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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雨一般射了出去。

    敌方是有备而来,见此亦是摆开了阵势奋力反击。

    双方厮杀得胶着,雷将军却还不忘放话迷惑敌军,他的话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令埃里特不自觉烧红了眼,不堪入耳的话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了出来。

    向来狂妄自大的盉丘军当然不会想到,雷将军用的只是拖延之策。

    自从看到十几万敌军压境,雷将军便提前报告了朝廷,朝廷当然也有应对之策。

    此时朝廷派出的使臣已经到盉丘国境内,只要他说服周离、陌高等国联合发动病变,届时顾此失彼的盉丘大军只能撤军回国了。

    埃里特是个悍将,可行事鲁莽,原本想速战速决,没想到拖延了好十来日,仍是久攻不下。

    不过,悄然绕向玉林山后的另一支队伍,倒是传来了好消息。

    原来,他们特地避开驻守士兵的眼线,从更为险峻的悬崖边上绕过,虽然因此多耗了一些时日,可竟让他们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们从后面攻其不备,将几个驻守士兵无声杀害,又派人换上赤随军的盔甲,伪装成站岗的赤随军。

    而后,又在关卡上设了木栅,用以切断增援的军队和粮草。

    没了援军和粮草的赤随兵,不过成了瓮中之鳖,就这么僵持着,不是战死,就是饿死。

    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只除了他们的粮草也即将耗尽,不过埃里特派人请求增援和补充粮草,大汗二话没说又派了十万精兵和充足的粮草镇压。

    夜色已深,营帐里,埃里特抱着双臂观察着沙盘,在高地插下一小枚旗帜,心头却忿忿地想着,现在就是等,等援军和粮草一来,赤随兵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大将军!”一个将士掀起油毡布走了进来,将一封密信呈了上来,“大将军请看——”

    埃里特接过信,展开一看,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汉字,他面露不悦地睨了那人一眼道,“把通事①叫来!”

    将士忙不迭前去,须臾,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个阔步走了进来,朝埃里特行了礼道,“大将军找我何事?”

    埃里特也不废话,直接把手中的密信交给了他,“你仔细看看,这封密信说的是什么。”

    通事眯着眼睛看了起来,半晌,眉心舒展道,“大将军,原来赤随兵已经束手无策,被困于此,三日未曾进食了,兵卒更是只剩寥寥无几,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此话当真?”

    同是怅然一笑道:“这是他们准备寄往朝廷求援的密信,被我们的人截获了,那还有假?”

    埃里特服掌大笑:“雷老头,你有也有今天,怪不得你一直不愿出战。”

    得知了这个好消息的埃里特下令将士们不遗余力发起进攻,盉丘大军士气高涨,一日之内便夺下了一直久攻不下的高地。

    就在埃里特得意忘形之时,又有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盉丘内部发生了动乱,周离军已经快要攻打进王廷了,大汗紧急招回所有大将制止内乱,然而,此时的埃里特刚刚看到一丝曙光,又怎甘心在此时放弃?

    于是指遣回了十三万精兵,余下的那些人便在原地驻扎营帐,寸步不离。

    守在玉林山关口的盉丘兵抱着一把剑打瞌睡,耳边突然有马蹄哒哒的声音传来,他警惕地站起来,拿起千里镜隔着山头远远望去,见一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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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举着“绥”字大旗的绥兵铁骑,往这边赶来。

    这名士卒立马将此事上报给了埃里特,埃里特亦是站在高上,手持千里镜眺望着远方,只见对方气势汹汹,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动向,又在心里盘算了一遍。

    对方的人数看起来不多,大概还不足一万人,他疑惑地拧紧了眉,赤随兵已经弹尽粮绝,可朝廷只派了这点人过来,到底是轻敌,还是这根本就只是一个阴谋?

    他想起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时起兵造反的周离等旧将,心头猛然打起了鼓,是了,定是他们的离间之计!

    “狡诈的中原人!”他怒骂了一声,立即召了军师商议政策。

    蓝将军不过须臾就率援兵来到玉林山下,见关口设了木栅,守卫的士兵虽穿着绥军的盔甲,可尺寸却相去甚远,再加上盔帽下那双深邃的金瞳,简直是昭然若揭。

    蓝将军声如洪钟道:“叫你们大将军出来!”

