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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2页/共2页)

?。

    虽然?地域习惯不同, 但是从进京赶路到目前住在此处的时日, 严霁楼依然?结交了许多好友。

    周礼因为会试时,不小心灯油滴在了卷面上, 自知犯了大忌讳, 已经无心出?门,甚至准备打包行李, 回云边镇老家子承父业做生意去了, 还是严霁楼相劝, 他才愿意暂留在此,等待结果正式宣告后再做决定,只是依然?闷闷不乐, 整日窝在房里?烧香拜佛, 期待奇迹发生。

    其间, 严霁楼应其他举子相邀,外出?游园。

    京城的气候比西北暖些, 桃花杏花开?放也更?早。

    大家轮流作桃杏的诗词,有人背了一首崔护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诗却是有关情爱的,便有人以此为噱头?,开?起风月玩笑了。

    严霁楼正发怔,袖底一紧,却是一位英俊贵气的青年,此人头?戴金冠,身穿白缎绣花箭袖袍,腰间系羊脂白玉的腰带,看上去气度十分?不凡。

    严霁楼认出?,这位也是今年的举子,与?他不同,此人是京都当地人,父亲乃是当朝尚书,祖父又是二等国公,母亲是御史家的嫡小姐,真正的钟鸣鼎食世家子弟,素来文品兼优,据说自幼便有过目成诵之能,在今年的一众考生中?,亦是最受关注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找上他?

    自从在杜家书院,和那个草包少爷杜庆闹翻以后,严霁楼就对这些纨绔子弟敬而远之。

    “我看过你写的盐铁策论,对于经济十分?有见地,文中?,你不同意用白银作为测量本位,更?不同意以此来交税,我能问一问,这是为何吗?”

    严霁楼想到,白银本位论正是由此人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的户部尚书提出?,他这样问自己,难道是要代他父亲来摸他的底吗?

    可惜他孤身一人,背后还真没?有什么势力,所以也不怕他们。

    而且,难得有人肯同他探讨如?此严肃的话题,他亦乐得回应。

    遂直言道:“采用白银来作为税收货币,确实能减少税收的层层贪腐,但是本朝白银产量小,目前的白银来源,主要依靠与?东瀛和交趾,还有弗朗机国的贸易,靠海的南直隶与?北方内陆天然?有壁,按照这个银本位的政策,我们北方农民缴税,必须先?把粮食卖成铜钱,再换成白银,铜钱兑白银的比利换了又换,现在这个政策一出?,银子水涨船高,更?值钱了,粮食根本兑不来价。”

    严霁楼说着,语气不觉更?冷淡,“就拿我的老家雍州来说,去年已经算是风调雨顺了,粮食大丰收,就这还有农民到军营卖儿卖女,就是为了换取白银缴税,苛政猛于虎,绝非虚言。”

    对面的公子爷俊秀的面孔上,不觉出?现了几条裂痕,他只觉得父亲的改革,是为了百姓民生好,完全没?考虑过地域之间的差异。

    既然?已经谈到实处,他便又多问了一些细节,这才发觉自己确实书生意气,闭门造车了。

    由于题目盛大而艰涩,所以二人说着,不知不觉移步街边茶馆,没?想到的是,本以为会是一场剑拔弩张的交锋,到最后竟也相谈甚欢。

    “原来如?此,今听闻严兄高见,真醍醐灌顶。”

    伸手不打笑脸人,严霁楼不好再说什么,略微收敛自己的攻击性?。

    他这样应激也是人之常情,因为打偏远地区来的举子确实少,他又格外显眼,所以这些日子,被人家一直追着问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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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的问题,他也不胜烦扰,比如?什么“你会不会骑骆驼”,他起初还耐心回答,后面就开?始敷衍了,虽然?他确实骑过骆驼。

    至于另有一等促狭者,见他皮肤白皙,眉目昳丽,专意用手在脸上比划,问他“你为什么没?有红脸蛋”,他一概冷硬相对。他想起家里?,除了他,寡嫂也是面白如?瓷,一身细白的皮肉,在灯下如?同刚剥壳的鸡子,就连最近在京中?所见许多闺秀,亦差之远矣。

