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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很小很小的痣,小到像不小心甩上去的纤细墨点,一点点,在腹肌因为用,力充,血而鼓起来时,那颗小痣就会被埋在浅浅的阴影中,林格悄悄给它取名为塞壬的眼睛,因为林格想为林誉之亲吻时,总能感觉那个小痣像温柔的注视。

    她没有同林誉之提起这点。

    时至今日,兄妹俩之间的冷战和争吵仍旧和之前一样,在见杜静霖之前,林格威胁林誉之,不许把俩人之间的关系讲出去,否则连兄妹都没得做。

    “断绝兄妹关系”六个字,林格几乎是脱口而出,林誉之面色却冷下来。

    “你不喜欢,我就不说,”林誉之顿了顿,又笑,“格格,你终于知道怎样威胁人了。”

    林格说:“我不知道。”

    她不想承认这点。

    比起来爱人,情人,兄妹才是她们之间最稳固也是最重要的一层关系。

    “你也不用说这些话故意惹我生气,”林誉之说,“妈让我照顾你,那就是我的责任。你若是真喜欢——”

    他停下,不讲,两秒后,又淡声继续:“也不用讲给我听,你是自由的。”

    林格猛然抬头看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格说:“你还在和我吵架吗?”

    “有什么好吵的?”林誉之说,“我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勉强人也没什么意思。”

    林格一动不动:“那你的意思是,我找其他情人也可以?”

    林誉之面容冷峻:“我的意思并不重要,难道我还能真绑着你给你灌药?难道我说不同意,你就真的不去做了?”

    他这忽然变化的表情让林格略略有些心惊,她还未说话,杜静霖欢乐的声音已经响起——

    “格格!我好了,你呢?”

    ——不太好。

    晚餐间。

    一张圆桌,杜静霖自然地坐在兄妹二人之间,强势地隔开林誉之和林格。他没有刻意的献殷勤,只是同往常一样和林格说说笑笑,谈中学时刻的往事。这些都是林誉之不了解的东西,他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是吃东西,或叫服务员,把所有饮料都换成常温。

    林格不看林誉之,还在暗暗地较着劲儿;林誉之也少同她讲话,表情平和,似乎真的只是受父母所托,才来照顾妹妹和她朋友。

    杜静霖能察觉到兄妹俩在吵架,也能感受到林誉之脸上的抓痕来历诡异。只是他不愿往肮脏的方向揣测好友,也不太想撮合他们俩,令他们和好。

    这种只有两人聊天、单方面“孤立”林誉之的晚餐中途,杜静霖去上卫生间,林誉之起身,在他身后出去,也没看林格。

    林格也有些摸不透了,低头吃,酸甜口的肉,慢吞吞地嚼。

    杜静霖解决完毕,洗手时见到了林誉之,后者挺平静的,抬手,示意杜静霖把房卡给他。

    “格格没什么安全意识,我是她哥哥,需要留意着,”林誉之说,“她的房卡在你手上不妥当,我帮你还给她。”

    杜静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痛快利索地从口袋中取房卡,快了,房卡取出,连带着也掉出一个小小的盒子,四四方方,标志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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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外包装。

    空气凝滞,鸦雀无声。

    杜静霖不敢看林誉之的脸,尴尬地笑,说着不好意思,低头捡起,还未往口袋中放,只听林誉之问:“什么东西?”

    杜静霖讪讪笑:“气球,我拿来玩呢——”

    “啪——”

    清脆一声,抽得杜静霖半边脸都转过去,火辣辣的痛。

    林誉之温和地重复一遍:“我问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第74章 相思红豆 粥

    林誉之用的力气大, 杜静霖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没有站稳。半边脸几乎登时肿起,麻木迟钝地传递着疼痛讯息。

    杜静霖脑子还是木的, 一块儿陈旧、转不动的木头, 未想到会遭到如此对待, 近一分钟后,才捂着那半边脸,不知所措看林誉之。

    “誉之哥,”杜静霖说,“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动手打人啊?”

    他自己还委屈,原本就是眼尾微微下垂狗狗眼,现在看林誉之, 更是无辜。

    林誉之看那拆了封的小盒子:“说。”

    “我买这个就是好奇, ”杜静霖委屈, “都是男人么?誉之哥,你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也和人干过这事了……干嘛非要问这么直白呢?”