    那盉丘兵汉语并不精通,听他扯着大嗓门说什么大将军,以为是在辱骂大将军,于是破口大骂了一长串盉丘语。

    蓝将军还未开口,他身侧的副将便挑起眉,不敢置信道,“小小士卒,你敢辱骂蓝将军?”

    盉丘兵又吐了口痰,大骂了一句。

    副将骂道,“果然是野蛮民族,还未开化的原始人。”

    关隘被阻,援军找不到突破口,双方竟这么前言不搭后语地对骂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冲动的盉丘兵气得大口喘气,抽出刀剑与绥军对战了起来。

    一动手,关口便失了守,蓝将军吩咐一队士兵正面迎击,而另一队则绕到后面切断木栅,趁虚而入。

    埃里特没想到,那群废物竟然这么轻易就受了他们的挑拨,绥军将守门的几十个士兵解决后,便一路畅通无阻,与雷将军顺利会师。

    后方已经失守,前方又有人来报:“大将军,大汗要求速速撤军回国,以保障王廷安危!”

    埃里特这才知道,不宜再拖下去了,眼下国内有战乱,他违逆大汗的命令,大汗不可能会再派援军给他,到那时便只能耗在这里了。

    是以,诚然心不甘情不愿,他再三考虑后还是下了命令:“撤军吧。”

    十万大军便只能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回盉丘国。

    他不知道的是,连那封密信也是雷将军迷惑的手段,赤随军根本没有弹尽粮绝,而是蛰伏在山里,隐藏实力,蓝将军刚一到来,便已经不战而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雷将军和老友已经数十年没有相见,此次他远道而来,他必然要给他接风洗尘的。

    营帐里早早掌起了灯,中央支上一口锅,里面雪白的羊肉汤咕噜咕噜地煮着,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

    雷将军在两只破口海碗里灌满了酒,将其中一只递给了蓝将军,“给。”

    蓝将军接过海碗笑了笑,“你还是多年未变,这么嗜酒如命。”

    雷将军啧啧叹道,“老友老友,你这张嘴,可真是毒啊,我这一口酒,就等着你来呢……”

    蓝将军会意道,“什么都别说了,干了这碗!”

    两只海碗相撞,发出一声闷响,溅出了几滴酒液,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第五十五章

    盉丘自顾不暇, 绥军不战而胜的好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嘉月耳朵里,彼时的她还在跟一干大臣商讨着下一步的计划,一听到将领来报战况, 所有人都眉心都舒展开来。

    隔着人群, 燕莫止的目光飘了过来,淡淡地在她脸上定了一瞬, 便掩下长睫道,“圣淑果然神机妙算, 倘若不是您当下立断, 以如今盉丘雄厚的实力, 恐怕还有得一打。”

    嘉月亦是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神, “摄政王不必过奖, 绥军能大获全胜, 不是朕一人的功劳, 更是与诸位大臣和将士们脱离不了干系。”

    她的自谦令在场其他的大臣身心熨贴, 纷纷表示, “摄政王说得没错,臣等不过是听从圣淑的吩咐行事, 不敢居功。”

    只有郦首辅几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如今太后又凭着不矜不伐的态度笼络了诸臣,他知道他只能抓紧时间了,否则,等她绵里藏针地笼络了其他臣子,下一步, 就改把矛头对准他了。

    好在柳明这一个暗桩潜伏得极深, 她目前还未发觉有异, 自从他得知了太后和摄政王的私情后,便让柳明一直暗中盯着他们。

    可他俩却避起了嫌, 恰逢边境战乱,一时还真拿不到把柄,不过,那厢的战火终于平息,这场戛然而止的好戏又该重现天日了。

    他眸色黯了黯,一个计划在心头盘旋,不在话下。

    重阳节已近在眼前,自从上次闹了不愉快,两人甚至没有一个独处的时间修补裂隙,直到这会子闲暇下来,嘉月才有空来给他写了一封密信。

    她临窗而坐,短短的信写了又揉掉,反复写了几张才写了一张满意的,便吹干了墨迹,折成一个方块交给了春桃,“春桃,这封信,帮本宫递给摄政王。”

    不必她交待,春桃自然知道该如何把这封信递出宫去。

    于是,春桃二话不说地应了下来,把信藏在袖笼里,往殿外走去,直接绕过了顺宁门,准备拐过南门直接递给那个信得过的将军。

    却不想刚穿过月洞门,经过一片竹林里,一个身着直裰的白净男子从树影下走了出来,着实把她怔了一跳。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柳明。

