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平安夜她出行匆忙,根本来不及回家。
15年前的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隔着袜子再次摸到了某种熟悉的轮廓时,她在短暂的忪怔后,怪异的猜测几乎是在瞬间从心底升起——
验证猜测,只需要把所有的礼物逐一拆开。
然后。
她跌坐在原地,不能置信地看着在一堆凌乱的戒指盒中,各式各样的戒指,各种闪闪发光的、璀璨夺目的宝石——皇冠形状的粉钻,雍容神秘的红钻,奢华明艳的黄钻,水色饱满的珍珠,也有设计繁复精致的素圈。
拆开的每一枚戒指,都比昨晚她见到的那枚,要更加华丽、沉重而耀眼。
她如置身一个巨大的宝藏,在眼前熠熠的华光中,脑袋如被重物用力地敲了一下?,后颈巨大的刺痛像是将她整个人放入钢齿内挤压。
纷至沓来的信息,争先恐后地钻入脑海。
她跌跌撞撞起身,像入了魔怔,拼命去掰开那个特质的隔音间里的夹层棉,灰色的外棉里夹着特制的紫红色棉芯里,是她在国内公寓专程定制过?的隔音棉。
厨房里,尚未用完的蒜瓣整整齐齐收纳在小碟子里,碟子旁边是用保鲜膜包好的半个柠檬——所以为?什么他能清楚地知?道她发那些微博的喜好和习惯。
所以为?什么乔雾会在离开的时候,那么笃信有人接她的班。
她像是被人一头摁进水里,呼吸不畅,意识却在窒息的那一瞬间里,耳聪目明。
她环视这?一间处处是她心头好的公寓。
口?口?声?声?说要独立,说要脱离宋予白,然而她的生活从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一手包揽。
他只是什么也不说。
他只是像那么多年以来一样,保持过?度理性的缄默。
只有被逼到绝境了,才会想要鱼死网破,一了百了。
眼泪大颗大颗往外掉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开门声?。
早就哭得浑身是汗,毛茸茸的毛衣扎在汗津津的皮肤上?,说不出的痒。
还来不及胡乱擦脸。
斯景已经?掰过?了她的肩膀,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拾音抽噎得厉害,只是哭着跟斯景说都被自己搞砸了。
全部搞砸了。
她贪心,又着急,急着去咬面前那根摇摇晃晃的胡萝卜,却没注意一脚踩进了泥潭里。
内疚的,懊悔不已的。
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直止不住地啜泣。
空空如也的客厅和丢了一地的戒指已经?能够说明前因后果。
斯景在短暂的缄默后,问她后不后悔。
她抿着唇,眼泪仍然包在眼眶里。
她从没道过?歉,这?么多年,最生气?的时候也没有跟宋予白低过?头,她只要拿捏着姿态,他总会先忍不住给她放好台阶。
少女的迟疑和犹豫,已经?是这?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斯景用下?巴点了点窗外纷纷扬扬的落雪,笑?着往她怀里递了一把伞。
“如果你不愿意,那你至少让他来把这?些东西拿走,然后明明白白告诉他,你不承这?个情。”
穿过?黑峻峻的小巷时,裴拾音不知?宋予白去向,只能模模糊糊追着光。
看不见前路,她抱着伞,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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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晰地感受到鹅毛大雪沾湿衣襟。
颈项潮热的体温,将冰凉的雪意融化。
奔跑时,耳边有凌冽的冷风呼啸。
她在黑暗中茫然四顾,辨不清方向,呼出的白气?逆风而散。
然而福至心灵也不过?骤然一瞬。
她转身折返来路,跌了一跤,又匆匆站起。
然后,她在街口?的路灯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
十字路口?的街灯,是她兼职时两人约定好接她下?班的地方。
在傍晚夜幕降临时,宋予白会从便?利店里买好她喜欢的零食,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路灯下?接她回家。
不厌其烦地问白天的课业,关心她兼职的礼品店里有没有遇到奇怪的客人,生意的好坏决定她今天疲惫的程度。
裴拾音抱着伞,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只能站在楼梯的高台上?,单手扶着石梯上?锈迹斑斑的扶手,看他从大衣的内袋里摸出烟,在短暂的迟疑后,又重新将烟放回到内袋。
街角商店欢快的圣诞乐声?里,显得他的踟蹰,形单影只。
——宋予白。
她还没开口?。
他已经?似有所感。
回头。
灯下?雪光映入眼,六芒晶片在镜底融化。
隔着一条人行道,隔着二十级石梯高台,隔着一瞬不瞬的飞流光阴。
这?次,终于是他先往她走。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也不说一声??”
