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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0(第2页/共2页)

小斯”的身份有了猜测,而程危正好?在这时失踪,几乎坐实了猜测,但办案必须落地,她需要一个确切的、没有温度的答案。

    谢惊屿很快接起,语气很轻松,“海警官,什么事?”

    海姝清了下嗓子,“平安福利院查得怎么样了?”

    谢惊屿说:“已经和斯小伟的收养者取得?联系了,我正在去他们家的路上?。”

    海姝犹豫几秒,终于?问?道:“这家人是不是姓……”

    谢惊屿说:“姓程,斯小伟现在的名字叫程危。”

    海姝发出一声很细的呼吸声,“行,我知?道了。”

    谢惊屿说:“你已经知道是他。”

    海姝说:“也是刚刚才想到。”

    停车的声音传来,谢惊屿说:“我到了,一会儿再联系。”

    收养程危的是个做艺术品生意的家庭,程父经常在国?外跑展,现在不在国?内,程母是画家,六十多岁了,保养得?像不到五十。在收养程危之前?,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女儿,也就是程危提到过的姐姐。

    程母接待了谢惊屿,看过谢惊屿提供的灰涌市局文件后,程母很忐忑,“程危就是在灰涌市局工作,他出什么事了吗?”

    谢惊屿说:“不算什么大?事,领导派我来做个背景调查。真要有什么事,这会儿就请你们过去了。”

    程母稍稍安心,唇角浮起笑意,“程危做事很认真、细心,品性?也很善良,他不会犯错的。”

    谢惊屿说:“你平时也直接叫他名字?”

    “是,我们毕竟不是亲生母子,他来我们家时也到了记事的年纪,小时候我们还叫他小危,大?了干脆叫名字。我们家四个人,都不是粘着彼此的性子。”

    “你们是怎么领养的他?”

    程母想了想,将谢惊屿请到书房,拿出很久没动过的相册,里面还夹着领养证件。

    程母说,她和丈夫早年忙于工作,没操心过身?体,后来到了想要孩子的年纪,发现怀不上?了。外国一些合作伙伴建议他们领养孩子,这样既解决了自己家庭的问?题,也算是行善积德。

    他们对孩子没有特殊的要求,健康、善良、文静一点就好?,最好?是一儿一女。孩子年纪大?一些也没关?系,因为他们早就想好?了,不会剥夺孩子寻找亲生父母的权力,等?孩子长大?了,他们会让他知道他有亲生父母。

    这样一来,不如领养已经记事的孩子,也省得今后孩子知道真相后陷入痛苦。

    在领养了女儿之后,他们又遇到程危。程危各方面都符合他们的要求,超过他们希望的是,程危读书特别用功,脑子也聪明,年年考试都拿第一,从上?学到后来工作,从来没有让他们操心过。

    “程危太为我们着想了,他觉得?要是寻找亲生父母,对我们会很不公平,所以一直没有找过。”程母轻轻摇着头,“其实的确是这样,别看我刚才跟你说,我们在领养孩子之前就计划好?帮他们找父母,但内心深处,我是不愿意的,他们要是找到了,就不止是我们的孩子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但我忍不住,这可能就是人性里的自私吧。”

    谢惊屿说:“我能理解,很多爱其实都是排他的。程危是怎么提到不找亲生父母?”

    程母想了想,“他刚到我们家时,我就问过他记不记得原来的家在哪里,父母叫什么。福利院说他可能记忆受到损害,问什么都说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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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问?完,他就哭了起来,我手足无措,后来才知?道,他害怕我们不要他,要把他送走。”

    这之后,一直到程危成年,程父程母都没有再问?过程危要不要找亲生父母。程危上?大?学那?年,本着对他负责,程父又找他谈过一次,他说出了那?番寻找亲生父母对养父母不公平的话。程母心里松了口气,大?家默契地不再提及。

    离开程宅,谢惊屿在车里咬着烟,又看了一遍“小斯”的帖子。程危从小就表现出失忆、不愿意找亲生父母,那?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什么时候开始调查家人之死?他并非不在意家庭,他非常在意,所以才会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想到舆论??