    林誉之说:“和我妹妹?”

    杜静霖抬头看他一眼, 惊异地想这人难道是吃错药了?不敢问,又低下头。

    林誉之说:“说话, 别让我从你嘴里一句一句掏。”

    他没有继续下手的意思,盛怒之下的那一巴掌仍成功令杜静霖起了畏惧。他丝毫不怀疑,只要下一句话说错, 这火辣辣一巴掌又能落在他脸上。

    细算起来,这还是长大之后, 这么多年, 杜静霖第一次被人打。

    无论是林许柯还是杜茵茵, 都没对杜静霖下过手。

    杜静霖自觉冤枉,又不是那么冤。东西买来么,的确是以防万一——万一,他是说万一,倘若这次能擦出些火花,那这准备些东西,总比没准备的好吧?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杜静霖没什么实战经验,这玩意怎么戴,他也悄悄地研究了一下,以免显得太生手,遭林格嫌弃。

    这话肯定不能对林格说了。

    至于林誉之……

    杜静霖吞吞吐吐:“万一,我是说万一,格格想的话,那我肯定不能拒绝。”

    林誉之说:“什么?”

    他垂眼看杜静霖:“抱歉,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杜静霖改口:“誉之哥,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林誉之问:“多想了什么?”

    杜静霖说不出:“誉之哥。”

    “我打你,是为了保护我妹妹,”林誉之审视着他,冷静,“你有她的房卡,身上还藏着这东西。”

    杜静霖说:“我能理解。”

    “好,”林誉之抬手,杜静霖犹豫两秒,乖乖把东西交出,林誉之看都未看,嫌恶地丢进垃圾桶,去洗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沉沉,“别再让我看到你拿这种脏东西来污染她。”

    杜静霖没走,他迟疑:“誉之哥。”

    林誉之不用烘干机,扯了纸巾擦手:“什么?”

    “……那您知道,格格大学期间交男友的事吗?”杜静霖说,“谈了得有个三年多,分手了。”

    林誉之说:“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杜静霖说,“誉之哥,我其实挺能理解您这种病态的、对妹妹控制欲强的心态,但格格她也是人,她也有自己正常的情感和生理需求。您今天可以打我,我认,因为我的确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如果格格需要呢?格格之前交的那个男朋友,您知道吗?”

    林誉之说:“我知道。”

    杜静霖说:“您也打了他?”

    林誉之说:“没有。”

    杜静霖呼出一口气,昂首挺胸,不卑不亢:“今天这一巴掌,是该打;但下一次,如果是格格愿意的,您就不能再下这个手了。”

    说完后,他顶着那掌痕,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被林誉之叫住:“静霖。”

    杜静霖说:“怎么了?”

    “脸上这下,”林誉之指指,示意,“等会儿见了格格,你打算怎么说?”

    杜静霖冲到镜子前,看到自己那完美无暇的脸上这五根指痕,呆了两秒,疯狂撩水冲,没有用,痕迹仍旧鲜明,大剌剌地印在侧边脸颊,无论怎么洗怎么冰,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

    他抬头。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打车回去,”林誉之说,“格格那边,等她吃饱了饭,我自然送他回去。”

    杜静霖说:“我还没吃饱。”

    “可以叫酒店外送,”林誉之轻描淡写,“还是说,你想让格格知道你身上除了她的房卡,还有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杜静霖默不作声,撩起水,洗了把脸,抹干净,垂头想了一阵,才点头:“行。”

    ……

    林誉之独自回了吃饭的地方。

    在他平静地表示杜静霖有些感冒、先回去休息后,林格愣了很久:“真回去了?”