    “严小友年方几何?”这位京城的少爷忽然?问道。

    严霁楼如?实相告。

    这一批举子里?面,最大的已经有五十了,最小的便是严霁楼,十七岁,因他生日又迟,在下半年冬,其实也才过十六岁一点。

    大家又见他长得好,虽然?出?自乡野,气度却很不俗,人也不卑不亢,对他格外关照些,到哪里?都带着他,所以谢逸也一早就注意到他。

    再加上看了他的文章,与?其时盛行的浮夸艳丽之风截然?不同,观点鲜明,用词精准,锋芒毕露,大大引起了他的兴趣,听闻他今日会来赏花,特地在此等候。

    二人这样,便算作结识了,之后的几天,这位世子爷常来会馆找严霁楼,得知严霁楼会骑马,他便常约了他去京都的山中?打猎。

    见严霁楼骑术了得,“严兄这身本事是令尊教?授吗?”

    严霁楼摇摇头?,“我没?有父亲。”

    “哦。”看他神色低落,知道其中?恐怕有难为情处,谢逸也不再多问,只有一桩,是不得不打探的。

    “恕我冒犯,敢问霁楼如?今可否婚配?”

    与?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在婚事上的精打细算不同,许多来自乡下的青年才俊,很早便同人有了婚约,有些甚至是童养媳妇,知道这一点的谢逸,不免要细问。

    不知为何,他却回答了一句:“我家里?有一个嫂嫂。”

    谢逸有些意外,“霁楼还有兄长吗?”

    “已经去世了。”

    原来如?此,他呵然?一笑,“原来霁楼是孝顺之人。”

    这句话刺痛他心事,严霁楼垂下长睫,表情凝重。

    几日之后的揭榜,严霁楼得知自己中?了贡士,半月之后便要上殿面见天子,心中?说不上喜忧,他对自己的才能颇为自负,并不怕金銮殿上的应对,恰恰相反,他心中?的恐惧,全在身后的故地,大约是时间越近,越要面临回乡的抉择,周礼在一个夜晚悄无声息的离开?,更?是令他感到紧迫。

    此时谢逸派人带来消息,“我父想请你来府上一聚。”

    严霁楼以为是自己上次妄谈白银新政的言论传到尚书大人耳朵里?,要教?训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仔了,但是他自恃有理?有据,心中?并无畏惧,遂慷慨赴约-

    严霁楼考中?贡士的消息传回白家镇,满庄子人都沸腾了。

    绿腰的新家和旧房都快被人踏破了。

    比上次中?了举人还热闹。

    之前旁人就送来许多鸡鸭鱼鹅,养到后面甚至在院子里?占山为王了,变得极其棘手,他们也是费了一番劲,才把这些东西处理?掉的,没?想到,这回送来的更?多,她竭力推脱不要,反倒使对方惶恐,以为同她结了仇怨,她只好收下,最后又拜托给?相熟的小姐妹巧玲拉到集市上卖掉。

    除此之外,还有些人家非要请她这个孀妇去参加宴席,绿腰本来是要推了的,可是奈何人家盛情相邀,马车几乎就停在她家檐下,赶鸭子上架,不去不行。

    绿腰坐在席上,被众人的恭维声包围,觉得很奇怪,好像高中?的人是她一样。

    之前她去人家的婚礼上帮忙,连接亲都不能去,大家口?口?声声说是习俗和避讳,没?办法。现在一夜之间,忽然?是习俗没?了,避讳也没?了,她从丧门星变成了大福星。

    很奇怪,她觉得。

    更?奇怪的是,大家都默认了这种变化的发生。

    好像人上人原本就应该是一夜之间变身出?来的。

    两相对比,绿腰更?欣赏山上那老两口?了,虽然?她和他们有过宿怨,可是他们也说话算数,说不再干涉她的生活,就真的待在山上,过起了野人日子。

    就连这次轰动?全县的喜报,他们也装作没?有耳闻,好像那是别人家的喜事一样。

    不过到月底,他们还是送了东西过来。

    一只羽毛艳丽的活的野鸡。

    绿腰这才想起来,他们住的那地方好像叫野鸡岭。

    如?今的凤凰当年也是由他们抚养长大的野山雀啊。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绿腰一直在等严霁楼回来,三月份,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别人告诉她,小叔子还没?考完,得等殿试完毕,他才能回家。

