话好说,切莫做出傻事来。”

    沈亭山却呷酒笑道:“呆子,你别拦她,她若想跳便跳下去。”说着又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笺来,“夫人你放心,等你死了,这些信笺我一定给你满大街的张贴,让大家好好看,向你学学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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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氏脸上变得愤怒而又困惑,“你……这是从何而来!”

    陈脊仔细看去,只见信笺上写满了女儿情思,竟是李氏与周轩的密信。

    沈亭笑着,慢吞吞说道:“要拿到也不难,不过是趁夫人在灵堂守灵,我去屋内做一回贼罢了。”

    陈脊在沈亭山旁边悄声道:“你又做这事,不是说好了不做的吗?”

    沈亭山温和地敷衍:“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李氏脸色煞白,过了好一会,开口道:“是,麻沸散是我下的。因为我怕,我怕他死不掉,这么难得的机会,我一定要确保他死,一定。”

    陈脊不解,问道:“什么难得的机会?”

    李氏冷笑道:“陆庠生不是说他要杀了皮三儿吗,既然有人要杀他,那我就悄悄帮他一把。”

    沈亭山:“你就那么确信陆庠生会杀皮三儿?”

    李氏道:“我不信,但我会抓住这一次可以弄死皮三儿的机会。皮三儿做了那么多坏事,宴席上想杀他的人那么多,只要有一个人因为陆庠生的传言真的动手,我就成功了。”

    “只要有一个人真的动手……”沈亭山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灵感一闪,想通了不少事情。

    李氏接着说道:“事实证明,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赌赢了。”

    沈亭山疑惑道:“所以究竟是谁杀了皮三儿,你并不知情?”

    李氏扭头看向沈亭山,冷笑道:“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所做的就只是给他送了一碗麻沸散罢了,至于究竟是谁杀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厨房准备宴席,这是真的。”

    “宴会前一日夜里,李执事是否与皮三儿发生了争执?他们争执什么?”

    “争执?”李氏面露疑惑,“这我不知,宴会前一晚我回娘家取卤子了,第二日有道菜需要用上。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皮三儿被裴荻拘去巡检司那日,皮三儿回家后非常愤怒,嘴里倒是一直怒骂李执事。”

    “骂他什么?”沈亭山问。

    “不曾细听。”

    “皮三儿与裴荻之间素日可有往来?”

    “没有吧,”李氏思忖片刻后说道:“你们说他杀了裴荻,这事我确实不知,他与裴荻平常也没什么来往。不过,他可是皮三儿,杀个人也正常。”

    李氏说得真挚,沈亭山从她脸上并未看出隐瞒。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这案子,我也劝你们别再查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言尽于此。”

    陈脊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你就不想为皮三儿查明真相?夫妻多年,纵使你移情别恋,也不该如此恨他。”

    李氏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怒斥道:“你知道些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每一日,几乎每一日,我都是在他的责打下像条狗一样度过的。吃饭、出摊、换衣无论大小事,只要我有一件事做得不合他心意,他就会往死里打我。”

    李氏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带着极深的绝望:“你们以为我和周轩是如何相识的?是我一次又一次去看病买药我们才只有他,只有他会真正的心疼我……只有他”

    “所以,他让你做任何事,你都愿意?”

    李氏愣愣地看向沈亭山,否认道:“他没要求我做任何事。”

    “包括下毒吗?”

    李氏一双杏眼露出巨大的恐惧:“你说什么?下什么毒?”但很快,她的眼神又冷静了下来,“麻沸散是我下的,与周轩无关。那副胸痛的药方子是我让他开给我喝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所谓疫病,实际是下毒所致。皮三儿父亲根本就没有心疾,那日我查验的药物,不过是你们特意摆出来的障眼法。真正有问题的,应该是厨房里那满柜的药,那些根本不是给皮三儿父亲治心疾的药,而是全县百姓的催命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通过卤肉下的毒吧。”

    第十二章 红颜薄命

    “你说什么?”陈脊双唇止不住颤抖,险些站立不住,“所以……父亲生前爱吃的卤肉……是……”

    李氏紧张地四处张望,双手不停揉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更加不知道什么下毒的事情。”

    沈亭山:“是不是下毒,我只需要将那几桶卤子拿去给大夫查验便知。”

    “即便是,也难保是皮三儿所为,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

    陈脊凝眉质问道:“你为了保护周轩,竟还要将这条罪过推到皮三儿身上。”

    沈亭山笑道:“你为何那么急着想要证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山阴疫病一出,四时药堂立刻就有了解药.碰巧,你家柜子里又全是四时药堂的药。那柜中的药到底是不是毒药,一验就知。”

    李氏急忙掩饰道:“那不是”

    “欸!”沈亭山止住了李氏的话,接着笑道:“你可千万别说那不是四时药堂的药,那特殊的桑皮纸,除了四时药堂,山阴还有哪个药堂在用?”