    此时,海姝爬上?了龟白山,远远看见程危站在一棵花树下。

    “你果然在山上。”海姝走过去,循着程危的视线,看到了山下的斯家院子。

    程危对海姝的到来并不意外,笑了笑,“海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第63章 山灼(23)

    23

    海姝接触过的男警数不胜数, 程危是他们中最?不起眼的,他身高?中等,长?相没什么特色, 戴着一副普通的眼镜, 除了勘查现场和出勘查报告时,几乎没有存在感。他很少主动揽过什么活儿, 但有勘查以外的任务交给他,他也从不拒绝。

    有人说他不知道往前冲, 是一种事实上的偷懒。但海姝知道他不是,她之所以每次需要人手时, 都?能找到程危, 是因为程危总是在待机,在等待着任务。真正偷懒的人不是这样。

    程危身上没有外勤队员的张扬和霸气,也不像很多技术队员那样恃才?傲物, 如果只是看他这?个人, 很难想象他是刑侦一队的一员。海姝听到过二队三队的外勤队员议论程危, 说他不像个男人,太懦弱了, 一点血性都没有。

    程危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可以被搓扁揉平,没有任何脾气的人。但要说他真的没血性,他又怎么会在明知一定会被处分, 甚至可能断掉前途的情况下?, 去发那个帖子。

    海姝问:“知道后果吗?”

    程危沉默了一会儿, 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一点点消退, 他点点头, “嗯。但我没有办法。”

    海姝说:“我现在应该叫你什么?小程?还是小斯?”

    程危吁了吁气,“还是小程吧, 我喜欢现在的名字,也认可现在的身份。”

    海姝问:“你在帖子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一部分是我暗中调查还原的真相,一部?分为了调动网友情绪做了夸张。”程危说:“龟白村当年为了发展旅游,确实?做出过丧心病狂的事。”

    海姝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三年?前。”程危望向被夕阳灼红的天空,“海队,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龟白村从来没有丢过小孩,唯独最困难的那家丢了小孩?”

    沉默片刻,海姝也看着云霞,“你的家人,准确来说是你的父亲故意将你送走。”

    程危愕然回过头,看着海姝的侧脸,海姝却没有与他对视,视线仍旧追逐着流动的云。

    几秒后?,程危无奈地笑了笑,“也对,以你的洞悉力?,你早该想到,这?种离奇的失踪,一定是有人刻意安排。”

    程危回想起在龟白村的日?子,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片段。他的爸爸总是躺在床上,每天要喝很多药,爷爷和奶奶比爸爸健康一些,但干不了活。在村子里,干不了活,就等于吃不起饭。但他的妈妈很能干,他隐约记得被妈妈背在背上?,妈妈干活时也不把他放下来。他还有个妹妹,很瘦,但很可爱,经常从碗里匀出肉来给他。

    村里的小孩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他和妹妹的尤其破。他牵着妹妹在路上?走,妹妹晃着他的手,小声说:“哥哥,我想吃糖。”

    路边有个小卖部?,一群小孩在那儿买棒棒糖。但是他口袋里只有一块钱,是要买盐的钱。妹妹瘪瘪嘴,把眼泪忍了回去。

    他第一次吃棒棒糖,是在刘家。刘家是全村最富有的人家,茶几的盘子里就?放着一堆糖,糖像小山,最上面的就是棒棒糖。

    他的眼睛都看直了。刘家那个天才?哥哥觉得他好玩儿,拿棒棒糖逗他,他走的时候,还在他兜里塞了一大把糖,够他和妹妹吃好几天了。

    那天是妈妈带着他和妹妹到刘家道谢,妈妈说,爸爸上?个月发病了,没钱治,是刘家的刘叔叔和米阿姨帮了忙,还送爸爸去医院。

    “刘家是我们家的恩人,你们记住了。”