    话她听进去了,心里?却一直隐隐不安。

    到了三月底,这个时候还不见人,绿腰终于坐不住了。

    云边镇的周礼都回来了,大约是因为名落孙山,所以心情格外沮丧,一直闭门拒不见客,绿腰也不好意思?去打搅人家。

    她回从前的老房子住了几天,最后终于决定,亲自到京城一趟。

    她问好路线,打算跟着做生意的驼队,一起出?去,到关中?以后再另作打算。

    这日早上,她背着行李,很早便来到镇口?的岔路上,按照约定乘车。

    刚听见远处的驼铃响起,背后就传来一声吆喝。

    绿腰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姐姐身边的老嬷嬷。

    “小娘子,不好了,你姐姐出?事了!”

    第 74 章

    绿腰来到府里, 在老嬷嬷的带领下进到内院,只见小院里丫鬟匆忙,一群人进进出出, 她被告知等在?外面,直到郎中出来。

    “我姐姐怎么样了?”

    “很不好。”郎中摇摇头。

    绿腰示意大夫说详细。

    “凶多吉少。”

    郎中讲得模棱两可,绿腰急坏了,“怎么?回事?不是再有一个月就生了吗?”

    郎中支支吾吾,却不肯往下说了,绿腰听见里面姐姐在?叫她,于是她也顾不上再细问, 赶忙跑到房里。

    那郎中叹了口气, 提上药箱快步出去了。

    红眉睡在?炕上, 脸色苍白, 身上的团花褥子中间腾起一大块,即使?是在?如此暖和的室内, 额头依然?裹着貂绒抹额。

    那杆被她挂起来的白玉烟枪, 不知道怎么?掉在?了地上,绿腰上前把它捡起来, 发现顶端的濡湿, 她心中惦记着姐姐的情?况, 也就对?这一点没有太过在?意。

    “你怎么?样,姐?”

    红眉嘴唇翕动,要水喝。

    绿腰给她喂水。

    “你不要走。”

    “我不走。”

    “我想求你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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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腰等着姐姐说, 她却忽然?睡过去了。

    绿腰吓了一跳, 旁边照料的嬷嬷却说, 这是喝了药的正常反应。

    绿腰心下有一丝奇怪,没有说话。

    入夜, 在?老嬷嬷的带领下,她来到为她准备的房间。

    直到被带进月洞门?中,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座坚固庞大的堡垒里,竟然?也有她的一个院子。

    这就是姐姐上次说的为她准备好?的院子吗?

    那时候她差点就住了进来。

    这屋子的格局和布置,同她姐那间毫无二致,华贵而拥挤,有一股俗艳的热闹。

    绿腰不禁想:这是谁的手笔?

    屋子里的紫檀木立柜和黄花梨箱笼顶盖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忽然?意识到:这房子恐怕已?经布置很久了。

    想到此的一瞬间,她的心里无由来地泛起一层寒意。

    回头一看,却是窗户开?了条大缝,不时有风钻进来,于是她转身将支摘窗放下,又阖上窗帘。

    这一夜也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很早就过去看姐姐,她靠在?炕桌旁,气色倒比昨天好?多了,很快有小丫鬟上来,摆上各样小菜和清粥。

    两人正吃着,红眉忽然?搁下筷子,“我求你一件事。”

    绿腰心跳了一下,“什?么??”

    红眉的眼睛红了,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毅,“郎中说,我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你得帮我。”

    绿腰以为她在?说胡话,“怎么?就肯定会出事呢,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顺利生产了我再走。”

    红眉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又过了一会儿?,她垂着眼睛说:“也好?,有你在?我就心安了。”

    到了夜里,绿腰想着白天的事,不得入睡。

    看着窗外的月亮挂在?枝桠上,泛起青黄的毛边,她忽然?有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月亮长出了臂膀,要吃人似的。

    空气中飘来丝丝缕缕的哭声,同时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在?空中弥散,她推开?门?,在?那味道之中,有令人迷醉的气息,此时天已?热了,夜风入户,她忽然?觉得飘飘欲仙起来。