    沈亭山迈步上前,将李氏与周轩往来的信笺塞回到她手里,说道:“夫人,你将下毒之事推给皮三儿,虽能保全自己,却无法护住周轩。这事,我们一定会查下去。”

    李氏双唇紧闭,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她知道,这个秘密一旦被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好吧,我承认,是我将毒下在了卤肉中,造成了这场‘疫病’。至于毒药的来源,是我巧立名目分多次去四时药堂开的,药堂的人并不知晓。只不过,他们恰好医术高超,开出了药方解得了此毒罢了。”

    沈亭山怔怔地看着李氏,他预料到了很多事,唯独没料到李氏对周轩竟用情至此。

    “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

    “沈大人,我曾与你说过,‘此生能嫁给他,便是最大的福分’这句话并非虚言。只是,我说的人,不是皮三儿是周轩。这辈子,我没有这个福分。”

    李氏叹了口气,从腰间取出一块莲花纹玉佩,轻轻抚摸着,柔声道:“我再与你说个故事吧。这是他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那日,我遍体鳞伤地走进药堂,他问我,‘夫人,可还想活着?’我随口便应了句,‘不想活了’。他又问我,‘那你想怎么死’。我当时愣住了,想了许久,都想不到一个体面的死法。我脑子里反复在想,为什么施加我诸多痛苦的皮三儿可以活着,而我却要想着怎么去死?这个问题,我想了好几日,终究没有想通,于是我又去找了他。”

    沈亭山一呆。

    李氏道:“我问他,如果我不想死了,我能怎么活?他告诉我,可以赏春日的草长莺飞,纸鸢遍地,可以品夏日的清荷,水流虫鸣。好不容易来这世间一遭,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应当好好爱惜自个才是。”

    李氏的眼神变得分外柔和,仿佛沉浸在极其美好的过往之中,“那时,我忽然记起了自己幼时的来处。若非父母早逝,我也是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又怎会流落街头被人收养,后来又被迫嫁给一个文墨不识的屠户呢。你们说,我应不应该恨皮三儿呢?”

    沈亭山心里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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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苦,一时竟应不上来。若不是皮三儿的拳脚相向,李氏断然走不到今日这一步。

    李氏轻笑一声,“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恨。我曾与养母诉过苦,但是她告诉我,女子便是这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还叫我生个孩子,说生了孩子便好了,我只安心教养子女,日子就容易过了。我还与闺中密友诉过苦,可是她告诉我,她的丈夫也打她,除了忍着,没有别的法子。”李氏凝视着沈亭山,眼中流露出真挚之色,“她们让我觉得这世间所有男子都是一样的,直到我遇到周轩。”

    沈亭山张口结舌,李氏笑道:“这么多年了,只有他,只有他告诉我,我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可以反抗,我可以多爱自己一点。”

    沈亭山二人默然。

    “这么多年,我有数以千计的机会杀了皮三儿,可我始终没有动手。以前,我是不敢,因为他是我丈夫,是我的t?天,我不应该忤逆他。即便我杀了他,世间男子也皆是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再到后来,我不是不敢,而是不再想了。因为我已经有周轩,皮三儿对我来说不重要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他能多打我几次,那样我就又可以去找周轩了。”

    “那那你为何还是给皮三儿下了麻沸散?”沉默了许久的陈脊开口问道。

    李氏笑着摇摇头,“可能我还是不够大度吧。”

    沈亭山黯然,忍不住开口道:“这件事,你不需要大度的。”

    陈脊痛惜道:“你可以到衙门伸冤,此事我们可以为你做主。”

    李氏怔了一会,笑道:“都不重要了。两位大人,卤肉下毒一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若可以,请替我转告周轩,妾此生已无遗憾,往后只愿他顺心遂愿。”

    她紧握着莲花玉佩的手微微颤抖,说罢,毅然转身,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香山的云雾之中。

    “不要!”

