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8日。

    被关在衣柜里的感觉真不好受。

    最开始只是肢体蜷缩，血流不畅，但渐渐地四肢就麻木了，腿脚都感觉有千斤重。到最后，一股酥麻的感觉直冲大脑，用指甲抓挠自己的小腿，甚至生生=撕破一层油皮也毫无感觉。她彻底地遗忘了自己的四肢，仿佛它们并不存在。

    郑婷开始慌了。

    她真的=害怕了，用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拍打柜门，每一次拍击都有一股酸胀的电流刺激手掌，“妈妈，妈妈我错了，你放我出来吧，我身上都麻了……”

    声音穿过衣柜，慢慢飘出了出来。

    郑秀英躺在沙发上，把自己叠成一个舒服的姿态，心里暗暗的想：婊子，小婊子，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可以飞了，不把你从天上打下来，还把自己当作贞洁烈女呢?挣了钱就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他妈的和我一样，只是妓女。

    她换了个姿势，右腿荡在空中，身下一片空荡荡，没有穿任何衣服。她一边抠着指甲一边想：才关了一天就受不了了，不行，必须要给你好好长个记性，刘守信那个老东西狠狠地闹了一顿，把给的钱全部收回去了。要是以后他不来了怎么办?一个月三百块的房租不是小数目。

    被关的第六个小时，郑婷终于受不住，便溺了。

    她不是第一次便溺，她曾被王虎雄打到大小便失禁。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身体挣脱了大脑的掌控，各自为营。脖子酸痛四肢麻木，括约肌也挣脱了束缚，稀稀拉拉排泄出一片淋漓。

    如今再次重演，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继双腿失去控制以后，她的小腹也独立了。热流从双腿淌出，顺着衣柜滴答滴答落了出去。木质的纹理，就算外表打了蜡，但还是有地方脱漆掉色。这些脱掉的地方记住了她耻辱的这一刻，饮饱了水。

    比便溺更难以让她接受的是来自内心的折磨。

    只有牛马，只有猪羊，才会这样随地大小便—郑婷，你已经不是人了，你就是个畜生。

    眼睛开始发酸，力量挤在喉咙上，她张大嘴，把那个即将冲破口腔的哭喊憋回去。

    她开始后悔了，要是那天乖乖的跟着刘守信去酒店就好了。乖乖跟着他去酒店，不跑，不闹，眼睛一闭，把灵魂从身体里抽出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她就不会弄脏那件白色的裙子，不会被那个小男孩狠狠地咬一口，不会被王虎雄和郑秀英打一顿丢进衣柜里，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变成被困笼中的畜生，随地大小便……

    小精灵，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现在我受苦了，你为什么没来救我?为什么跟那个晚上一样?哪怕我为你做了事，你还是不救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她是二十六个小时之后被放出来的。二十六个小时，一天多一点点，不是太长，也不是太短，足以她狠狠地记住这次教训，再也不敢生出自由的反抗意识。

    锁迫不及待地吐出锁舌，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扑面而来，王虎雄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衣柜里的裸身少女如一尊凝固的雕塑，她维持着这个动作太久，四肢已经麻木，失去了行动的自由。她的下身黏满了黄白的排泄物，上身却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虾红是主色，青茄是副调，余香是淡紫，回甘是乌黑。

    “出来。”

    得了一声命令，雕塑活了，一点点往外挪，接着是“砰”的一声，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下次还敢乱跑吗?”

    颈子完全钝掉，如老式的风扇，好久之后才左摇，右摇。“把衣柜清理一下，脏死了。”王虎雄走了出去，门被重重地摔上。

    四肢百骸一点点的回归。最开始是手指，脚趾，微微地颤一下，血液往末端流淌。接着是颈子，脚腕，动一下，再一下。嗯，很好，没有完全坏掉。等她最后将四肢也收回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肌肉的酸楚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倒不如死掉。

    四月，天气还凉，但她用冷水把自己洗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将自己这身皮洗掉。晚上，她终于可以平躺在床上了，藏在被窝里，拿出笔，写下自己唯一的一个欲望：

    我想死。

    2017年4月9日。

    马朝一大早就起床了，正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往下巴上抹泡沫。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采访江北市最著名的地产商和慈善家—李承嘉。这个机会对于他来说来之不易，上次采访那个溜冰妹，他跟导演算打过交道了，这次采访，导演竟然主动叫上了他。

    泡沫软化胡须还要一段时间，他又习惯性翻开了日记，三个稚嫩的字浮现在日记上，马朝一惊。

    我想死。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回了信，为什么是这句话?郑婷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想死

    马朝连忙询问：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有事要跟我说。七八分钟后，日记更新了：

    小精灵，我的人生太悲惨了，没有一个人会好好对我，如果我投胎，会不会比现

    在更好呢。

    马朝当然知道郑婷经历了怎样的人生。他不仅多活了十五年，而且作为记者，他有很多信息来源。他知道她被虐待，被殴打，被迫进行性交易。但十来个冷冰冰的文字和亲历者来说差距太大。他的心中生出同情，却束手无策。

    不要这么想，你的人生才开始，未来总会比现在好的。

    他开始灌鸡汤。他知道她很快会经历“618惨案”,她的父母会死在这次意外中，而她则会幸存下来，被别人收养，迎来新的人生。现在距离“618”只有两个多月，咬咬牙，忍一忍，就能迎来新生。

    日记上又浮现出了一段话：

    才开始吗?可我觉得已经要结束了。小精灵，我们这里有一句话叫“度日如年”,我现在就是这么觉得。我的每一天都是这么漫长，我觉得自己活了好几千年了。

    马朝刚刚拿起笔准备回应，但是手机传来滴滴声，是同事在催促了。

    “马朝，你小子快点，采访李承嘉你都敢迟到，不想干了是吧?你丫的不是第一天来就叫嚷着李承嘉是你的偶像，做梦都想采访他吗，怎么现在有机会面对你偶像了，又不来了?”

    马朝一咬牙，撂下笔，换鞋出门。

    早早地就在录制棚里等着了，约好的是上午十点半，但直到中午一点也没等到人来。唯一等来的只是李承嘉助理的电话，对方告知马朝，李承嘉正在处理一个很重要的私人事件，会晚点到。

    这个“晚点”是多久，没人知道，也没人敢去问。几个记者、化妆师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什么很重要的‘私人事件’,大概是哪个小蜜闹腾起来了吧。”一个化妆师捂着嘴偷笑，鲜红的指甲发出莹莹光芒。

    “怎么说?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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