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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64(第2页/共2页)

孩子平定边关,我们?会在家中乖乖等你回来。”

    一个月后,宁云简率大军御驾南征,临走前将祁衔清也留给了崔幼柠。

    宫中于崔幼柠是最安全的所在,宁云简不在,她?便?每日窝在宫里,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出宫玩。

    好?在皇宫大得很,她?每日换着地方?打?转散心,倒也不觉烦闷。

    嫂嫂宋清音在宫里的女?医堂当值,崔幼柠起初日日都会去瞧瞧,但旁的女?医一见她?这个皇后就抖成筛糠。她?看着有些不落忍,便?不再去了。

    宁云简每隔五日便?会着人送一封信回来。他每回写的信都很长,足有三四页,有时会在信中夹一朵他在路边摘的小野花,或是放一颗极好?看的石头。

    太?医院的人得了皇帝的命令,每日都来请平安脉,又特意写了个安胎方?子,崔幼柠喝了之后身上舒服了许多。

    如此又过了两月,她?已怀胎五个月了。孟国公府忽地递来消息,说是她?母亲病了,崔幼柠知晓后立时带着侍卫和太?医回了娘家。

    好?在母亲的病并不严重,可以治好?。崔幼柠却仍是不大放心,便?在孟府住了两日。

    她?如今浅眠,屋中但凡有一个外?人在,便?睡不着。所以女?影卫只好?在内室与次间交界的帘后守着。

    第二?天夜里,崔幼柠半梦半醒间忽然听见墙角传来古怪的声响。

    其实很轻,但她?怀着孕极易被惊醒,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她?自有孕后迟钝了许多,又才刚醒来,脑子还不甚清楚,是以直到迷烟入鼻,才反应过来有贼子闯入。

    却是已经?晚了。

    崔幼柠抬手无力,亦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两个南蛮男人抬入那不知何时挖出的地洞中。

    ……

    次日清晨,女?影卫久久都没听到崔幼柠的摇铃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当即快步闯入内室,果?见罗帐内已空无一人。

    她?几乎要被吓得晕过去,一瞬间脑中已闪过自己的千百种死法,立时唤人进来查探。

    窗外?院外?和府门外?都是有人守着的,且人数不少,贼人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进来。

    那便?是挖了地道。

    女?影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命人即刻带着令牌去封锁城门,不可放一人出京,自己则翻遍了整个内室,终于在墙角发现了异样。

    那里的砖缝稍大些。女?影卫伸手用?力一抽,果?然将一块青砖抽动了。

    女?影卫带着人钻进去,沿着地道到了一片林地,却在此处发现了厮杀的痕迹。

    死的是两个南蛮人,娘娘应是被人救走了。

    女?影卫真?想仰天哀嚎。

    若真?是个好?人,为何不帮人帮到底,把娘娘给送回来?!

    事已至此,只能去信禀报陛下,再和血襟司还有大理寺一同找人了。

    玄阴门。

    沈矜皱着眉问自己妹妹:“她?还有多久能醒?”

    “今天。”沈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兄长,不是我说你,你将皇帝的媳妇孩子一同带回宗门,是嫌命长吗?”

    沈矜垂眸看着自己绯色衣袍上的某一处。

    崔幼柠在昏过去前曾用?她?那只白皙小巧的手紧紧攥住他的袍摆,漂亮的杏目里含了眼泪,哽咽着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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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怕,要他别走。

    叫他如何舍得放手?

    沈矜敛下心绪,轻轻抬起崔幼柠的脑袋:“她?抵抗时被钝物击中了头,可会有大碍?”