    沈亭山和陈脊惊愕不已,可李氏行为突然,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难再救。李氏以生命为代价,想保守住这个秘密,保护她一生所爱。

    随着一声沉重的响,这朵本该娇艳的花,终究还是坠落在了风中。

    青儿在宅中等得胆惊心颤,她翘首企足,直到正午都不见李氏归来。

    李氏临走前吩咐,若到正午还不见她回来,就要第一时间毁掉药材和卤子。

    青儿向来忠心,不敢违命。

    院子中间已经堆满了药材,她提起身边一个油桶,往药材上撒油。撒完油,又掏出火折子,往那堆药材上一丢,顿时火光四起,药气冲天。

    青儿叫仆役看着火势,又匆匆来到后门,所有卤子已经由仆役抬到了车上,她领着仆役避开邻里小心谨慎往排污渠走去。

    如同饮水渠一样,山阴县每条街都会挖凿排污渠,这些污水通向城外的河道,斜斜下去,顺水而去。等到沈亭山和陈脊赶到时,所有的卤子已经混着黑褐色的污物,沤烂发臭,再难寻觅了。

    “你……”

    沈亭山想要责怪青儿却又说不出话来。她有什么错呢?也许,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在意李氏的人了。

    地窖里的东西也被周轩暗中派人搬空了。

    讽刺的是,李氏满心所想都是为周轩掩盖罪行,而周轩满心所想却只有如何为自己遮掩。看着空荡荡的地窖,沈亭山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沈亭山心中不禁暗叹李氏所托非人,若周轩真的爱她,又怎么会要求她替自己去作恶呢?然而,这世间的情爱,终究是难以捉摸。

    沈亭山并非是一个不相信情爱的人,但他始终认为,无论男女,爱人都应当在爱己之后。若过度依赖他人,试图从别人身上获得所需,最终只会泥足深陷。

    陈脊看着沈亭山愣愣的样子,也感慨道:“这周轩看来也不是真心对待李氏。”

    沈亭山叹息道:“这世间并非没有好男儿,只是求人渡已,难免所托非人。人生八苦,唯有自渡。”

    陈脊喃喃道:“可她只是个弱女子罢了……”

    “这世间很奇,总有些人,明明从不与人交恶,可就是命途多舛,颠沛流离。而有人,明明恶贯满盈,却仍可锦衣玉食。有两句话,我素来觉得可笑,‘好人好报’,‘恶人自有天收’。你想想这两句话,我必须努力做个好人,但如果别人欺负我头上了,我却只能等着上天来收拾他,这不可笑吗?”

    陈脊沉思了一回,说道:“可如果你变成同样的,乃至更凶残的坏人,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时,你确实报仇雪恨了,可你也变得不再像自己。相反,你很像他,像那个你无比讨厌的人。”

    沈亭山道:“就如李氏这般,她想过报复,也想过从这个世界离开,她反复挣扎直到遇见了周轩,这个男人就像她即将溺水时抓住的木棍,她只有攀牢他,才能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陈脊的叹气声更大了,“为何世道如此不公?”

    “在南京时,我曾与金龙寺的了然方丈畅谈过此事。他与我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只要此心无所住著,就不为外物所囿。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当时,我立即便反驳了他。我说,未经他人苦,又何谈劝人放下。受了伤便是受了伤,即使后面不再疼了,可伤疤却会一直留着。”

    “现在呢?你仍这么想吗?”

    “后来,我又去到东海之滨,对望苍茫海水,目睹日月交替,那一刻我突然顿悟,了然方丈说的放下不是遗忘而是释怀,如海之宽广,如日之光辉。我所宽恕的不是那些伤害过我的人,而是心中的旧事与执念。这尘世美好繁多,那个人,那些事,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能够欣赏世间的美好,亦能面对世间的苦难。在释怀的过程中,我能够找到真正的自我。你我虽无法改变世道之不公,却能因之变得更加温和强大。”

    “可我仍替李氏不值。”陈脊顿了顿,试探性问道:“她对周轩以命相护,这案子你我还要接着查吗?”

    沈亭山笑道:“你都跟我到这地窖了,还问这话?”

    “可继续查下去的话,李氏不就白死了……”

    “我们查案子呢,很多时候就会遇到这种情况。为一个坏人去伸冤,甚至为一个坏人去惩罚一个好人。我游历这许多年,也见识过不少案子,许多犯罪的背后,其实就是以暴制暴。你说李氏是个坏人吗,若非被逼到绝境,她也不会如此。”沈亭山将酒葫芦递给陈脊,“每到要下决定的时候,你都极为紧张犹豫,来一口?”