    小小年纪的斯小伟还不懂恩人是什么意思,他就?单单记住了刘家的房子比自家的好看,刘家有吃不完的糖,刘家有个有点讨厌,但会给他糖的小哥哥。

    这?之后?,刘家时不时接济斯家,药材、食物,能帮则帮,大人感恩戴德,小孩却都?只想着好处,斯小伟经常往刘家跑,看小哥哥做作业,混吃混喝,自己吃饱了,还要给妹妹捎上?,心满意足才回来。

    一次,他又擅自来到刘家,待在小哥哥的房间,不久听到外面有动静,小哥哥回来说:“你爸爸来了。”

    他惊讶极了,爸爸怎么会来呢?爸爸不是在床上躺着吗?

    其实?身体状态好的时候,斯峰峦也能下?地走走,甚至干点轻活,他今天来刘家,是想求刘之达帮自己一件事。

    门外的声音变低了,斯小伟听不清楚,央求道:“哥哥,你帮我出去听听?”

    刘兴没有出去,“我听得清。”

    斯峰峦说的是,想将斯小伟送给刘家,今后?给刘家做牛做马都行。但刘之达没有同意,“我知道你也是没有办法,但我们在一个村子里,孩子也记事了,你把他送过来,他怎么想?孩子他妈怎么想?其他村民以后怎么看他?”

    斯峰峦嗫嚅道:“我们家的日子没法过啊,我这?个病,早晚要把全家拖累死?。”

    刘兴向斯小伟转述,斯小伟眨巴着眼睛:“我爸爸不要我了?”

    刘兴说:“他是想给你讨个好前程。”

    斯峰峦最?终也没说动刘之达,斯小伟也闷闷不乐地回到家。小孩是最实在的,去过好房子,就?希望自家也能有好房子。但斯小伟没有给父母说他下午就在刘家。几天之后?他哄好了自己——刘家别?的都?好,但是没有妹妹,他还是不去当刘家的小孩了。

    但是半年?后?,妈妈和别的妇女去灰涌市卖笋子,爸爸突然开着三轮车,将他抱到车后?座。他兴奋地问:“爸爸,我们去找妈妈吗?妹妹为什么不一起?”

    爸爸双眼通红,“对,我们去找妈妈。”

    但他们在山路上?颠簸,去的却不是灰涌市的方向。爸爸带他来到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香楚市,陪他吃了一碗鱼片面,又带他去公园。

    坐在公园的长?凳上?,爸爸含着眼泪说:“小伟,是爸爸没出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只有你一个儿子,不能毁了你。”

    他听不懂,站起来帮爸爸擦眼泪。

    “你想不想生活在刘伯伯那样的家庭?有好吃的,有好穿的,还有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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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机,上?学也有新书包。”

    斯小伟懵懂地点头,“想的。”

    爸爸眼中的痛色更深,“那小伟就?要勇敢点,离开爸爸妈妈。”

    他下?意识摇头。

    “记住,爸爸走后?,你就不是斯小伟了,不管别?人怎么问你,你都?不能说。”

    他哭起来,抱住爸爸的腿。

    “小伟,原谅爸爸,爸爸只能为你做到这些。”爸爸轻轻拿开他的手,“答应爸爸,一定不要让人把你送回来。”

    爸爸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如果将来你长?大了,你的新家庭愿意让你回来,你再来看看……看看妈妈和妹妹。”

    爸爸和他离开公园,来到一个福利院附近,爸爸又蹲下?来,“小伟,记住爸爸的话?了吗?以后你会过上刘兴哥哥那样的生活,爸爸没有给你的,他们都?会给你。”