    不知不觉顺着那哭声,出了月洞门?,逐渐向前面走去。

    此时,夜风吹过,那城堡楼上的扇门?开?开?合合,在?春夜里像许多双眼睛同时在?眨。

    像是被什?么?诱惑,她第一次踩上台阶,爬到石楼的二楼上去。

    里面有个女人,头发散乱,衣服褴褛,细瘦如骷髅,满脸溃烂,正抱着长长的烟筒,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在?地上匍匐着,整个房子里烟雾缭绕。

    她沿着走廊,往前走了很长的路,每一扇门?里都有很多这样的女人。

    有些在?炕桌上,有些坐在?窗前,最上层的楼阁上,甚至有些成了干尸,长发掉了一地,一团一团糊得到处都是。

    惊恐之下,她飞快跑回去找姐姐,此时,那素来奴婢鱼贯的院子,阒静无人,她越过门?洞,来到姐姐的房间。

    隔着桐油窗纸看去,那大着肚子的女人,也同别人一样,正抱着烟锅,卧在?榻上,嘴里吞云吐雾。

    “您觉得怎么?样?能?拿得下来吗?我看小娘子虽然?闷声闷气,却是个不好?惹的人。”身旁帮她烧制底也伽①的老嬷嬷担忧道。

    “不急。”

    “什?么?时候动手?”

    “我说不急!”

    绿腰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姐姐脸上的表情?狰狞而阴沉。

    “埋了这么?大半年的线,现在?不收网,只怕要功亏一篑。”

    “你想多了,大局已?定,不急于这一时。”

    红眉这样说完,鼻腔里溢出小股奶白色烟雾,脸上呈现出醉生梦死的神情?。

    绿腰忽然?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在?过去相处的日子里,她偶尔窥见过这样的古怪,像是毛线球里的小小线头,她以为那是家常般的亲切,今日拨开?以后才发现里面拴着毒蛇。

    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绿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蹑手蹑脚,打?算趁夜溜出这座深宅。

    这地方她来过几次了,除了第一次的懵懂,后面几次都暗中记着路线,此时正能?派上用场。

    只是令她感到奇怪,偌大的一个宅子,竟然?也无丫鬟家丁巡夜。

    泛黄的旧灯笼,在?地上闪着毛茸茸的影。

    花园角里有个豁口,她注意到平日里灶房的婆子们总是打?那儿?进出,抄近路去城西菜场,只要出了前面的葫芦门?,就能?出府。

    一步之遥。

    “绿腰,你去哪儿?啊?”背后响起道冰冷阴沉的声音。

    她还要再往前走,被几个粗壮的使?唤嬷嬷给按住了。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必要再跟你废话。”

    红眉挥手向后面的人,“把人带回去!”

    绿腰重新?被送进那个富贵而又蒙尘的别院,听见外面上锁的声音。

    老嬷嬷隔着窗和她说话,“小娘子早点想好?,也少受些苦楚。”

    “这是谁的主意,我姐还是那个老男人?”

    前几次姐姐力邀自己在?府里留宿,每次都被各种意外打?断,她以为那只是巧合,却不知是上天庇佑。

    只是她实在?不明白,事情?的走向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直到深夜,才有人来解答她的疑问-

    红眉摘下头上的貂绒抹额,那地方已?经有些溃烂,同阁楼上的那些女人一样,正是长期吸食底也迦的恶果。

    “为什?么??”绿腰静静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红眉顺手阖上门?,外面的人立即将门?上了锁。

    她笑盈盈地说:“不为什?么?,叫你来享福,这个理由还不好?吗?”

    绿腰打?断又问了一遍。

    “我问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面前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忽然?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露出来的地方,没一块好?皮,全是陈年的伤疤,有些是鞭伤,有些是烫伤。

    “你不知道我这么?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在?地主家为奴为隶,三伏跪地,九冬下河,吃不饱穿不暖,日日挨打?,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家里做大小姐,又学裁缝,又做新?娘。我今天告诉你,十三年前,那时候要债的人上门?,本来要带走的是你,结果爹把你留下,让我顶替你去,你知道吗?该留这些疤的人是你!该受这些苦的人是你!该不得好?死的人也是你!”

    “你为什?么?不去,难道我天生就比你贱吗?”