    “这得要她?醒来后才知晓了。”沈念答道,“大抵会头晕头痛个几日罢。”

    若严重些,变得痴傻也未可知。

    只是这话她?不敢说,一则床上躺的这人是一国皇后,二则若自己真?将这话说出来了,兄长定是要翻脸的。

    沈矜闻言沉默了下来,坐在床边另一张杌凳上,静静等着崔幼柠醒来。

    一动不动等了三个时辰,妹妹沈念在这期间离开?数次,他才终于瞧见崔幼柠的睫羽动了动。

    沈矜霎时间心跳快得似要破出胸膛,手指暗暗握紧,面上却仍是那副漠然神情。

    崔幼柠缓缓睁开?眼,懵然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一袭红衣,容貌绝美?的沈矜身上。

    对上她?的视线,沈矜浑身僵直了几息,定了定神,淡淡道:“崔幼柠,你醒了?”

    崔幼柠却仍是呆呆地瞧着他,樱唇微张,吐出一句让他瞬间怔住的话来:“这是哪儿?你是谁?”

    沈矜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不记得我了?”

    崔幼柠认真?看他许久,摇了摇头。

    “那你可记得你自己是谁?”

    崔幼柠歪着脑袋想了片刻,仍是摇头。

    沈矜侧眸与妹妹对视一瞬,带着沈念出了门:“这是怎么回事?”

    沈念想了想:“许是脑中淤血未散,我开?张方?子为她?祛瘀试试看。”

    没变傻就好?,还能治。

    沈矜松了口气:“要几日?”

    “半月。”

    沈矜点点头:“那你现在就去写方?熬药罢。”

    “……好?。”

    沈矜看着妹妹离开?,在屋外?静立许久。

    也是,但凡崔幼柠还有一丁点记忆,又怎会抓着他不放?

    沈矜垂下眼眸,转身进门。

    屋里的崔幼柠正用?手指隔着衣裳轻轻戳自己的孕肚,听见脚步声,便?昂起俏脸看着沈矜步步走近。

    沈矜重又坐在那张杌凳上,轻声道:“可有哪儿不舒服?”

    崔幼柠摇了摇头,凝望着面前这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欲言又止。

    沈矜会意:“你有话想问我?”

    “嗯。”

    沈矜点头:“说罢。”

    崔幼柠犹豫一瞬,轻轻问他:“你是我夫君吗?”

    听到这句话,沈矜心神巨震,唇瓣张张合合,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第二?句问话恰在此时到来。

    崔幼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更轻了些:“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吗?”

    第63章 玄阴宗

    “你是我夫君吗?”

    “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吗?”

    不过是两句声?调娇柔软糯的问话, 却比江湖帮派比武时遇到过的最厉害的招式还令沈矜难以招架。

    眼前?人此刻正用那双汪了潋滟水色的杏儿眼认真专注地瞧着他,清澈的瞳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沈矜只觉脑中好?似分裂出?了一个阴鸷疯狂的自己,不停怂恿咆哮着让他点头, 让他说“是”。

    这一世是他前?世拼尽全力求来的, 崔幼柠便该是他的才对,他凭何要为别人做嫁衣裳,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用自己苦苦求得的来生?与别的男人恩爱到老?

    把崔幼柠藏起来, 不让宁云简找到, 将她腹中子当成自己亲生?。

    余生?做她的丈夫,做她孩子的父亲, 或许还能与她再生?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

    光是想一想, 就让他心跳如雷,整个世界也随之变得光明灿烂。

    崔幼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答, 不由疑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么?”

    如一泼凉水直击面门,沈矜猛然回神, 但仍未回应, 只静静凝望着她。

    与她生?离数载, 死?别数十载, 一朝终于重逢,却没什么机会与她独处。

    太?久太?久了,崔幼柠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也变得模糊, 今日终于可?以再仔细瞧瞧她。

    崔幼柠被他看?得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赧然道:“脏了么?我醒来还未洗漱, 这里有水和青盐吗?我想漱口净脸。”

    说罢她又轻轻拍了拍自己隆起的孕肚,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还有就是我和孩子现在有点饿, 这里有吃食么?”