    他目送着爸爸走远,眼泪渐渐模糊视线。他还不那么懂爸爸说的话?,只是牢牢记住,不要告诉别?人自己是谁。

    他在路上流浪了三天,成了个又脏又黑的小孩,好心人把他送到派出所,派出所到处寻找他的家人,最?后?无果,只能将他送到平安福利院。

    他渐渐明白爸爸的用意,福利院的生活都?比家里好,时常有穿得很好的大人来看小孩,将他们领养走。不久,他也等到了自己的领养者,有了新的名字,程危。

    养父问他有没有想要的名字时,他下?意识就?说了“伟”,说完又有些后?悔,害怕被养父母知道他的身世。但养父没有听清,还说他小小年?纪,很有想法,那就?叫“危”好了,居安思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在程家的生活甚至比在刘家好出千百倍,养父母给了他最?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尊重他,还问过他愿不愿意寻找亲生父母。他已经不再是刚被爸爸丢在人群中的小孩,他明白有得必有失,他只能假装忘记了过去,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的生活。

    来到程家后?的十多年?,他在得到优渥物质条件的同时,不得不承受良心的煎熬,他不停告诉自己——是爸爸要我这?样做的,我不应该辜负他。

    毕业后?,他本可以回到香楚市,但内心的天平终于倒向了情感一方,他选择来到灰涌市。

    记忆里贫困的龟白村已经旧貌换新颜,斯家和刘家却也早已不存在。他得知妈妈在自己丢失的第一年就悲伤过度去世,爷爷奶奶也没有撑多久,爸爸和妹妹则是在龟白村转型之前失踪。村里人都?说,他们是知道病治不好了,自寻短见。

    如果刘家和李家没有失踪,他就?要相信这?种说法了。

    他查询过那年?各种被找到的尸体,没有爸爸和妹妹。如果他们真是自杀,那尸体应该很容易被发现。

    他顿时明白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搜索龟白村赏花节的信息,亲自来到龟白村,和已经傻掉的刘兴见面——那时他不知道刘兴是装傻,刘兴也不可能认出长大后的他。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当无数零碎的线索汇集到他的面前,已经足够他还原家人的遭遇。

    他悔不当初,痛恨自己的软弱和贪婪。他想:事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

    那篇署名“小斯”的文章其实是他推测出真相后?就?愤而写成的,但他一直没有发表。身为刑警,他很清楚没有证据,就无法给刘布泉定罪。

    冷静之后?,他开始思考别?的路。他最希望的就是龟白村能发生一起轰动的案子,自己随刑侦一队一起前往,尽力?将调查引到赏花节、失踪的三户身上。今年?,龟白村真的发生了命案,而且是非常诡异的命案,嫌疑人竟然是刘兴。

    他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

    可是案件调查几经波折,越是深入他越是绝望,因为现今完全找不到刘布泉作案的证据了,除非让刘布泉自己开口承认。

    但刘布泉又怎么会认?

    连日?来的焦灼状态,终于让他脑子里的弦崩断了。他不再寻求法律来惩罚刘布泉,他只想让世人知道龟白村赏花节背后的冤魂。法律无法审判刘布泉,那就?让道德来,让人们的口诛笔伐来。

    他也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也许在公众的监督下?,警方真的能取得决定性的线索?

    海姝很久没说话?,为程危感到遗憾,她很想说:你还是太心急了。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不是程危,她无法要求一个精神被良心、失败反复折磨的人始终保持理?性。况且,程危已经为可能出现的后?果做好了准备。

    “以后应该不能给你当痕检师了。”程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是我共事过的最?好的刑警,可惜不能和你多合作几年?。”

    天色渐渐黑下?去,再不下?山,路就?很难走了,海姝一边往下走一边说了李云婷的事,程危和李云婷不熟,得知她就?是丰城安娜,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海姝问:“后悔吗?”