    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她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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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才八九岁,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因为寒冬腊月下河里洗衣裳,手被冻得烂到棉袄袖口都进不去,又没有药治,冻得淌血,也感觉不到疼,天一晴就痒,只好?掰了冰块,不停放在?烂的地方擦,想让它不要痒,好?快点给主家干活,因为活干不完,就要挨打?了,在?她身上被地主和地主婆打?得没一块好?皮时,她总是在?想,冬天过去就好?了,可是等到了夏天,又要给人扇扇子,扇不好?被针戳到肉里的时候,她就会看看天上的太阳,心想这辈子还有多长。

    她是想过很多次死的。

    “后来,我终于熬到了年岁,长大了,我跟了一个有钱人,准备把自己赎出来,结果你跑过来,说你已?经用自己的彩礼钱,把我的奴籍销掉了,那一天,人人都跑到我跟前,说你有个好?妹妹,为了救你,把自己一辈子都搭进去了,你可要知道感恩呀。”

    红眉说到此处仰头大笑,“你以为我很稀罕你那点钱吗?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享尽了福又来当好?人,你多聪明呀,你的聪明是给全世界的人看的,我的血泪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我告诉你,要是当初送走的是你,我也可以慷慨,我也可以大方,我甚至会做得比你更?好?!”

    “后来我嫁了人,虽然?只是个外室,我以为终于能?翻身了。”

    她的眼泪掉下来,“没想到,这是个更?大的坑。”

    “我嫁过来没有圆过一次房,我急得不行,为了稳固位置,只好?主动出手,源源不断地往府里纳新?人,我想尽办法怀了孕,却被告知老爷伤了根本,早不能?人道了,他不是个男人,但他还是个大官,他能?决定人的生死,小唐就这么?被他们给弄死了……”

    她瘫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起来。

    绿腰想起那个赶车的白净少年,她记得他来村里接过她几次,话很少,原来姐姐的孩子是他的。

    红眉忽然?歇斯底里,爬过来掐住妹妹的脖子,“这都是你害的……”

    绿腰任由她掐住自己,一字未说,只有眼泪流了满脸。

    过了良久,当红眉药瘾发作,丢开?手在?地上痉挛时,绿腰忽然?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

    “我就问一句,严青的死是不是你害的?”

    “是又怎么?样!”红眉冷笑道。

    她不是没有心软过,她想着,只要她能?过得惨,哪怕只有那么?一天,有自己的一半,她就满足了,只要她过来求自己,她这个当姐姐的,一定出钱出力,叫她重新?过上好?日子,她愿意做个好?人,做个好?姐姐。她愿意的。

    可惜,她低估了她这个妹子的好?运气。

    虽然?死了男人,但是小叔回来了。

    她早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一个劲地要替妹妹介绍新?人,可是她又不愿意真的让绿腰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所以替她相中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

    她要她也尝一尝自己经历的痛苦。

    那个驼背痉挛的侏儒少爷,就是她的一则经典手笔。

    可惜她从不肯坠入她布置好?的深渊去。

    眼见她当了寡妇还能?过得越来越好?,而自己,却连要个孩子都不能?。

    心态失衡下,她动了歪脑筋,在?怀孕之事上欺骗了老爷,老爷也因此杀了小唐,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于是提出要以自己的妹妹来偿债。

    她为他找了那么?多女人,再多一个又能?怎样?

    “怪就怪你自己!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

    红眉扔下这句话,走进浓稠的夜色。

    月光下她的影子,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缓缓在?石板上爬行,院中无数脱落的头发,如同万千蛛丝-

    三日后。

    “怎么?样,她从了吗?”红眉的心越来越乱,近日需要的大烟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连水都不肯喝了,这么?下去,我看是不成。”老嬷嬷道。

    红眉咂了两口烟锅。

    “莫非是真的念着她小叔子?”

    这时候,红眉得知了个好?消息。

    听说是和严霁楼以前有过宿怨的杜家小少爷,之前闯下大祸被送到乡下的老宅去了,现在?又回来了。

    还到处吹牛,说自己拿捏住了当朝的新?科进士。

    别人问他怎么?拿捏的,他不肯说,红眉派人去使?了点小手段,将人灌醉,问了出来。

    等不到第二天,当夜就领着人去了绿腰的院子。

    短短几天,绿腰就瘦得不像样,她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隔着窗,听见有好?几个人进了院子来,听脚步声音,其中有个一瘸一拐的人。

    那人听着酩酊得厉害,说话结结巴巴,语气又横冲直撞,“我说,他……严霁楼……不是厉害得很吗,我杜庆,还不是把他耍得团团转?”

