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在喊自己。婉儿随即勒紧马缰，“喻”马儿便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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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追上你了。” 张说勒住缰绳，气喘吁吁说。
“我不会跟你回转的，你请回吧。”婉儿以为张说是来追她回去赏梅的。
“公主令在下护送才人回都。” 张说道。
“这岂不是要耽误你的好兴致！”婉儿说。
“来日方长，梅岭就在那，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张说道。
婉儿没有拒绝，这黑灯瞎火的她的确需要一个男人护送。
“多谢！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还真是害怕了。”婉儿感激地望一眼张说。
“来的时候我留心过，前面转过弯山边有户人家，我们不妨去那歇歇脚，天明再走。”张说建议道。
“不能连夜走吗？”婉儿说。
“天黑又赶上下雪，起码还有三百里地，人和马都会受不了的。”张说劝道。
“再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迟一时早一时都不能改变什么。”张说继续劝道。
“那好吧，就听你的歇歇脚，五更便出发。”婉儿说。
张说与婉儿商定好后又策马前行，转过山包果然看见山脚下有户人家，屋里闪出微弱的火光。
这是两间茅屋房。两人还未靠近，茅屋里的两只犬就此起彼伏汪汪汪地狂叫，像是要吃人。
婉儿有些害怕，在宫里哪里听过这样的狗叫声。张说跳下马先捡了根树枝握在手里。
张说正欲上前敲门，不想一个老人举着火把吱呀一声打开屋门走了出来。
“是过客吗？”老人说着举高火把正好照着张说的脸。
“是的，我们想借老人家的宝地歇歇脚一早就走。”张说道。
老人又把火把移向婉儿，照了照婉儿，而后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便呵斥狗们别叫，接着打开院子的柴门把婉儿和张说让了进去。
“你们是夫妻吗？”老人走在前面引路，边走边问。
“不，不是。”婉儿和张说异口同声。
“那可惜了！”老人似乎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而婉儿和张说心里都明白老人的意思，张说不禁就瞟了一眼婉儿。
“你们还没吃饭吧。”老人说着把火把插在一个石墩上，又朝火盆扔了两块炭。
婉儿和张说面面相觑，他们的确还没用晚餐，准备的食物干粮都在小柿子那，来时忘记拿了。可张说和婉儿都没好意思说没吃饭，因为他们感觉到了老人生活的窘迫。
老人进了屋子，听声音他在翻找什么，一会他翻出了一小碗谷子。可立刻追出一个姑娘把谷子抢夺了回去，而且像呵护生命一样抱在胸前呵护着。
“她叫雪儿，是个哑巴，你们别怪这孩子，这是明年的种子。”老人望着婉儿和张说尴尬道。
“爷爷，我们不饿，我们路上吃了些干粮。”婉儿急忙说。
“锅里倒是还有两根番薯，看你们这身穿着，非富即贵，怕是咽不下。”老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也都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孩子，小时候有番薯吃比什么都高兴呢。”婉儿说。
婉儿想起了在掖庭挨饿的日子，想起了那个夜晚，肚子饿得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母亲郑氏心疼地爬起来跑到荷池去，想偷挖根藕给婉儿充饥。
“是这般就好，忘忧，把锅里的番薯拿来。”老人对着卧室喊。
话音落下，另一个姑娘应声很快把番薯端上来。
婉儿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四
眼前的忘忧明明就是溪儿！
“溪儿，你怎么在这里？”婉儿扑上去握住忘忧的手。
“让姐姐好找，姐姐担心死你了，是姐姐害了你，姐姐对不起你……”婉儿拥住忘忧连珠炮地说，眼里闪动着泪花。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忘忧怔怔地看着婉儿，只感到好笑。
“你不认得姐姐？”婉儿诧异地退了两步。
“难道她真是忘忧？世界上真有长得如此一模一样的人？”婉儿惊讶地问老人。
“我也不知她是谁，从哪来，几个月前有人把她送到我家。那天晚上也下着雪，比今天下的还大，当时她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没想到这姑娘命不该绝，居然能活下来。”老人说到这笑了，看得出他为忘忧能活下来很是欣慰。
“只是她不记得先前的事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我就给她取了现在这个名字，忘忧。”老人把几个月前发生的事一一和盘托出。