    程危摇摇头,“就?是觉得对不起我的养父母,他们看到我成为警察,很为我高?兴。其实?我这?个性子,根本不适合做警察。是我养母和姐姐,她们很崇拜警察。她们会为我难过。我得到了不该属于我的人生,现在该还回去了。”

    海姝回头,看着程危,“但痕检师程危,不就是你奋斗来的人生吗?它属于你,不属于别?人。”

    程危怔了怔,“谢谢你,海队。”

    一时无人再说话?,最后一抹晚霞即将消失在天际,忽然,山下?像是放起了慢镜头,一个近似晚霞的光点在下方猛然膨胀,随着一声巨响,烧成了一片火海。

    有如晚霞平地升起,肆无忌惮地将盛春的傍晚烧灼成血红的色彩。

    海姝和程危看着山下?的村子,顿时都失去反应。程危脸上?滑下?冷汗,讶异道:“那是……”

    海姝悚然惊醒,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下奔去。

    越接近山脚,迎面吹来的风就?越是灼人,裹挟着呛人的飞灰,海姝瞳孔中倒映着旺盛的火海,火海中的人像是在巨浪中挣扎,惨叫和惊呼充斥着整座村庄。

    远处,消防车的长?鸣呼啸而至,慌乱的村民提着桶、水管冲向燃烧得最猛烈的地方,民警的指挥没有太多章法,送过去的水杯水车薪。

    进入村口后?,海姝心脏剧烈跳动,站定喘了几口气,撑着向火海走去。这时她才看清楚,发生爆炸的似乎是刘布泉家的院子。

    但是那里为什么会爆炸?

    刘布泉现在正处在警方的监视中,他不能外出,外面还有警员执勤,可以说是整个龟白村最安全的地方。

    想到在刘家附近的警员,海姝心头被狠狠揪了一下?,加快步子赶过去。

    隋星一脸黢黑地挡在群众面前,大声将他们赶到安全线以外。火光在她背后?腾起,火舌几乎要将她卷入腹中。

    “隋星!”海姝奔了过去。在来的路上?,她不断给隋星打电话?,但都?打不通,此时看到隋星,一块石头总算暂时落地。

    隋星焦急道:“海队!程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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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太嘈杂,海姝不得不用最?大的声量道:“找到了!已经跟我一起下山!这怎么回事?伤了多少人?”

    隋星脸色暗淡下来,“是李云婷。”

    此时,消防车终于赶到,高?压水柱刺向烈火,穿着防护服的消防员冲入火海。血一样的火光中,海姝看到了一辆车的影子,那已经不能叫做车了,爆炸和燃烧让它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骨架。

    火海正在缩小,外围是一圈浮起白色的水蒸气,夜色在它外面,逐渐将那骇人的地狱吞噬。一具具被烧焦的尸体、一段段被炸烂的残肢被抬出来,触目惊心。

    有的居民开始哭泣、咒骂,“刘村长”的呼喊响彻夜空。

    到了凌晨,火焰才?彻底被扑灭,排爆专家确认,现场除了爆炸的那一枚,已经没有其他炸.弹。

    警方一共找到了七名死?者,其中一名是民警。另有三名村民和八位民警受伤。

    死?者中包括刘布泉和李云婷。

    凌晨3点,派出所气氛压抑到极点,伤者已经全部?被送到医院,而起火的直接原因也已经清楚呈现在海姝面前。

    李云婷留在派出所宿舍,但不是拘留,她能够外出,有民警盯着她。她原本没有什么异样,但在6点10分,却突然神情焦灼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民警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摇摇头。但就在民警离她稍远之后?,她迅速冲向她开来的车,点火,开向刘布泉家。

    民警立即追赶,并且通知在刘布泉家值守的民警。但李云婷速度太快,车子的刹车像是失灵了一般,一路横冲直撞杀进刘家的院子。

    刘布泉出门查看,那些陪着他的村民也跟着出来。可他很可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看见车里坐的是谁,车就?向他撞了过去,下?一瞬,车里的炸.弹爆炸。

    爆炸中心的四人都是当场死亡,李云婷死?状最?为可怖,到现在尸体都?还没有拼完整。

    后?来赶到的排爆专家发现,炸.弹是装在油缸一侧的,所以冲击特别猛烈。炸.弹是远程遥控式与定时结合,是不是李云婷自己装上?去的,很难说,因为车上?的绝大多数痕迹都被燃烧清洗一空。

    海姝怎么都?想不明白,李云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与刘布泉同归于尽。她仇视刘布泉这没错,但她为了复仇,苦心谋划多年?,终于到了揭露刘布泉的一步,她甚至在几个小时之前还向警方表示自己愿意成为证人。可见她想要的复仇并不是要刘布泉死?,而是让刘布泉接受法律、道德的审判。

    待在派出所的那几个小时,她经历了什么?