    前些日子,他们吵过一架,由此便分开了,不过是对食的关系,没有真正的海誓山盟,更没有一纸婚书的束缚,分开了就分开了,各自另找一个,也不是难事。

    “哟,柳秉笔?”春桃皮笑肉不笑地讥讽了一声,又阴阳怪气地朝他福身道,“奴婢还有事,就不打扰您散步了。”

    她说完,扭着腰便从他身侧走了过去,没想到,小臂一阵热意传来,她扯了扯竟动弹不得,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将她的手紧紧攥住。

    她抿紧了唇,施了暗劲才将他甩开,却没察觉,袖笼里的密信已滑落了出来,无声地掉在地上。

    她不悦地睨着他道,“做什么动手动脚的,我们之间已经什么关系都没有了,再逾矩,我告诉娘娘去!”

    柳明见她避如蛇蝎的模样,不禁暗自攥紧了双拳,垂眸望向地上那个叠得方正的纸片,抬脚迈近了一步,将它踩到脚下。

    她横臂挡住了他的靠近,“你别过来!”

    他喉头动了动,眸色似乎又黯了几分,须臾才无奈地罢了罢手,“好,我不过去,我就站着。”

    她又剜了他一眼,这才佯佯走远了。

    柳明盯着那个银红色的身影,直到她在自己眼里化成一个模糊的影,这才收回目光,俯身拾起地上的纸片。

    修长的手指将纸片迅速展开来,信上很短,一眼便掠完,“重阳节,中山寺,吾盼君至。”

    他无声地看完,又折回原样,重新抛进草地里,而后踅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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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在月洞门后的春桃这才揉了揉酸涩的眼,却不料,越揉眼前越是朦胧一片,低头一看手背,才发现上面沾了一层晶莹的水光。

    她轻吐了一句,“柳明,你没有心。”

    隔了数十步之遥的柳明当然听不到她的低骂,可仿佛心灵感应似的,他的心还是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感到眼前骤然一黑,深吸了一口气,五脏六腑也疼了起来,不知自己最后是如何走出了宫里的。

    重阳节很快便到了,这日嘉月换上一袭石榴红的八宝如意诃子裙,挽了一条香色披帛,乌黑的头发绾成了望仙髻,插着一朵新鲜的墨菊以及三两支金笄,脖子上则挂了一串红珊瑚软璎珞。

    本就媚态天成的脸上更是淡淡地施了一层脂粉,更是艳如桃李。

    自从先帝崩逝后,她镇日不是素服加身,便是老成暗淡的朝服,到如今已近三载。

    守丧三年不过是民间的规矩,天家里节日多,规矩便松散些,一般只有一年,能坚持三年的,实则是少之又少。

    这一份束缚她已经受够了,一刻也不想再遵循,她从小众星拱月的长大,张扬才是她的本性。

    妆点完毕,仲夏取了幕篱给她戴上,长长的薄纱不仅遮住了脸,更是将这一身石榴红的衣裙也全部遮去。

    重阳节向来有登高的习俗,因此,她约见燕莫止的寺庙也是建于一座山腰之上的。

    收拾停当,忍冬又拿出了香油果品,整齐的将它放入一个提篮里,放到她的车上。

    车辇规模不大,更没有过多人随侍,只不过带上春桃和仲夏,就如一个普通的贵妇人出行一般。

    车轮开始滚动,銮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嘉月支着额头靠在车围里闭目养神,直到身下的马车开始颠簸了起来,她睁开眼,掀起帘子往外看,马车已到了山麓。

    因为今日这身衣裙实在不便利,嘉月便让太仆直接将车停到了中山寺门口。

    马车平稳地停下,太仆取出了落脚凳放在车辕下,对着门帘内敬重地喊了一声,“大娘子,中山寺到了,请您下车吧。”

    俄而门帘微动,春桃搀扶着嘉月下车,仲夏则提着一篮子果品跟着跳下车辕。

    “你不必跟着了,就在这等着吧。”嘉悦淡淡的说道。

    太仆不敢抬头,只盯着地上的方寸之地看。

    嘉悦抬脚转入寺内,没想到一阵风吹过,幕篱上的轻纱骤然被拂了开来,露出了石榴红的裙裾,如焚烧的烈火恣意地落入太仆的眼里。

    太仆瞳孔晃了一下,心头已掀起惊涛,他是崇临元年入仕,至今未见太后穿着艳色,眼下传言太后和摄政王有私情,今日她如此盛装打扮,很难不让人怀疑上香祈福是假,趁此机会幽会他人才是真。