婉儿听完确定忘忧就是溪儿，也基本明白在溪儿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谁救了溪儿？据太平公主派去护送溪儿的人回来说，溪儿在一天夜里失踪了，他们找了几天也没找着，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爷爷，送溪儿来的人长什么模样？”婉儿问。
“他一身黑衣，蒙着脸，对了，他眉毛特别粗。”老人说。
眉毛特别粗？难道是他？婉儿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人，章怀太子，但立刻又否定了。不可能，贤死了，自己亲手给他下得葬。
“您是溪儿的救命恩人，请受婉儿三拜！”婉儿说着向老人深深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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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可是才人上官婉儿？”老人猛然抬起头。
“正是，爷爷您……”
婉儿话音才落，老人已泣不成声。“小主子，我总算见到你了。”
“您是？”
“我是栓福，是老爷当年收留了我这个孤老头。”老人擦着泪水说。
“栓福爷爷，我知道您的，小时候吴妈奶奶还有我娘都跟我提起过您。”婉儿说。
“您怎么在这里？您还好吗？”婉儿接着问。
“好，好，就是挺想你们……”老人欲言又止。
婉儿明白，他是想知道吴妈奶奶的情况，听母亲说过，他与吴妈奶奶无话不谈，如果不是家庭发生变故，奶奶是要撮合他与吴妈奶奶的。
“吴妈奶奶她……她是为我们而死的。”婉儿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把吴妈去世的消息告诉他。
“我感觉到了，只是不死心，我梦见过她。”老人出乎意料得平静。
“她是好人！你们遇上她算是有福，她为你们而死算是报恩！当年听说她去了宫里，我也想去，只是进不去。”老人平静地说，但时不时擦一把眼泪。
“都过去了，我们不说伤心的事，刚才那位姑娘是您的孙女吧。”婉儿想起刚才抢谷子的雪儿。
“她是弃婴，我在山边捡来的，养大后才知道她是个哑巴。”老人说。
“看见她的时候，一群蚂蚁爬满她的脸，她哇哇大哭的声音把我吸引过去的，我不忍心就把她抱回茅屋，算是老天赐给我的孙女吧。”老人说着面露喜悦。
“虎毒不食子，居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婉儿感到愤怒。
“唉，要是养得起谁愿意把自家的孩子扔了！”老人说。
“养不起？实行建言十二已有些年头了，难道老百姓还那么苦吗？”婉儿感到诧异。
“层层收岁租，一年辛苦打下的粮食，一大半要上交。这不，又要交修明堂的官税，没有银子就只能拿谷子顶。”老人叹气。
“何人如此无法无天，朝廷修明堂并没有让老百姓摊派。”婉儿愤怒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家家户户都得交，有银交银，没银交粮！”老人说完跑进去找雪儿。
“雪儿，快把谷子拿出来碾了煮粥，家里来贵客了！”老人又想起婉儿还未用餐。
“栓福爷爷，我们真的路上吃过干粮的，这是种子千万不能碾了！”婉儿追上去拉住老人。
“即使您碾了我们也绝不会喝半口的！”张说跟着说。
“是啊，即使您碾了我们也绝不会吃的！”婉儿说。
雪儿看看婉儿又看看张说，忽然跑进屋子把一小袋谷种全都拿出来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谷种抚摸了一会，又递给雪儿。“放起来吧，小主人和老爷一样都是菩萨心肠！若是碾了她会难受的。”
雪儿接过谷种同样像抚摸心爱的宝贝一样抚摸着，只是她抚摸了一会却突然递给婉儿。
“好妹妹，替爷爷把它收好！”婉儿捂住雪儿的手说。
“姐姐来的匆忙，没带礼物送给妹妹，这根发簪还请妹妹收下做个纪念。”婉儿说着拔下头上的发簪塞在雪儿手里。
“使不得，使不得。”老人连忙上前阻止，并要雪儿还给婉儿。
可雪儿一眼就爱上这支洁白的玉簪，她捏在手里爱不释手。
“傻孩子，你知道这发簪有多贵吗？”老人对雪儿说。
“别听爷爷的，这东西抵不上你手里的谷种，妹妹喜欢拿去就是，姐姐宫里多了去。”婉儿说。
雪儿开心地使劲点头，接着跑出屋子在院子里迎着风雪跳起了孔雀舞。
“她这是高兴呢，小时候我怕她孤独就养了只孔雀陪伴她，她就天天模仿孔雀的动作，十几年下来，就练成这个样子了。”老人道。
“好看，可惜没有乐。”婉儿说。
婉儿话音落下，就见溪儿拿了两节竹筒，对敲着为雪儿助兴配乐，婉儿看了一时开心的忘了宫中那些尔虞我诈的烦恼。
“此生若能过上这样的田园生活该多好！”婉儿喃喃自语。
“对了，栓福爷爷可知忘忧是谁的闺女？”婉儿突然想起栓福认识溪儿的娘，香芸。
“谁的？”老人似乎不太关心，他心里在为吴妈难过着呢。
“爷爷还记得香芸吗？她是香芸的闺女。”婉儿说。
“记得，我说呢第一次见她就觉得面熟呢。”老人说。
“少奶奶和香芸都好吗？”老人这才想起问。
“香芸她生溪儿时发生了难产……”婉儿神情凝重声音喑哑。
老人没说什么，只是叹了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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