    “骗你有什么好处?”林誉之平静,“吃饭,吃完了送你回去。”

    林格打杜静霖电话,提示关机。

    可能又被冻得没电了。

    林格也不期望能快速联系到杜静霖,放下手机,快速吃东西。两人没有过多沟通,距离最近的一次,还是林誉之送林格到酒店时,林格低头解安全带,林誉之递过一张房卡。

    林格盯着他。

    “杜静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林誉之说,“多的事我不管,但房卡别随便给他。”

    林格说:“我们上高中时,还好几个人一块儿开过钟点房打牌呢。”

    “你也说了,是上高中时,”林誉之说,“林格,有点分寸,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她眼睛说的。

    林格说:“少管我。”

    她拎着包下车,外面冷风吹得她整张脸登时红起。林格快走几步,推开玻璃门,又进自动门,酒店里热腾腾的暖气终于将她慢慢融化,房间在二楼,她没等电梯,踩着店里的复古红木楼梯往上走,到了窗边,凑到玻璃窗前往外看,已经看不到林誉之的车子了。

    他这次没有停留,雪地上只有深深两行车辙印。

    林格在第二天清晨才看到杜静霖脸上的手指痕,很明显,他皮肤本来就白,昨天的淤红稍稍平缓地下去,红肿煞时又浮出来,肿肿的,触目惊心。起初还躲着林格,戴个帽子和口罩,遮遮掩掩,说自己感冒——

    林格不客气,把他口罩扯下,看到这鲜明的痕迹,登时炸了:“谁干的?”

    杜静霖眼尾微微下垂,大且黑白分明,目光游移,不看林格,犹犹豫豫:“别问了,没事,我自己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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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格说:“说实话。”

    杜静霖说:“格格,你早饭吃了吗?酒店那边有个包子蒸得还不错哎,要不要你——”

    “杜静霖,”林格一字一顿,叫他,“说实话。”

    杜静霖闭上眼,豁出去了:“是誉之哥。”

    说完后,他又急切哀求:“别把事情闹大好不好?是我先做错了事……不怪誉之哥,都是我不好,你别……哎……哎!格格——”

    没叫住,林格一手掐着他脸,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卡擦卡擦,拍照片。

    她问:“林誉之为什么打你?”

    打了人的林誉之在熬红豆粥。

    一粒粒的饱满红小豆,产自萝北,今年刚收获,精挑细选出圆润均匀的,打上标签,被摆上货架。黑龙江已经立法禁止种植转基因农作物,这里的土地适合播种、滋养味道更醇厚、天然的作物。小火慢慢地炖,炖到红小豆外壳渐渐软烂,破裂,像文火煨一颗坚硬的心。

    都说相思红豆,相思红豆,许多人就以为红豆可以代表相思。却不知诗中提到的相思豆是海红豆和鸡母珠,前者微毒后者剧毒——

    难怪相思无可医。

    林誉之熬的红豆粥是无毒的。

    半小时前,他刚接到杜静霖的电话,问他在不在家,是不是还住在昨天说的那个地址,林誉之说是。

    半小时车程。

    刚好够他将一锅熟透的红豆熬到缠绵。

    小区门口的安保人员打视频电话来,林誉之请他们放行。出租车进不了小区,林誉之请物业用小车将林格接到楼下,送她上来。

    林誉之的房子是两套叠墅改建的,原本是上叠加下拼,他一并购置,改成一套。院子里堆着雪人,围着红围巾,门没有关,林格气势汹汹拉开门后,林誉之只看她一眼,便从容地去厨房盛粥。

    “这么早就来找我,”林誉之说,“看来你昨天住的酒店不太令你满意。”

    “林誉之,”林格绷着脸,睫毛上还挂着一点风吹来的雪,“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打人?”

    林誉之盛好了红豆粥:“谁?”

    “杜静霖,”林格说,“你把他的脸打成那个样子,是怎么下得去手的?他可是你亲弟弟——”

    “我说过,这辈子不可能认林许柯做父亲,自然和他没有关系,”林誉之打断她,“格格,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必要这样羞辱我。”

    他没什么表情,林格却想到当初和林许柯的“交易”,不说话。

    睫毛上的雪化了,湿湿地沾透了睫毛,睁不开,看不清。

    “大早晨,就过来兴师问罪,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他?”林誉之说,“他有没有同你讲?”

    林格说:“因为你发现了他藏着一盒避,孕套,但那个是促销活动送的。”

    林誉之忽然问:“格格,你今年多大?”

    林格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促销活动会送避孕套?”林誉之说,“要不要我陪你去药店查监控,看看是送的,还是他自己买的?”