    她想了想,褪下腕上戴的镯子递给沈矜:“若你?是我丈夫, 照顾我和孩子便是理所应当;若不是,便请公子收下它,权当我付的饭钱了。”

    沈矜目光下落,看?着那个成色极好?、翠绿通透的玉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哑声?开口:“我不是你?夫君,也不用你?付饭钱。”

    沈矜站起身来:“你?稍等片刻,我找人进来伺候你?洗漱。”

    崔幼柠忙叫住他:“先别走!公子,那你?可?否告诉我,你?识得我夫君么?他如今何在?”

    听她问到宁云简,沈矜的眸光立时冷了两分。

    沈矜闭了闭眼,强压下心间翻涌的妒意?,缓缓道:“你?夫君有不得不做的大事要忙,你?在此安心住些时日,他很快就会赶过来寻你?了。”

    崔幼柠呆呆“哦”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他是个怎样?的人呀?他……对我好?么?”

    心口处传来阵阵钝痛,沈矜默了默,漠然开口:“还行,一般。”

    崔幼柠听他这么一说瞬间紧张了:“公子是说他这个人一般,还是待我一般?”

    沈矜沉默下来。

    连偏僻山野的小儿都知道,当今圣上宁云简任贤革新、勤政爱民,是大昭第一位仁君,又生?了副整个大昭无?人可?与之相比的好?样?貌,芝兰玉树、清冷卓绝,比画中仙人还要好?看?三分。

    这样?好?的郎君,普天之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又怎能说他一般?

    至于他待崔幼柠如何……

    忆及宁云简的痴情,沈矜唇瓣紧抿成线,直到最?后都不知该如何答她。

    崔幼柠愣愣看?着沈矜迈步离开,不禁小声?嘟囔:“男人就是奇怪。”

    过得片刻,两个婢女端着水盆,拿着青盐、齿木、帕子进来伺候她洗漱,另有几个丫头进来摆了一桌菜肴。

    崔幼柠洗漱完后过去瞧了一眼,见桌上清淡的、辣的、酸的、甜的菜都有,丰盛至极。

    她眉眼弯弯地坐下用膳,吃着正欢时,余光瞥见沈矜正站在帘后,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犹豫一瞬,试探着问道:“公子吃了么?若没有,便坐下与我一同用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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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身影在原地静了片刻,忽地掀帘而入,缓步走到她对面落座。

    崔幼柠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沈矜,可?才瞧了没多久,就见沈矜停下筷子抬眸看?来,尔后听见他语调平静地问自己:“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她讪讪一笑,“只是突然想起,我好?似还没问你?名字。”

    沈矜默了须臾,低声?道:“沈矜。”

    “沈矜……”崔幼柠喃喃重复。

    不同于年少拌嘴打架时的夹带怒意?和重逢后的礼貌疏离,她此刻声?音极轻,因而听上去竟有些温柔,沈矜忽觉耳朵有些烫,立时微微低下头去,强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崔幼柠娇糯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是哪个字呀?”

    沈矜长睫轻颤几瞬,放下碗筷,将杯中茶水倒了些许在桌上,以指为笔,写下一个“矜”字。

    崔幼柠瞧不清,便起身走过去,低头看?了一眼:“唔,我知晓了。”

    她凑近时虽有意?隔了一尺,却仍叫沈矜瞬间浑身僵住。

    冬日的寒风吹动?,崔幼柠的宽袖扬起,袖口上那一圈柔软温暖的雪兔毛蹭过沈矜的手背,阵阵浅香缓缓袭来,织成一张甜蜜的网,将他笼罩在其中。

    沈矜猛地站了起来:“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崔幼柠呆呆看?着沈矜大步离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嘟囔着走回去坐了下来,继续将自己和孩子喂饱。

    她用完膳后在屋中坐了会儿,颇觉有些烦闷无?聊,便问那两个婢女能否带她出?去转转。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颔首应下,为她披了件宗主?着人备下的白狐氅,领着崔幼柠出?门。