    沈亭山说得没错,为官多年,陈脊早变得不会下决定了。

    他的每一个决定,服从上级或有伤百姓,心念百姓又恐违抗朝廷。他曾无数次于心中自问,当初费尽心力,考入这朝堂,是想为百姓和社稷谋福祉。为何真正步入其中,才发现这朝廷与百姓之福分割到了不能双全的两端。

    直到沈亭山告诉他“规则”二字。

    以前,他所有的决定确实都受“规则”的制约。“忠君爱民”四个字过于沉重,像把枷锁牢牢束住了他的手脚。为官这些年,他带着脚镣行走,总想着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得失,却从未考虑过人皆有私,这朝堂的决定不一定事事皆对,这民也并非全无错处。更何况,这朝堂从君至下,文武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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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有各利。这民,两京一十八省,百商百工,三教九流,各有各益。

    沈亭山笑道:“世事无绝对,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好与坏,只有当下的选择与自我。”

    陈脊想起初入仕途的自己,那时他抱着除魔卫道之心,为朝廷冲锋陷阵,勇冠三军。

    后来,在朝廷与百姓,正与邪,对与错之间,他变得混乱无措,反思踌躇,不知何如。

    眼下,是时候挣脱束缚,不问对错,只问己心。

    陈脊呷了一口酒,肯定道:“我要继续查下去,山阴千千万万冤死的人需要一个交代。”

    沈亭山笑道:“想好了?想好了过来看看这地上的水渍。”

    “水渍?”陈脊疑惑道。

    沈亭山道:“你进地窖时可否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陈脊经沈亭山提醒,才发现这地窖确实分外阴冷,“真奇怪,这里并不深,此刻又是晌午,为何会湿冷至此?”

    沈亭山一字一顿道:“是冰块,周轩让人搬走的应当是满地窖的冰块。”

    陈脊惊讶道:“皮三儿存这许多冰块作甚?就算存了,冰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何急着转走?”

    沈亭山:“那日我下水救你时,闻到水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这几日一直都没想明白,现在清楚了。”

    陈脊眼睛一下大了,他当时正是五内俱焚的时候,竟是什么气味也不曾嗅到。

    “是什么?”

    “冰块。”

    “冰块哪有味道?再说,水中又怎会有冰块?”陈脊愕然。

    “冰块燃烧后会产生大量白色的烟雾,与海面正常的雾气并无二致。我若不是在南京时曾数次见过,也不知道这事。”

    陈脊一怔,接着问道:“你意思是……海上的大雾是有人刻意伪造的?”

    沈亭山:“这冰块虽然是周轩转走的,但皮三儿未必不知,只怕李氏对我们还有所隐瞒。

    皮三儿暗中贩卖私盐,伪造劫船,残杀裴荻,扰乱南街秩序,桩桩件件只怕都是有人暗中授意。我虽不清楚幕后之人是谁,但盐商会和药行的人总归拖不了干系。”

    陈脊沉默了,许久才又答道:“皮三儿做下这许多坏事,两大行又联手搅起这场风波,我身为知县竟从未发觉。”

    沈亭山宽慰道:“莫要自责,有心犯罪之人,大多藏匿于无形,又怎会让你轻易发觉。”他这样说着,突然心中一亮,恍然大t?悟,“原来是这样!”

    沈亭山喜出望外,高声喊道:“我明白了!”

    陈脊丈二摸不着头脑,呆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沈亭山笑道:“走,去皮三儿的房间!”

    陈脊被沈亭山拉着一路小跑,来到皮三儿房间时他已累得气喘吁吁,躬着腰喘息道:“你到底查出什么了,这么急。”

    沈亭山面露骄傲,喜道:“我知道凶手杀人后是怎么逃离现场的了。”

    “哦?”陈脊忙问道:“快说!”

    沈亭山走到门栓处,解释道:“案发那日,我曾在此处发现过一处水渍。一开始,我只当是洗面水不小心溅了出来。现在我想明白了,那应该是冰块融化后留下的水。”

    “又是冰块?”陈脊看着沈亭山,满脸疑惑。

    “简单来说,凶手在行凶后,将一冰块置于门闩卡槽内,随后轻轻带上房门离去。眼下正值夏季,正午日光最甚,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冰块就会彻底融化,门闩便自然落入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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