    林格没说话。

    “即使我们只是兄妹,我从哥哥的角度出发——一个成年男人,拿着你的房卡,还特意去药店买了盒避孕套,”林誉之说,“这意味着什么?天底下没有一个哥哥能忽视掉妹妹可能遭受的潜在风险。他应该庆幸他和你是好朋友。”

    林格说:“可你也不该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她低头,调出照片,屏幕快压到林誉之脸上:“你看,他半边脸都肿了。”

    “我只轻轻地打了他一巴掌,算是警告,”林誉之只看一眼,视线重新落在林格身上,“这不是我的打的。”

    林格愣住。

    “你自己放大照片看,有几道指痕明显和我的手对不上号,”林誉之说,“而且,谁会只扇同一边脸?”

    林格用手指放大照片,再放大。

    对着屏幕,她仔细研究那些手指的痕迹。一晚上过去,究竟是一巴掌还是几巴掌,很难分清,但林誉之这么一讲,她越看,越想是有人又刻意加重了痕迹。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

    林誉之餐桌上摆着一碗红豆粥,还有一份刚拆开的药。

    林格看不清药盒子上写得什么,林誉之默不作声,把那药盒压在掌下。

    林格问:“那是什么药?”

    “是不重要的药,”林誉之说,“格格,你只会在意那个想对你不轨的男人,却不会看一看你生病的哥哥。”

    他完全没有刻意地卖惨。

    穿着普通的灰色家居服,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任何尖锐的语言,就这么冷静地讲述着。

    和杜静霖完全不同。

    他是哥哥,即使被误解了,也不会对她大吼大叫的哥哥,也不讲一句失望。

    而是落寞地坐在桌前,执拗孤单地吃一份粥。

    他看起来随时可能会离开。

    林格站在原地,良久,低声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林誉之说,“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格格,你很好,只是原来一直都是我在勉强。”

    他不看林格:“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去看看你那故意受伤博同情的好朋友吧。你若是喜欢他,那就去找他,你说的对,我没有管你的资格。”

    说这话时,林誉之一直低头看红豆粥,小勺盛起一点,吹一吹,热腾腾的香甜。

    余光里,林格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他。

    她脱掉羽绒服,随意地丢在地毯上,又拉开林誉之旁边的椅子,慢慢坐下。

    林誉之不动,不看她,不说话,面色如常吃红豆。

    “……我早上还没吃饭,现在也饿了,”林格说,“哥,能留我吃一碗红豆粥吗?”

    第75章 暴风雪 坦白

    林誉之重新为妹妹盛了一碗粥。

    和酒店的自助早餐截然不同的简单, 熬煮好的红豆粥,一碟青菜小炒,水煮蛋, 就是早餐。林誉之早晨吃的碳水并不算多, 林格也是,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连早餐都不吃。

    林格没化妆,唇色比之前淡了好多。她无心照镜子看自己目前的表情,更没有心思去整理自己的脸。工作原因,她需要上镜,而脱离摄像设备之外,她其实很少再细致地打理自己。

    况且,无论是什么模样, 林誉之都见过。

    又不差这一眼。

    潜意识中, 林格觉杜静霖并不是那种人——但也未必。读书时, 他们和隔壁学校的校篮球队有摩擦,杜静霖为了能博取同情,在警察来之前, 毫不犹豫地狠狠给了自己鼻子一拳。

    他后来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林格听,还被林格吐槽。

    “——你这样和宫斗剧里那些为了争宠而故意受伤的宠妃有什么不同?”

    杜静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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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格在短暂的犹豫后, 开始尝试向林誉之道歉。

    “对不起,”她说,“我刚才太冲动了。”

    林誉之习惯性地剥了一颗水煮蛋, 伸出手,在空中停了停, 才又沉默地放在妹妹碟子中。

    林格看在眼中。

    以前, 林臣儒希望她能长高, 给她订大量的奶,每天一杯,早餐也必定要吃蛋,水煮蛋,煎蛋,炒蛋。以前在家里,给她剥水煮蛋这项工作属于龙娇,后来,不知不觉,成了林誉之。

    这下意识的动作让林格心颤了颤,水煮蛋还是温热的,她小小咬了一口,看到里面嫩嫩的、小鸡羽毛一般的嫩黄。

    慢吞吞吃完整颗蛋,喝了粥,她才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林誉之说:“还好,暂且死不了。”