他克制地停在距离她两节的石梯上?,平静而淡然自若的语气?,像无事发生。
裴拾音张了张唇,却被他提前截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再开口?时,男人不安的眼神却没敢落在她身上?。
“你说你希望我离开,我出来冷静了一下?,我想,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应该并没有答应你离开。”
他解释的声?音,柔软、缓慢,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只是出门倒了个垃圾,然后想着,家里的芝士吃完了,正好出来买一点。”
裴拾音握紧手里的雨伞,脑袋乱糟糟,瞪着发红的眼睛半响,张着唇,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然而摇摇晃晃漂浮在半空的心,居然像被一只温暖的手意外却又很平稳地接到了实处。
就像收了线的风筝稳稳地落入了牵线人的掌心里。
宋予白的目光下?移,忽然笑?了一下?,然后他弯下?腰,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因为?摔倒而沾了一膝盖的雪尘。
“怎么这?么不小心?”
裴拾音仍旧踩在高他两截的楼梯上?,唯有这?样的高度,能让她俯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少女纤薄的阴影落下?来,刚好盖在他的脸上?,只露出一截光洁的额头。
她不说话的时候,又像是在暗搓搓、气?呼呼地跟他较劲。
“下?雪天跑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
他边说,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
“毛毛躁躁,我怎么可能放心回国?”
他像是重新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
身体被带着余温的羊绒大衣严严实实地笼罩,像小人国的顽童偷穿大人的衣服。
裴拾音不用低头看,都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肯定很滑稽。
所以她拉耸下?脑袋,抱着怀里的伞,只是偷偷地看落在他发梢的雪。
灯下?,他浓黑的乌发顶折出一圈光晕。
裴拾音忽然意识到,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
然而天马行空的假设才走到一半,却忽然听到他像是彻底妥协了般,轻叹。
“你想怎么样都好。”
“想一辈子做我侄女也好,什么时候你觉得腻了,想换一种关系也行。”
他眨了一下?眼,有雪粒落在他的睫毛上?。
温柔的曈色里,掩映出她秀致而懵懂的脸。
“都好。”
“我都可以。”
温热的手指,像是怕她冷,轻轻拢了一下?她颈项松开的衣领,温润的指腹在不经?意触到她下?巴的皮肤时,有明显的迟滞,似乎是觉得这?种程度的触碰也是在冒犯她。
然而她仍旧保持着沉默。
于是,他抬起头,于低微处,仰视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的眼睛。
“但是你能这?样关心我,我很开心。”
路灯落进他的眼睛。
雪光也落进他的眼睛。
她看到微弱的星星在他眼睛里深根发芽。
为?什么以前总觉得一万年太久?
她明明只要现?在。
但她又忽然觉得,既然他都已经?想好了,为?什么不等一等,她也可以看看一万年以后的两个人。
眼眶里的酸涩感卷土重来,裴拾音丢开伞,用力地抱紧了他。
将脸埋在他耳廓,冰冷的鼻子像是报复地贴着他的颈项,故意想要冻他。
“宋予白,我还在生气?。”
生很多很多的气?。
从14岁到22岁,暗恋你的每一天,都要一个人生闷气?。
气?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气?你为?什么能对?这?么漂亮、这?么有意思的我无动于衷。
气?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却怎么也不肯说。
“我知?道。”
环在她后腰上?的手紧了紧。
裴拾音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他掂了一下?,双脚有短暂的离地感,她怕身体下?滑摔倒,只能下?意识地更用力回抱他。
宋予白半张脸埋入她颈项,高级毛呢毛料的味道混着她身上?特有的甜甜的、腻腻的,如酒精般醉人的香气?。
他轻轻喟叹了一声?,心满意足。
“但是我还是觉得,即使你生气?的样子,我也很喜欢。”
终于等到这?场雪。
即使指尖只融到一片冰晶,依旧能让他觉得是得偿夙愿。
“拾音。”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听到她闷闷不乐的应声?。
他已能猜到她跑出来的原因。
“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不用回答,没关系,我有很多很多的耐心,我可以慢慢等。”
等到并肩挂红豆,等到雪落共白头。
等到时间回溯,再替她点一支焰火。
所以这?次,就换他来做,追风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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