    海姝一遍遍地看着监控,李云婷将车停在派出所之外后?,车一直处在监控范围中,从她离开到开车,没有人对车做过手脚。也就是说,炸.弹在李云婷来到龟白村之前,就?已经在车上了。如果不是她自己装的,她知道吗?

    她在向警方坦白后?,接到了某个信息,发信息的人要求她驾车撞击刘布泉?

    有人知道她来龟白村之后?,一定会向警方坦白,所以早早在她车上动了手脚?

    可是李云婷的手机已经被炸毁,任何消息都?没能留下?。

    发生了如此重大的案子,乔恒也连夜赶到龟白村,负责看守李云婷的民警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不??????断抹眼泪。隋星拍拍他的肩,在他面前放了杯水,“你也尽力?了。”

    当时的实?际情况很复杂,警方对李云婷的怀疑是,她或许策划了唐金栗的死亡,但她多次否认,而警方单凭推断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她自愿留在派出所,算是她愿意配合调查。在陈年?失踪案里,她又是证人,所以更应该留下。在突然驾车前,她的一切行为看上?去都?很正常,民警见势不对也迅速反应了,遗憾的是最?终没能阻止她。

    海姝处理完必须马上处理的事,在走廊上?遇到了乔恒,“乔队。”

    乔恒叹了口气,“爆炸案暂时由我来直接负责,你好好休息一下?。”

    海姝握紧拳头,低声道:“你在保护我。”

    乔恒摇了摇头,“现在全市的目光都盯过来了,这?么重大的案子,我一个刑侦支队长?,不亲自上?阵说不过去吧?”

    海姝忽然道:“有人想要灭口。上?次是广永国,这?次是刘布泉。”

    乔恒沉默了会儿,“先去休息吧。”

    海姝无法休息,独自来到楼下?,坐在阶梯上?出神。火光下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循环播放,恸哭的村民,烧黑的尸体,只剩残骸的车……刘布泉居然就这么死?了,他还什么都?没有向警方交待!李云婷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她右手捶在水泥地上?,却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空气里还有浓烈的燃烧气息和焦糊味,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燃烧。

    眼前的院子冲进来一辆车,刹车声极其刺耳。她的神经猛然一绷,条件反射地认为又是一辆载有炸.弹的车。

    但还没等她做出行动,车门被飞快推开,谢惊屿像一阵风掠到她面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在发现来的是谢惊屿时,绷紧的神经和肌肉都逐渐松弛,连脑子也空白下?来,轻轻吐出一句话:“是你啊,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谢惊屿却厉声喝道。

    海姝怔了怔,她没见过谢惊屿这么紧张这么吓人的样子,小时候的小宇虽然总是黑着一张脸,但那是小宇啊,她的小跟班,脸再黑都?唬不住她。

    她吸了下?鼻子,低声说:“你凶什么。”

    第64章 山灼(24)

    24

    谢惊屿完成在香楚市的走访, 本来打算歇一天再往回赶,但上网一看,龟白村的爆炸顿时冲进他的视野。官方那时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网上全是?村民拍的现场, 火光冲天,非常混乱, 有个村民哭着对镜头说,亲眼看到一辆车冲到刘村长家中?, 一下子就爆炸了,里?面的警察全都被炸死了。

    有一瞬间, 谢惊屿呼吸都停滞了下来。他紧紧捏着手机, 给海姝拨过去,但打不通!他又联系在?市局的队友,得知乔恒已经赶过去了, 具体死了多少伤了多少暂不清楚。

    支队长都去一线了, 说明事?态重大, 他连续打给海姝,没有一次接通。他不再等待, 驾车驶入夜色。车在?高速上疾驰,他已经很久没有将车开到这种程度。

    中?途,贺队打来电话, 说龟白村的伤亡确定了, 死伤者里没有海姝的名字。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将车停在?路边, 这才?发现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后面半程, 他开得慢了一些?,但快要进入龟白村时, 又踩下油门。他要当面问海姝,为什么不接电话!