    不过他虽然惊骇,脸上到底不敢显露半分,只垂着头应喏,余光见那抹身影已迈入了恢宏肃穆的寺内,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嘉月一入寺门,转头就将幕篱取下交给了春桃,那一张明艳四射的脸便这么赤?裸?裸地露了出来。

    时下风气到还算开放,大街上有不少抛头露脸的贵女,每逢节令,以烧香祈福为由头出门游玩的,更不在少数。

    是以,当她露了脸,便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礼。

    男子们是仰慕得挪不开眼,相比之下,女子的目光则含蓄许多,想看又不敢直视,只能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当然,这些眼光不全都是善意,她们经过一对母女的时候,便听那个母亲低声教导她的女儿,“做女子的应当恪守本分,贤良淑德,容貌再好也会凋零,是最不值一提的,懂吗?”

    那女子不过十三四岁,见嘉月越走越近,便不自觉的向她投来崇拜的眼光,母亲见他不回话,又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她,她才回过神来,却是否定了她的话:“阿娘此话有些偏见,为何女子就该恪守本分,而男子却不用呢?容貌虽然会凋零,可至少姹紫嫣红盛放过,不是比什么都没有强吗?”

    那母亲被怼得无言以对,扯了扯嘴角道:“你总是看那些闲书,心气比天还高,你倒是说说读了这么多书,能有何用?难道你能科考入仕?”

    少女一时气结,跺了跺脚,没说话。

    嘉月扭过头来,朝她绽放了笑意,“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能呢?”

    少女也立刻展开了笑颜,点了点头道:“娘子说的甚是。”

    “你叫什么名字?”嘉月问道。

    少女对上她的眼,不疾不徐道,“妾蔡氏,家里行九,大家唤作九娘。”

    嘉月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遍,继而又望向她的母亲,从她们言谈举止和服饰来看,推测她们出身高门,脑里迅速将建京蔡氏的权贵过了一遍,这才道,“你父亲是光禄寺卿蔡庸?”

    两人俱是一怔,九娘眨了眨眼,忽地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眼前这妇人虽有着仙姿玉色,可眉宇间却是隐约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另她不自觉想起一个人来。

    她嘴皮子刚动了动,嘉月便伸出食指,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拖曳着红裙,登上石阶,一转眼,便消失在九娘的眼前。

    荒诞的揣测变成现实,九娘震惊得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蔡夫人亦是盯着消失的尽头不放,凑近道,“怎么了?这是谁啊?”

    九娘扭头看了母亲一眼,嘴里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当朝太后。”

    “什么!她……”蔡夫人瞳孔狠狠一震,惊讶程度,完全不少于九娘,更令她后怕的是,她竟然在太后面前指桑骂槐,好在她看起来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阿娘,小点声吧。”

    蔡夫人这才噤了声,将才刚得罪了大人物,这会子哪还有心思上香,于是拉过九娘从寺庙里出来,马不停蹄地家去了。

    第五十六章

    嘉月在各个殿里拜过一遍, 便在客舍里落了座,因是重阳,寺里准备了菊花糕和一些时兴的糕点, 她让人把窗都敞开, 牵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是新出的秋白茶,带着一丝兰铃的清香, 入口甘甜,回味香醇。

    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品着, 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关注着窗外的动静。

    当然, 她在等燕莫止的出现, 可又不止在等他一人, 若是她今日如此盛装打扮, 还不能引出几个别有用心的人, 岂不是白费功夫?

    她这间客舍就在天王殿左侧, 寺门进进出出的人尽收眼底。

    时辰慢慢流逝, 除了正常的香客, 并未有可疑之人出入。

    杯里的茶已见了底,仲夏问:“娘娘可要再续一盏。”

    “不了, 这个时辰,摄政王该过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燕莫止一身玄甲昂首阔步地入了寺,深刻冷峻的五官凛然正气,漆眸扫了一眼, 身后便骤然蹿出一群身着玄甲的羽林军来。

    “盉丘细作越狱到了此处, 众军听令, 将寺庙围起来,所有人暂且不得出入!”