    “杜小少爷,你把话说明白些。”

    绿腰听出,这是她姐的声音。

    “我给他下了点蛊毒,要破了童子身才能?解,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但是看他考得这么?好?,可知一点没受影响,大概毒早解了,真是怪了,也不知道谁给解的?”

    片刻,红眉听见里面玉瓶的破碎声,满意勾起嘴角。

    之前在?这屋子里的炕桌上,她曾放置了一个美人觚,里面插着桃花。

    看样子是碎了。

    红眉抬高调门?,故意问:“那毒解了以后就不需要女人了吗?”

    “看你说的,什?么?不需要女人了,又不是和尚。只是这蛊毒解了以后,不拘哪个女人都成,等有了更?好?的,原来那个自然?就可以扔了。”

    红眉又说:“听说严家老二中了榜眼,后面又被尚书大人给看上了,要招去做女婿呢,到现在?都没回来。”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人家有福呗。”

    红眉哀叹道:“只是可怜了从前给他解毒的那个女人,这下用完了,被扔在?一边,没人要了。”

    “那都不算啥,你想,之前他又没有多少钱,找女人肯定都是图便宜,图方便,找不到什?么?良家的。”

    红眉笑了一下,再没说话。

    轻轻向左右使?了个眼色,将人带下去,又付了一大笔钱,把人前后脚送到赌坊里面去了。

    接下来,她又拿出一副银票。

    真是老天爷助她,不知道为什?么

    YH

    ?,雍州城里新?开?的那家票号,忽然?上门?,送了一大笔钱过来。

    说是之前的股主买的,现在?这个季度分红,他们按照约定要送给姓沈叫绿腰的妇人。

    只是之前登记的那个住处没有人在?,打?听到沈娘子来了姐姐府上,这才赶过来。

    红眉一过目,原来是严霁楼买的。

    她心里不由得失衡,这小子走之前,竟然?还为他嫂子留下一笔财产。

    只是这个时候送来,却是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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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力,成就她的好?事了。

    红眉派人把银票递进房中去,还有一份杜撰的婚书。

    相信她看了这些东西,就什?么?都明白了。

    到底是亲姊妹,她知道,她这个妹妹,虽然?不声不响,却是个心气高的。

    一个人再厉害,只要心气没了,也就不足为惧,任人搓圆捏扁了。

    做完这些,再也不去打?扰,甚至连锁也下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

    果然?,随着太阳出来,那紧闭的门?扉大敞开?了。

    红眉见自己手段得逞,自然?得意。

    “你这是想好?了。”

    绿腰说:“世事并不由人。”

    红眉见果然?如此,本来应该趁机奚落,大耍威风的,不知为何,心下忽然?闪过一丝暗痛。

    她迅速背过身去,“这是老爷给你的。”

    嬷嬷递上托盘,绿腰接过。

    原来那竟也是一杆烟枪,只是同红眉的不一样,这一杆是翡翠的,通体碧绿,搭配着紫砂烟斗,器身接口处包了铜,纹饰也精美。

    红眉笑着说:“你这一杆比我的好?多了,看来老爷疼你。”

    绿腰冷笑着。

    红眉语气悠长又辽远,“当初我跟老爷的时候,第一天,等了一夜,也不见人来,直到半夜,嬷嬷给我端来个红托盘,里面是我现在?用的白玉烟枪。”

    当时嬷嬷告诉她,从此以后这东西就跟她一辈子了。

    要是愿意,就当男人用,不愿意,就当饭碗用。

    反□□里有供应不完的鸦片。

    下午,绿腰跟着众人去前厅吃饭,她本来是不愿意的,红眉告诉她这是规矩。

    怪不得这桌子这么?大,原来府上的人并不少——虽然?一多半都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今天也和上次一样,这张桌子上,只坐了三个人。

    绿腰看着对?面养尊处优的老男人,心里不觉涌起一股反胃感来。

    大约是察觉她一直盯着他,这位老爷抬起眼睛来,也和上次一样,向她点一点头,声音平淡不起波澜,“吃好?。”