    崔幼柠边走边听这两个小姑娘说话,这才知道自己如今是在江湖最?大的宗门里,而方才那个唇红齿白花容月貌的年轻郎君,竟是这儿的宗主?。

    峰峦起伏,云雾缭绕,湖面烟波浩渺,座座巍峨壮观、金碧辉煌的殿宇矗立其间,当真如书里描绘的仙门一般。

    如今是寒冬,可?一路走来,道旁却开满了花朵。

    她虽没了记忆,但见到这么多的花仍是忍不住心生?欢喜。

    更何况这些花还都是浅粉色的。

    崔幼柠不禁连连赞叹,尔后又问婢女玄阴宗是如何让花在冬日开放的。

    “是宗主?的主?意?,引了黎檬峰的温泉水下来,这才催开了花儿。”婢女笑着答道,“自前?年宗主?继承宗门至今,玄阴宗春夏秋冬都开满粉花,漂亮极了。”

    “黎檬峰……”崔幼柠抬眸四处望了望,“在哪儿呀?”

    “就是那儿。”婢女往东侧那座山峰一指,“宗主?的住处和练功的竹林也都在黎檬峰。”

    “沈矜练功的竹林?”崔幼柠怔怔出?了会儿神,脑海中忽地闪过一段泛黄的记忆,似是来自很久远的过去。

    记忆中她与一个小郎君一同执剑习武。那小郎君大她两三岁,生?得粉雕玉琢,眉心还有一点红,好?看?得仿若观音座下的仙童。

    小郎君哪哪都好?,只可?惜长了张嘴,见她那两只小短手连提剑都费劲,出?招更是呆呆笨笨,当即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他嘴巴厉害,嘲笑人的话能说一个时辰都不重样?。崔幼柠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着他,气?得眼泪直掉。

    思绪回笼,崔幼柠垂眸想了想,轻声?问道:“我能去竹林看?看?吗?”

    两个婢女闻言又对视了一眼,心中纠结万分。

    那片竹林寻常人是不得擅入的。可?宗主?有过吩咐,无?论这位姑娘提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离开宗门,便都不能拒绝。

    婢女们想来想去终是咬牙应下,惴惴不安地带着崔幼柠往黎檬峰走。

    行至竹林前?,两个婢女终是不敢进去,便扯了个理由留在外头等她。

    崔幼柠没有多想,踩着石子路走入林中。

    日光透过竹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落下一块块斑驳的影。

    这儿比外面还冷,崔幼柠将狐氅拢紧了些,慢慢往里走。

    走了片刻,忽闻不远处传来剑刃划破长空的声?音。

    崔幼柠循声?望去,只见沈矜正执剑练武,挺拔矫健的身影穿梭腾跃于竹林中,长剑扬起挥落间传来阵阵嗡鸣,道道剑光掠过竹叶,凛冽寒意?胜过叶上裹的冬雪。

    这幅场景着实值得一观,但崔幼柠见了却转身就逃。

    只因沈矜此刻竟是赤着上身的!

    崔幼柠不由捂脸。她若知道沈矜会在大冬天赤膊练剑,定然无?论如何都不敢过来。

    可?却已晚了,身后乍然传来一声?怒喝:“是谁擅闯竹林,滚出?来!”

    崔幼柠吓得和腹中孩儿一起抖了抖,正想着等会儿该说些什么好?,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听便知这双腿的主?人此刻火气?有多大。

    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从那株粗竹后头拽了出?来,当即痛呼一声?。

    沈矜也在这一瞬间看?清了偷窥者的模样?,立时僵在原地,尔后猛地松了手。

    崔幼柠余光瞥见他已披了件外袍在身上,下意?识侧眸看?去,却见他好?似没来得及整理好?便过来逮人了,绯色华贵的衣襟微敞,隐隐露出?白玉一般的胸膛和腹部结实的肌肉线条。

    绯色攀上沈矜的耳尖。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哑:“还看??”

    崔幼柠瞬间红着脸低下头去瞧自己的鞋面:“抱歉。”

    沈矜的声?音自上首传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崔幼柠实话实说:“我恍惚记起自己曾与你?一起练过剑,所以想过来看?看?,试试能不能再想起些什么。”

    沈矜默了默:“你?记得曾与我一同练过剑?”