    林格说:“哥哥。”

    吵架或冷战期间,要林格先服软,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林格最不擅长的就是这种主动的示好,柔了声音叫一声哥哥已足够勉强。

    “我认真地向你道歉,”林格解释,“对不起,因为他脸肿得很严重,而且——”

    “而且,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对吗?”林誉之说,“格格,你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你的好朋友对你好,并不意味着对我也会好。”

    他放下勺子,垂眼看妹妹。

    “很难理解吗?格格,”林誉之说,“就像金毛,它们对人类友善,却会对其他品种的狗产生强烈的敌意。我没有讲杜静霖的不好,他毕竟也是我的弟弟。但他是你的好友,却不是我的。”

    林格说:“嗯。”

    “就像我的好友,我的亲人,”林誉之看着妹妹苍白的脸,“他们对我好,但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林格几乎是立刻想到路毅重,林誉之的舅舅,那个只是在脑海中稍稍露个身影,就让她想要呕吐的男性。

    用让林臣儒再次入狱来威胁她,冷漠地践踏她的自尊,近乎讥讽地看着她,问她,是想让林誉之继续做一个“私生子”,还是想让林誉之成为他名正言顺、唯一的继承人。

    她又想要呕吐了。

    小勺子搅拌着红豆粥,林格低头看碗中糯烂的豆子,说:“谢谢哥哥。”

    “我的意思是,无论是谁,如果令你感觉到不舒服,或者难受,哪怕对方是我朋友,是亲人,”林誉之说,“你也要及时告诉我。”

    林格看他:“什么?”

    “我会因为你的好朋友而受委屈,那么,有朝一日,或者已经发生过——你会为了我的朋友或亲人,遭受和我一样的委屈,”林誉之说,“说实话,我完全不希望你体验和我一样的痛苦,但倘若不幸发生,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已经发生了,而且很糟糕,很糟糕,这种情绪差点把我逼到崩溃。

    林格想。

    但她也不能讲。

    怎么讲呢?讲你的舅舅狠狠地羞辱过我?讲他险些强吻我、企图让我更加难堪?讲他其实一直在威胁我?讲这些年,她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收到的那些奇怪照片?

    但路毅重有一点没有说错,林誉之会是他唯一的继承人,现在的林誉之发展很好,没有必要为了同她在一起而舍弃这一切。林格曾经怨恨林誉之为了前途抛下她们一家人,但后来发现,这几乎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的一条路。

    还是讲我不能真的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只是一个还未完全痊愈的病人?因为我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确定、所以无法接受一份确定的感情?

    她现在的情绪稳定并不意味着能够永远恒定,那些糟糕的念头随时会再度淹没她,她不确定自己能时刻保持着求生意志。

    林格不能讲。

    她甚至不能多想,一直在努力淡忘的东西,稍稍一多想,就犹如陷进流沙,一点一滴,缓缓浅浅地往下深陷,深陷,再深陷。

    爱情不能治愈任何心理疾病。

    爱只是爱,病是病。

    林格说好。

    林誉之说:“上面是以哥哥的身份讲的。”

    小银勺搅动粥,林格竖起耳朵静静听。

    “下面是以情人角度讲的,”林誉之说,“林格,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出现第三者。我不会干涉你和杜静霖之间的友谊,你们可以继续做朋友,但仅限于做朋友。”

    林格问:“仅限于做朋友指——?”

    “不许给他房卡,”林誉之说,“也不能和他牵手、拥抱和做。”

    林格说:“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林誉之沉沉地说,“林格,我正式地、以情人的角度告知你。一旦你和他有任何超出朋友的举止,我会中断我们之间的情人关系,立刻,马上。”

    点到为止。

    林誉之接受林格的道歉。

    早晨他吃的是治疗感冒的药物,天气寒冷,他昨天回来后,也有些鼻塞,不是什么大病。

    林格也答应兄长,重新审视自己和杜静霖的关系,不会有超过朋友的行为。

    林格也解释了自己来意,目的地是长白山,行李箱中塞了厚厚一摞的资料文件,为的是找那个经理签字,帮忙解决父亲的退休金问题。

    她本想独自过来,看一看林誉之,然后再坐车过去。这次来哈尔滨,杜静霖也是自告奋勇,说和那个经理认识,也说自己能说得上话。

    所以答应他同行。

    林格隐去一点。

    林誉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主动给她发消息,这种近乎冷战的事情令她感到微妙的不安和焦虑。