    绿腰不由得心中冷笑。

    竟然?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她可真佩服此人。

    坏事都叫别人做了,他的双手倒是干干净净。

    夜间,按照规矩,老嬷嬷也给她送来二斤炮制好?的底也迦,也就是能?让人上瘾的鸦片。

    第二天红眉早起,就看见对?面院里,门?帘高揭,绿腰半靠在?榻上,房内烟雾缭绕。

    当即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能?撑多长时间呢。”

    “为了不叫姐姐失望啊。”

    红眉脸色一变,扶着身子回了自己房里。

    又过了几天,直到院墙外面奇异的香气忽然?盛大起来,绿腰问嬷嬷,外面是什?么?,嬷嬷说是南下卖荏的商人要启程了,附近的行脚商行在?点货呢。

    绿腰想起家门?口的那家作坊,她之前在?那里买过荏,同掌柜熟识。

    时机就这样成熟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从衣服内层的口袋里面,掏出之前从姓段的手里得来的小盒,在?红眉夜里将要入睡的时候,派人给她送去。

    廊上的滴漏一直在?响。

    终于,那阒寂幽深的院中,传来痛苦的嘶吼。

    服侍红眉的老嬷嬷慌不择路,一面叫救命,一面喊着郎中。

    大门?敞开?了。

    固若金汤的深宅大院,露出它嗜血的獠牙,却也给予唯一一道通往生门?之路。

    绿腰则按照准备好?的计划,在?郎中出府之前,赶到饭厅。

    第一次进到这座饭厅,还是去年夏天,那时她就注意到,这座饭厅地缘孤僻,离后宅各院极远。据她观察,或许是因为从前□□受伤,这老东西走路并不方便,然?而每次他都能?在?她们来之前,于主位正襟危坐。

    所以她推断,老家伙一定是深居于此。

    果然?,就在?饭厅的巨大屏风背后,有一座极小的佛堂,一人背对?门?,盘腿面向观音而坐。

    盘腿吗?

    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几乎没来得及看到他的正面,她就将在?饭厅随手提的板凳砸了下去。

    手里的翡翠烟锅,塞进他嘴里,里面有足量的毒鸦片。

    还嫌不够,放了一把火。

    火势大起来,一片混乱狼藉,仆役如蚂蚁般乱窜。

    她赶往侧门?,经过红眉院子时候,听见一片哭丧声,在?那嘈杂之中,夹杂着婴儿?的微弱啼哭。

    绿腰脚步一缓,却并未停留,紧接着就逃出府,藏身于旁边加工荏的货行,贩荏的掌柜认出她,绿腰向他粗略说明原委,因是熟人,绿腰又肯掏钱,便和行脚商讲好?,这一程将她也带上。

    到达风陵渡口,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这里是南下和北上的交界点。

    荏商分了两队,一支东走,一支南下,绿腰也到了必须做抉择的时候了。

    她从口袋里翻出严霁楼给的银票,数了又数,还好?,够她开?店了。

    至于那个不知真假的婚书,扔进河里好?了。

    反正她本来就不在?意。

    望着远方的天,绿腰果断登上南下的渡船。

    船上,几个人在?讨论雍州城里的那场大案。

    “听说雍州都护死了。”

    “死有余辜,这人不是个好?种,在?边境弄了一堆大烟,府里小妾全都叫这玩意儿?弄得半死不活。”

    “这人好?像是个太监?”有个绑着头巾的老汉小声道。

    “不是,以前不是,据说年轻时候还是个将军,入赘到大官家,后面在?战场上伤了子孙根,被自己岳父家退货了,发配到咱们这个偏远地方来,从此以后人就变态了。”

    看着渡船下的波涛,她不禁干呕起来。

    “没事吧,姑娘。”船家好?心问。

    绿腰摇摇头。

    什?么?底也迦,什?么?鸦片,她又不傻,怎么?会真的把自己葬入这种活死人墓呢?

    早在?动身之前,因为舍不得悬崖货场上,南方老板赠送的香料,所以早打?包好?预备一齐带走,只是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这香料又竟然?会帮她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红眉以为她失了心气,其实一切都只是障眼法罢了。

    从此以后,她不再欠任何人的了。

    包括她的小叔叔。

    她有想过利用他,帮自己摆脱那些不愿面对?的回忆,然?后带自己离开?,可是现在?,既然?他也利用过她,那么?他们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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