    “嗯。”崔幼柠点头,“我还记起来你?当时笑我手短人矮,武功差脾气?大,被说两句就气?得握紧小拳头边掉眼泪边跺脚,像只炸了毛的短腿兔子。”

    “……”沈矜别开脸,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半晌后才哑声?道,“那时年少不知事,我同你?说声?对不住,现在已不笑你?了,你?以后……可?否别再记恨我?”

    崔幼柠笑了笑:“你?将我从那两个贼人手中救下,于我有救命之恩,那些事算得什么?”

    她说完又道:“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练剑,下回我会记着,绝不进来打扰你?。”

    沈矜垂眸怔了一会儿,忽地出?声?叫住她。

    崔幼柠不敢回头,于是背对着沈矜开口问道:“怎么了?”

    沈矜默了一瞬:“雪天路滑,你?如今身子重,恐会跌跤。你?在此处等一等,我回去穿好?衣袍便过来送你?出?去。”

    记忆中那吊儿郎当的小郎君竟已长成了会照顾有孕女子的善良青年,这让崔幼柠不由恍惚了一瞬。她想了想,点头道:“好?,劳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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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沈矜的脚步声?远去,过不多久又重新响起。

    沈矜步步走到她身侧,低声?道:“走吧。”

    他此刻穿着赤色绣云鹤窄袖锦袍,外头披了件玄狐大氅,愈发衬得他肤白貌美、眉目如画。沈矜虽已及冠,却不喜冠发,出?门或练武时只将墨发高束,又穿着窄袖红衣,还因习武而常戴护腕,瞧上去当真像极了话本里画的鲜衣怒马小将军。

    崔幼柠微昂俏脸看?了眼沈矜,默默与他拉开距离,心中暗叹一口气?。

    沈矜身量很高,自己只能勉强到他肩膀,难怪他会笑自己矮。

    这条路不长,很快便走出?了竹林。

    两个婢女见沈矜同她一起出?来,立时白着脸向宗主?行礼。

    崔幼柠侧身对着他:“你?自去忙罢,我回屋去了。”

    沈矜默了默:“好?。”

    崔幼柠迈步往回走,可?走出?很远都能感觉到有道视线凝在自己后背,而待她疑惑转头,却又什么都没瞧见。

    沈矜倚着一株移栽不久的榕树,抬头看?着在寒冬仍然青翠的树叶,不由自嘲一笑。

    他定是疯了,才会只因先前?曾与崔幼柠在榕树后说了几句话,便大费周章着人将那棵榕树从明州运回玄阴宗。

    不知站了多久,天上忽又开始飘落细雪。

    沈矜怔然想着,此刻她应已进了屋,便不会淋着雪了。

    他微垂眼帘,迈步往竹林走。

    竹林深处,是他所住之地。

    他打开暗室的门,用火折子点亮灯烛,走至最?里。

    五颗硕大的夜明珠驱散昏暗,照亮了墙上地上桌上挂着摆着的画。

    画中都是同一人,从垂髫小儿到亭亭玉立。

    最?近一幅画里,那人已身怀有孕,鬓发微乱、俏脸微脏地跪坐在地上,宽大温暖的雪色绸面斗篷掩住了微微隆起的孕肚,一双杏目汪着眼泪,正可?怜兮兮地紧攥着面前?的绯色衣袍,怎么也不肯松手。