    羽林军训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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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 一下子就将寺庙围了起来,另一队则破开客舍,一间间搜捕,不放过一个角落。

    燕莫止按着别在腰间的重剑,锋锐的眸光转了一圈,这才一步一步地朝着嘉月道客舍走来。

    提前潜伏在此处的等着观看好戏的一干臣子,都被不留情面的羽林军揪了出来,所有人被押进大殿,大家面面相觑,才知道中了计。

    今日的嘉月一袭红色,带着胜券在握的悠然自得,是以,燕莫止刚进了寺门,隔着了那么远,还能一眼便分辨出她的方位。

    刚到客舍门首,门便自动从里面打了开来。

    嘉月容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视,他长睫掩下滔滔欲念,虔惊地朝她施了礼:“娘娘,寺里所有人被捕,一只苍蝇都没有逃出去。”

    “很好。”

    他又弯唇道,“娘娘还想怎么做,臣便是你的刀。”

    “惩一儆百。”

    “好。”

    嘉月迈过门槛往外走,冷不防袖子被扯住了,她愕然地垂下头,却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了过去,再仔细一瞧,他的手已负到身后去了。

    她怔了怔,以为将才只是一个错觉。

    她抬手抚平了袖口的皱褶,竟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空虚。

    他避开了一步道,“娘娘先走吧。”

    “燕莫止。”她经过他身侧的时候,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缓缓吐出了这三个字。

    他抬起晦暗不明的眸,明知道此时时机不对,可眸光还是认真地将她的脸描摹了一遍,不肯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他听到她声音里有微弱的颤抖,就是这么一点尾音,让他的心头也抑制不住地颤栗起来。

    可她的脸色波澜不兴,并看不出一丝波动。

    大概……这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再度开口,他的语气已经克制了再克制,几乎听不出一丝情绪,“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那晚说的话还作数吗?”

    “当然。”他不假思索道。

    “好,我原谅你了。”

    只是不会再为一个人动心了,她心里又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燕莫止胸前那股郁悒的浊气终于一吐而快。

    “多谢娘娘愿意再给臣一次机会。”

    嘉月瞥了他一眼,并不应他,抬脚便要往大殿走去,可再一次经过他身前时,她的袖子又有了微弱的拉扯感。

    她直瞪瞪的目光飘向袖口的交接处,这回他没有放开手,而是将手上的一抹红色迅速的塞入她手里。

    “我在山脚下见到一颗茱萸长的正好,就顺手给你摘了一支,”他说完顿了许久,又补充了一句,“祝你没病没灾,光复山河。”

    “多谢祝福。”嘉月不显山不露水,握着那一支茱萸,指节微微泛了白,只是她的袖子宽大,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那一截延伸出来的红色。

    她说完,便扬长而去。

    她没有佩戴起来,不过眄了一眼,便随手将它递给了仲夏,并吩咐道,“把它收好。”

    仲夏俯首道是,却没料到不慎竟是失了手,红馥馥的果实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沾上了一层灰。

    “娘娘恕罪!”仲夏大惊失色,正要捡起来时,却听头顶传来淡淡的声音。

    “算了,不必拣了。”

    她悄然舒了口气。

    嘉月回到大殿时,见到那些身着常服的官员们,被一群玄甲重兵用长枪指着,脸色都有些惨败。

    也是,都是高门世家出身的权贵之身,蓦然被当成嫌犯逮捕起来,是谁脸上都挂不住。

    她的目光一一扫了过去,将在场熟面孔都记了起来,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要的就是他们自取其辱。

    “参见圣淑。”在场的诸位臣子自知隐藏不住,伏身跪了下来。

    其他的僧侣和香客这才反应过来,诚惶诚恐地跟着跪拜道:“圣淑千岁千岁千千岁。”

    “诸位都平身吧。”她泰然开了口,只见春桃已搬来了一张交椅,她略提起裙裾坐了下来,直接在大殿里升起了堂。

    礼部郎中心虚地开了口,“不知圣淑有何用意,为何将臣等都拘捕起来啊?臣等可是什么也没有做啊……”

    “对,这是不是有误会?”

    一个人开了口,其他的人都旁敲侧击地给自己撇清关系。

    “白祭酒、罗郎中,乔御史,谢员外郎……”嘉月看着那些做贼心虚的人,一个个点了名。

    被点到名的人心跳骤然停止,偏她说的极慢,仿佛钝刀子割肉一般,直到最后一位的名字被她念了出来,这才又扶了扶云鬓上的钗环道:“诸位可真巧啊,都约着登高赏菊呢?”