    这种焦虑和不安,才是让她选择来哈尔滨的根本原因。

    林誉之问了她的离开时间,没说什么,只在林格要回酒店时叫住她,摘下自己围巾递去。

    驼色羊绒,细细密密的温暖,打开后,能把她整个头和脖颈、肩膀都裹起。

    林格在回酒店的车上一直在发呆。

    当林誉之今天说出这些话时,林格才认真回顾自己的行为,性转一下,将林誉之代入自己,把杜静霖代入成他的异性好朋友……

    的确不妥。

    回酒店后,林格重新编辑短信发给林誉之,做了一个长长的、正式的道歉。患病后的一段时间内,她的语言表达能力下降,而文字表达能力突飞猛进,也不知算幸运还是不幸。

    林誉之在半小时后才回了一句。

    「没关系,毕竟我是你哥哥」

    林格捧着手机,不知为何,看着这句话,竟有点眼酸。

    哥哥。

    哥哥也是偷来的,他真正的弟弟在隔壁呢。

    真弟弟·杜静霖还在自己房间,正艰难地用冰块儿冷敷脸。

    他都不知林誉之怎么打的那一巴掌,余韵袅袅,晚上入睡时还在痛,肉打肉的痛,今天一天更是,乍一看,还以为他的脸被人按着扇了好几次。

    可真的只有那一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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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

    他自己心中有苦难言,说到底也是自己错了,错在冒冒失失,不该随身带着那个东西。设身处地,如果他有个妹妹,又撞见了这种场面,杜静霖打对方一巴掌都是轻的。

    杜静霖敷完了脸,又忧心忡忡,担心林格真因为这事和林誉之起冲突。但事态比他设想中要好,林格在上午就回了酒店,没有谴责他,看起来也不像和林誉之大吵一架的样子。

    事态在向杜静霖未设想过的发展。

    下午开始飘鹅毛大雪,她们原本订了去长白山度假酒店的私家车,司机打来电话,忽然说去不了了,这个天气太恶劣,很多路没办法走。

    至于明天或者后天,司机还接了其他的重要单子,不能改期,所以希望林格能够先取消这一单。

    林格也是打工人,没有为难人家,痛快地取消订单。

    她尝试重新发订单,但过了半小时,仍旧无人接。

    犹豫间,林誉之电话打来了,说自己的车就停在酒店门口,让林格和杜静霖去退房,带行李下楼。

    他顶着暴雪,开车过来,接林格和杜静霖去他那边住。

    理由也很充分——

    “这种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万一有个头痛发热,酒店的储备不够,”林誉之打开车后备箱,把俩人行李拎进去,“我这里又不是没有空房间。”

    杜静霖礼貌地客套一下:“我身体好,哥,真不好意思的,这样叨扰您也不方便……”

    林誉之侧脸看他一眼:“确实不太方便,那就别去了。”

    他干脆利索,把杜静霖装进后备箱的行李箱重新拎出。

    刚放在地上,杜静霖扑过去,手脚敏锐,又把那箱子老老实实装进后备箱:“谢谢哥,谢谢哥。”

    不敢再客气一下。

    副驾驶的位置仍旧是林格的。

    一路上,杜静霖提心吊胆,都在担忧这对兄妹再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争吵,万幸没有,车子平平安安地到了家。

    杜静霖的房间被安排在四楼,林誉之和林格的房间都在一楼,仅一墙之隔。

    停车时,外面的雪已经很厚了,前院中铺设着地暖,地面光滑,看不到一丝落雪,而仅有林格卧室能通往的后院里,已经积满了厚厚一层雪,一脚下去能没到小腿肚,一点儿脚印也没有,是林格从未见过的美景。

    她呆呆地站在廊下,看了好久,才回头,寻找林誉之身影:“哥。”

    林誉之在往她房间抱松软的被子,铺床,问:“什么?”