    其实是不敢松,她失了记忆,怕没人来找她,会和孩子一起饿死?在那片林子里,或是被窜出?来的野兽咬死?。

    沈矜低眸看?了那幅画许久,随即走到书案前?,研磨铺纸,执笔作画。

    他和崔幼柠的画技出?自一家,都是跟着熠王的老师学?的。

    崔幼柠平常顽皮跳脱,学?东西时却很认真,圆圆雪嫩的小脸严肃地绷着,用肉乎乎的小手握着笔煞有其事地在纸上鬼画符,瞧着可?爱又好?笑,让他每每瞧见都忍不住欺负几下。

    也是因此,被她讨厌了数年。直至他随父母离开崔府,崔幼柠都没再正眼瞧过他。

    沈矜眸光微黯,笔尖顿在半空许久,才重新落下。

    美人的轮廓被他极为熟练地勾勒了出?来,慢慢变得生?动?,仿佛下一瞬就要从画中走出?来。

    纸上崔幼柠在竹林中红着俏脸深深低下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足尖,穿着一身浅粉绣牡丹的冬裳,外头披着件白狐氅,看?上去真如冬日绽放的粉嫩娇花,美到了极致。

    他在暗室待了许久,直至晚膳时分到了,才起身出?去,走向崔幼柠住的屋子。

    崔幼柠怀着孕,如今又是腊月,故而沈矜命人做了羊肉助她驱寒补虚。

    羊肉炖得软烂入味,滋味极好?。他进门时,崔幼柠吃得正开心,见沈矜过来,便笑着邀他同吃。

    不邀不行,这是人家的地盘。

    沈矜仍是在她对面落座,默默用膳。

    崔幼柠见沈矜筷子始终不动?那锅羊肉,当即疑惑地问他为何不吃。

    沈矜习的功法偏阳,练功多年,他体内便如长了个火炉一般,是以练剑时即便是在冬日也觉得热。羊肉性温,他吃了定会浑身燥热。

    他默了默:“我不大爱吃。”

    崔幼柠“哦”了声?:“可?惜了,你?们玄阴宗的厨子炖羊肉的手艺当真极好?。”

    沈矜抬眸看?了眼她脸上的遗憾表情,犹豫许久,终是夹了块羊肉入碗。

    崔幼柠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吃完,开口问他:“好?吃么?”

    沈矜望着她眸中的亮光,轻轻点了点头。

    崔幼柠立时笑了。

    沈矜也笑了,却暗暗在心里算着日子。

    南境到此处乘马车需要半月,骑快马需要十日,加上宫里递消息去南境的时间,宁云简即便一得到消息便立刻赶来,最?快也要二十日后才能寻到这里。

    今日是腊月十五,那他还能与崔幼柠过个年,再过个春节。

    体内忽地生?出?一阵燥热,打断了沈矜的思绪。

    他蹙了蹙眉,强忍到用完膳,与崔幼柠告辞,快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门功法的弱点不能被人知晓,所以他又踉跄着走进了暗室。

    只是这一进去,望见珠光下满室的美人画,立时令沈矜更难熬了些。

    他到底是个年轻男子,心中藏了人,梦里也不是没有放肆过。

    梦中心上人躺在他身下,嬌.泣着容他欺侮褻.瀆。

    沈矜将脑中画面晃出?去,盘坐在榻上,运功欲要镇下这股燥.热。

    可?耳边却萦绕着她的声?音,或是难耐的嚶嚀,或是夹着哭腔的哀求,求他轻些慢些,委屈地要他温柔点,或是呢喃着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沈矜极力克制着不去听不去想,却仍是分了心神,气?血骤逆,燥.热不仅没被克制,反而愈来愈盛,灼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低眸瞧了一眼身下起势,耳朵霎时红了。

    等其自行消解自然无?用。他额间青筋跳了跳,终是认命般解开玉带,探入袍下。

    眼前?摆着崔幼柠那张昂起俏脸紧攥着他袍摆的画。她跪坐在地上,那双眼泪汪汪的杏目正对着他,樱唇微微张着,可?怜又魅.惑。

    沈矜闭上眼不敢看?,可?那幅画却清晰地印在他脑海中。他努力将这幅画忘掉,可?脑海中又浮现出?梦里的画面。

    玉.峦顛.顫,雪.肤泛粉,靡.艳至极。

    耳边再度传来她在颠荡之中断断续续的哭求声?。沈矜紧紧阖眼,克制到快发疯,都没能摆脱。

    脑海中的她被自己欺得瘫软失神的那一瞬,酥麻顺着椎骨而上,直冲天灵盖,暗室兰麝倾泻。

    沈矜将手臂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平复着呼吸。

    待平静下来,他心底霎时生?出?一股浓重的自厌。

    那是别人的妻子,崔幼柠腹中甚至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他这是在做什么?