    可他也明白这是毫无意义的问题,海姝是?刑警,在?乔恒到达龟白村之前,海姝就是?这儿的主心骨,她哪里有空接电话?

    但他就是想问,他必须问。

    他以为海姝会向他解释,或者干脆甩一句“关你什么事”,但海姝竟然只是?低下头,问他凶什么。

    这完全是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他愣在?原地,没了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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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姝又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勉强弯起唇角,“程家那边,谢谢你啊,我跟程危聊过,他承认了。”

    谢惊屿看着海姝,觉得她在?转移话题,“你受没受伤?”

    “没有,爆炸时我还在?山上。”海姝看看谢惊屿的衣兜。

    谢惊屿:“?”

    海姝:“有烟吗?来一根。”

    两人一起靠在?车边,沉默地抽着烟。谢惊屿看见海姝的手指不经意地颤抖着。此时是?夜最深的时候,村里?冷,但她颤抖绝对不是因为冷。

    “都查到这里了。”她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遗憾和懊恼,“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

    爆炸调查是个漫长的过程,仅仅一个夜晚,谁也碰触不到真相。

    海姝蹲下,将烟头在地上按灭。谢惊屿问:“还要吗?”

    海姝摇摇头,站起时眼神变得冷静了些?,“你想睡觉吗?”

    谢惊屿:“……”这是什么虎狼问题?

    海姝道:“不想睡觉的话,和我一起去审刘兴。”

    刘兴和过去几次截然不同,他望着海姝,先开口道:“爆炸是真的?”

    海姝已经非常疲惫,但强打着精神,“你想问的不是爆炸吧?你在这儿比我听得更清楚。”

    刘兴不语,算是?默认。

    海姝说:“你想问的是刘布泉和李云婷是不是?真的死了。”

    刘兴叹息,摇着头说:“怎么会?”

    海姝说:“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李云婷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做出这种事?。”

    刘兴嘴唇动了几下,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下面的话。

    “我问过你很多次,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你和丰城安娜李云婷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始终给我打马虎眼。”海姝语气渐渐变得严厉,“那现在?呢?人已经死了,疑似作恶的刘布泉,你藏着掖着不肯说的李云婷,他们都没了。你那点秘密还有藏着的价值吗?你还打算藏着吗?”

    刘兴苦笑,“我没想到会这样。但海警官,你太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海姝蹙眉,“什么意思?”

    刘兴说:“你是不是认为,从我这里?问出李云婷的线索,就能够避免今天的事??”

    海姝脸色不虞。她内心的确这样想过。

    “没用的。”刘兴说:“我知道?的事?,和李云婷今天的举动毫无关系。就算你早一点知道?,该死的人一样会死。”顿了顿,他又道?:“我以前不想说,是?因为我对李云婷有愧。但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如果能帮助你们破案,我愿意说。”

    “我不知道?李云婷已经回来了,直到那天你给我看丰城安娜的照片。我花了一些?时间,想通了她害死唐金栗的理由。”

    刘兴的故事?很长,从他和李云婷还是小孩子时就开始了。

    刘兴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又是?儿子。和其他渴望生儿子的家庭不同,刘之达和米秀更想要个女儿。虽然没能如愿,但也没亏待刘兴。