    林格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往床上仔细放她小枕头的林誉之,良久,犹豫着问:“有件事我想问你,今天早上你讲,成年男人去药店买避,孕套,都是有所图谋。”

    林誉之站直身体:“你想为杜静霖击鼓鸣冤?”

    “不是,不是,”林格摇头,黑白分明眼睛看他,“我只是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林誉之问:“什么?”

    “就是我们第一次那天,就是我强吻你的第一次,”林格说,“你卧室里有一整盒小雨衣,而且……不是药店里可以买到的正常尺寸,是需要特意购置的那种。”

    她问:“那次,你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吗?”

    第76章 囚岛 别墅

    生病之前, 林格拥有着敏锐的直觉。

    她可以通过班主任的表情来推断对方的心情,也能从老师的眼神中了解自己此次考试成绩的优劣;包括林誉之,只要他在洗过晚餐用过的碗筷后立刻回房间, 林格便知道, 他大约还在为家中的开支发愁。

    林格会悄悄地少吃一点饭, 再少吃一点,剩下一些钱,若无其事地告诉林誉之,学校食堂饭菜统一调价了,有一定的补贴。

    实际上,高三最后冲刺的住校期间,她早餐只喝一杯豆浆,午餐只吃最便宜的炒素菜, 晚饭只需要一个包子。

    饥饿是常态。

    在生病后, 这项天赋似乎消散了。

    她需要更多时间来读懂一个人的微表情, 也需要更长时间来思考某一件被忽略的细节。

    比如说,小雨衣问题。

    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林格,不过之前的她总可以自动补上那些缺憾。比如林誉之那时候已经读大学, 大学校园内一直有各种宣传安全x生活及预防x病的宣传,的确会在宣传手册中夹一个或者几个的密封小雨衣;再比如他其实在为了将“女朋友”带回家做准备, 尽管那时的林誉之并没有女友;或者,有些男性在自我安慰时也会用一些,避免把东西弄到乱七八糟、到处都是……

    爱总能让人找到许许多多的理由, 就像人总会为出轨的爱人构建出“他/她超爱”的自我麻醉剂。

    她原本已经要淡忘掉这一点,但在刚才, 院子里的完好无损的厚雪, 这似乎一早就为她而设置好的舒适房间, 以及……林誉之带来的,有着太阳气息的被褥,悄无声息地让林格想到多年前这个“早有准备”。

    林格需要确定。

    她只是好奇,好奇多年前这一桩事情,林誉之究竟是不是被她迷惑。他那时候的举动,是喜欢她,还是单纯的男女之又欠。

    林誉之刚刚细心地铺好妹妹房间的枕头,双人床,枕头也放了一对,桑蚕丝的枕芯,枕套是浙江湖州的蚕丝,纯正的湖蓝色。林格头发浓密,又多,普通的枕套枕起来不舒服,容易有静电。她上高中时,便开始枕林誉之一开始从家带的那种蚕丝枕,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用。

    仔细弹一弹枕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林誉之终于直起腰,宁静地看向自己的小妹妹。

    “怎么忽然问这个?”他说,“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格稳稳站定,“我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好奇我准备这盒东西的动机?”林誉之说,“担心我打算把它用在其他人身上,还是?”

    林誉之停顿一下,视线落在她的床铺上,看到被子起了一个鼓鼓的小角。他抬手,将那个小角抚平。

    “如果是这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林誉之说,“我从未想过和其他人使用它。在我购买它的时刻,就已经替它设想好了用处,要么是和你一起,要么,就是一直放在柜子中,一直放到过期。”

    林格叫出声:“那个时候我们还只是兄妹——”

    “世界上没有人规定兄妹不能做,爱,”林誉之温和地说,“即使是亲兄妹之间,只有在部分国家会被认定为罪。”

    林格说不出“你疯了”这种话,她感觉林誉之不是疯,是一种很平静的癫狂。

    “我喜欢提前准备一些事情,哪怕它不会发生,”林誉之淡淡地说,“就像今天的房间,从得知你们到哈尔滨,我就开始收拾干净;院子里的雪留着,是因为你之前提到过,喜欢北方厚厚的、一点破损都没有的雪,你最爱在空旷的雪地上留下只属于你的脚印。”

    林格叫:“哥哥。”

    那些只是她随口一提的小事,他却都记得。

    “即使我们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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