    读过的书,习的武,学?的侠义大道,仿佛都成了笑话。

    沈矜闭上泛红的双眼,深深垂首,直至第二日天亮,都未能抬起头来。

    崔幼柠接下来三日都没能见到沈矜,她没多想,只每日乐颠颠地在玄阴宗游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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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看?雪景,有时还会去比武台瞧一瞧。

    一静下来,她便会想起那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的丈夫,数着日子等他来接自己回去。

    第四日,她在雪地上滑了一跤,磕着了肚子,被那两个吓得脸色惨白的婢女扶了回去。

    大夫是被沈矜单手拎进来的,战战兢兢地给她把了脉。

    好?在胎像稳固,磕的那一下也不重,她和孩子都没事。

    沈矜瞧上去比她自己还庆幸。

    只是虽没什么大碍,她跌了这一跤后却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孩子还时不时蹬着小腿踢她,腿和腰也酸疼得厉害。

    沈矜日日都来看?她,在旁边一坐就是大半天。

    她颇觉有些不好?意?思。

    沈矜虽是她儿时玩伴,但到底是一门宗主?,瞧上去又这般干净好?看?,却端着痰盂接她吐出?的秽物,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崔幼柠想寻些话说,可?沈矜一直沉默着,似是心情不大好?,每每只简短地应她几声?,便只好?住嘴。

    待她终于好?些了,漱口后躺了下来,想再好?好?歇一觉,却听见安静了大半天的沈矜突然开口:“十月怀胎尚且这般难受,他日分娩之痛胜于削肉剜骨。你?少时指尖划破个小口子都喊疼,到那一日,你?该如何是好??”

    崔幼柠怔了怔:“自古妇人都是这般过来的,我应也能扛住罢。”

    沈矜便又不说话了,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崔幼柠有些困,于是请他先出?去,自己则窝在被子里安眠。

    沈矜站在屋门外,望着远方银装素裹的山峦,忽而唤来一个弟子,淡声?吩咐:“备马,我要下山。”

    山路上的雪每日都会被弟子们扫至道旁。沈矜策马出?了宗门,往西郊而去。

    西郊。

    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正流着眼泪紧紧护着自己年幼的女儿,以免被丈夫手里的鞭子伤着。

    婆母在一旁斥骂:“生?不出?儿子还敢偷懒!你?不去行医问诊,我们全家吃什么?”

    女子声?音沙哑,边咳嗽边辩驳:“我头晕得厉害,实在出?不了门。”

    她丈夫闻言将女儿夺了过来:“那便把孩子卖了换家用。”

    女子慌忙去追,可?已病了多日,眼前?天旋地转,走路都走不稳当,没两步便跌在地上,大哭道:“你?这没良心的畜生?!当初是我偷偷离家随你?来京,花光了行医得来的积蓄才买下了这院子,你?和你?娘这才有了挡风避雨之地。你?这般待我和女儿,当真不怕我母亲寻到此处,下蛊杀了你?与你?娘泄愤吗?!”

    想到她母亲手段之毒,男人不由打了个寒噤,却仍是没有停步。

    女子实在没办法,只得闭目淌泪:“你?将女儿放下,我去看?诊赚钱便是。”

    男人紧绷的神情一松,脸上也绽出?笑来:“好?娘子,辛苦你?了。”

    女子心中恨极厌极,可?女儿在他们手中,只得爬起来换了件衣裳,接过婆母递来的药匣子挎在身上,艰难地挪着步子往外走。

    可?才将走到院子里那株梅树前?,院门便被人狠力踹开。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却见一个年轻男人迈步走了进来。那人穿着绯衣,披着件昂贵的玄狐大氅,墨发以金冠玉钗高束,此刻站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之中,比盛放的红梅还要冷傲夺目。

    沈矜淡淡扫过这几人,最?终凝在那女子身上,唇瓣轻启:“你?的母亲姓曹,极擅用蛊,是南境神医沈不屈的师姐,对不对?”