    但刘兴自打记事?,就感到很不快乐。他比同龄人聪明,很小就会解复杂的数学题,刘之达觉得他是个天才,大喜过望,开始花大力?气培养他。

    而他虽然喜欢解题,却很厌恶被逼着学习。年纪越大,叛逆心就越强,他时常逃课,被抓回去就是?一通打。刘之达对他非常严厉,已经超越了严父的范畴。小小年纪的他觉得父亲是自己的仇人。

    他天才?的名声在?村子里?传开,引来更麻烦的事?——两个哥哥的仇视。刘之达将培养的重点放在了他的身?上,对刘黎和刘明逐渐冷落。当儿子的当然不会和老子对着干,所以哥哥们的怒火就落在?了他这个弟弟的身?上。

    他被父亲揍,被哥哥揍,没有人会约束他们,因为他们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孩子太皮了,还逃学,不打教不好。

    他依稀记得,关心过自己痛不痛的只有两个人,李云婷和刘布泉。

    李云婷自从搬到龟白村,就总是?来他家里?晃荡,是?他最好的朋友,经常目睹他挨揍,关心是?理所当然。

    但刘布泉的关心却出乎他的意料。

    那时刘布泉还不是?村长,但为人热情,喜欢在?村里?到处走动。有次经过刘家,听见里?面又传出打骂声,赶紧来看是怎么回事。瞧见刘黎和刘明正在?揍刘兴,遂板着脸护住刘兴,“你们怎么当哥哥的?”

    刘黎刘明到底还是孩子,不敢和刘布泉来硬的,互相使了个眼色,跑了。

    刘布泉乐呵呵地把刘兴扶起来,检查打伤了哪儿,“你就这么让他们打啊?”

    他哼哧哼哧地说:“他们说我不做作业,说我逃课。”

    “哎,你们家就是?管得严,要我说,小孩儿多玩玩怎么了?”刘布泉说完又在?自己嘴上拍了拍,“叔叔乱说的,还是?要多读书,你这么聪明,不像我家那几个,老师灌都把知识灌不进去!”

    因为那次解围,刘兴内心一直很感激刘布泉,这感激延续了很久,影响到后来发生的事?。

    不过年幼的刘兴,那时最烦恼的还是不能畅快地玩。他开始恨自己为什么长了这样的脑子,如果他蠢一点,刘之达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逼迫他?

    “那你就变傻啊。”李云婷捡起池塘边的小石子,咚咚往里?面扔。她看见男孩子打水漂,也想玩,但总是漂不起来。

    刘兴也捡起,一下就打出五个水花。

    李云婷叹气,“看看,天才还是不一样。”

    刘兴问:“那我的脑子给你你要不要?”

    李云婷认真想了想,“算了算了,一想到每天被关起来学习,不能看动画片,偷懒就要挨打,我还是当个快乐的傻子吧,以后找个人来嫁,当个快乐的媳妇。”

    刘兴说:“你刚才说变傻,怎么变傻?”

    “我就是瞎出主意。”李云婷继续打水漂,“不过变聪明太难,变傻还不容易吗?”

    刘兴问:“那你说个方法。”

    李云婷:“装傻啊!”

    刘兴:“……”

    李云婷立马学起欧家的傻儿子,脑袋往肩膀上一歪,眼睛对上,同手同脚,舌头不灵光地说:“你,你是?谁啊,你咋个,咋个欺负我喃?”

    刘兴笑了起来,“你好丑啊。”

    李云婷马上恢复正常,给了刘兴一拳,“这不是?给你做示范吗,你还嫌……喂,小心!”

    这一拳给得有点猛,刘兴离池塘又近,右脚一崴,刚好踩在?青苔上,眼看就要滑到水中?,被李云婷给拉住了。

    两个小孩互相搀扶着远离池塘,鞋子和裤脚都被打湿。

    “你怎么这么不经推啊!吓死我了!要不是我反应快,你已经没命了你知道?吗!”李云婷还在后怕,夸张地手舞足蹈。

    但刘兴居然说:“我有办法了。”

    李云婷一愣,“什么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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