    女子一愣:“你?怎知晓?”

    沈矜没有答她,只将视线移至女子丈夫脸上,声?音冷了两分:“将你?女儿放下。”

    女子的丈夫方才听他提到曹蛊医已是吓得双腿发软,又见他腰间别了把长剑,更是快晕过去了,当即颤声?问道:“你?是岳母派来的?”

    “哪儿来的这么多话?”沈矜蹙了蹙眉,“将你?女儿放下。”

    女子的丈夫不敢多言,忙松了手。

    幼童哭着张开双臂奔入娘亲怀中。

    沈矜瞥了眼抱头痛哭的母女俩,淡淡道:“走罢,我送你?们去见曹蛊医。”

    女子的丈夫和婆母闻言急了,正欲张口阻拦。沈矜不耐烦地拔剑,冷冷看?向他们:“再敢说一个字,我便亲自杀了你?们。”

    老妇白着脸颤声?道:“光天化日之下……”

    “你?们不也在光天化日之下虐待这对母女?可?见这世上做了恶事却能不被发现的人不知凡几。我自然也可?杀了你?们,又不叫官府知晓是我所为。”沈矜轻嗤,“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若不信,尽可?试试看?。”

    见那两人不敢再说话了,沈矜收回目光,抛下一句“跟上”,便转身大步往外走。

    女子抱着女儿上了沈矜备下的马车,想要出?言谢一谢恩人,奈何这郎君实在有些冷心冷性,比马车碾过的白雪还要冻人,只得安安静静坐在里头,不发一言。

    马车走了一会儿,女子掀开帘布往外看?去,却发现这是往南走,忙提醒道:“公子,走错路了,我母亲住在西疆。”

    “你?消失不见,曹蛊医还会继续留在西疆?”沈矜高骑在马上瞥她一眼,“曹蛊医早几年便离开了家四处寻你?,如今正在南郊暂住。”

    女子听罢默了半晌,哽咽开口:“是我蠢笨不懂事,让母亲劳累担心。”

    “这些话你?留着对曹蛊医说罢。”沈矜神情漠然,“我又不是你?娘。”

    “……”女子默默将帘布放下,不再多言。

    雪天路难行,几人废了一日才到了南郊曹蛊医的暂住之地。

    沈矜下了马,见风雪甚大,屋里的人定然听不见敲门声?,索性便抬腿一踹,将院门踢翻。

    女子病得厉害,见他踹门,想起母亲的暴脾气?,不由心下一慌,可?又无?力下马车和说话,只得眼睁睁看?着母亲怒气?冲冲地出?来指着沈矜破口大骂。

    沈矜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她喷出?的唾沫溅着。待曹蛊医骂累了,他才缓缓开口:“我将您的女儿送回来了,就在路边那架马车中。”

    曹蛊医脸上怒意?一滞,怔怔看?了他片刻,立时奔向马车,猛地掀开帘布。

    女子见到母亲,眼泪刷地一下掉了下来:“娘——”

    沈矜又看?了一场母女抱头痛哭的感人戏码,耐着性子等她们平静下来,再静静瞧着曹蛊医走向自己。

    曹蛊医脸色复杂地看?了他好?半晌,沉声?道:“公子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何需来日?”沈矜垂眸看?着她,“今日便报了罢。”

    曹蛊医攥紧衣袖,镇定出?言:“公子请尽管开口。”

    “我想向曹蛊医讨要一种可?转移痛楚至他人身上的良蛊。”

    曹蛊医闻言瞬间愣住:“就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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