    大家怏怏地对看了一眼。

    “对……”乔御史决定将错就错,刚嗫嚅地动了动嘴皮子,却有另一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那笃定的语气将他衰惫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看来不是。”

    他突然反应过来,圣淑是何等精明,倘若在她面前扯了谎,也能一眼被她戳穿,于是立马改口道,“臣是陪娘子来上香的,没想到才这竟遇上了……”

    嘉月还没开口,殿外却有一道魁岸的身影悄然入内,一身刚硬的玄甲泛着寒光,身后的红色斗篷却随着走路微微鼓起,清湛的五官透着冷厉,他缓缓越过众人,径自走到她身侧颔首道,“臣已经将这座寺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没有抓到细作。”

    “细作?”燕莫止的话令全场哗然。

    嘉月淡然补充道,“前些日子被捕的清羽真人逃狱了……并且,我们的人一路跟踪他到了此处,今日是重阳,寺里人员出入大,在场的人,都有与之接头的嫌疑。”

    话音刚落,在场的臣子无一不吓得腿软,连连喊冤。

    “诸位放心,朝廷不会冤枉任何一人。”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是了。

    审讯排除了部分无辜之人后,剩下这些难以辩解为何齐聚在此的官员便要换了个地方重审了。

    尽管那些人连声叫冤枉,可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羽林军受了命令,押解时根本不留情面,十几人在瞬间便压入了西狱,等待提审。

    好戏演完,到了各自散去的时候,嘉月率先登上了车辇,燕莫止朝她揖了一礼,平静地目送她离开。

    这才从腰间革带掏出那枝被她丢弃的茱萸来,自、虐般的揉进了掌心,艳红的表皮破裂,鲜辣的汁液流了出来,红得似血,灼得掌心犹如针扎,可他的心迟怔怔的,竟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郦府。

    得知消息的郦首辅气额头上爆出了青筋,一把将茶杯里的热茶泼到了柳明身上。

    他戳着他的额头,飞沫溅了他一脸,“你以为你成了秉笔,翅膀硬了?连老夫也敢唬弄?”

    柳明没有丝毫动弹,只低眉顺眼道,“奴才不敢,奴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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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太后对奴才起了疑,特地给了奴才假密信,是奴才失察……”

    郦首辅乜了他一眼,这才渐渐地平复了怒气。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郦首辅重重地吐出来一口浊气。

    蔺嘉月如此大刀金马地捕了这么多人,为的不过是震慑其他廷臣,这就是敢与她作对的下场,可想而知,明日的朝堂又是怎样的一番动荡了。

    眼下他的拥趸已被她除了半数,而今剩下的那些人,会不会还始终如一的拥戴着他?当然,他明白,这世上没有永恒,一旦受到威逼利诱,人心就会动摇。

    他已经没有拖延的资本,唯有速战速决,方能有一线生机。

    他目光转回到眼前这个任劳任怨的人来,好在他与蔺家有着旧仇,这个人暂时还是可靠的。

    他也没有其他筹码了,只能冒险一试。

    “你也不愿蔺嘉月光复大盛吧?”他一面掏出手帕亲自替他揩去茶渍,一面谆谆教导,“你以为她是一介女身,可你想过没,自她垂帘听政以来,诛杀了多少廷臣,如今只是不敢暴露本性罢了,倘若她没了掣肘,她大可废了皇帝,自己掌权登基,既然她对你已经起疑,那到那时,她还能容得下你吗?”

    柳明惶恐地接过手帕自己擦了起来,长睫颤了颤道,“奴才明白。”

    郦首辅又交待了一番,这才放他回了宫。

    柳明回到宫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这才想起,今日是重阳节,往年,春桃都会做了菊花糕给他带来,可今年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向来爱洁,睡前必须泡了澡,等他回到黑黢黢的屋子,掌起灯,拿出一卷书慢慢地翻阅起来,可脑里纷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想起那次,春桃得知了他与郦首辅过从甚密,当机立断就与他断了情。

    闭上枯涩的眼,脑海里却是之前共度重阳的画面。

    “来,一口气把它吃掉——”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回响,她就站在自己身前,拈起一块菊花糕,像逗孩子一般贴到他嘴边,他一张口,她便赫然收回了手。

    拉锯了几次,他哭笑不得,只得无奈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好吃吗?”她仰着头,眸里是璀璨的银河。

    他点头道好。

    他又望向空空如也的书案,自己抬手倒了一盏酽酽的茶,一口气咽入腹中,一股涩意从舌根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里去。

    第五十七章

    翌日, 那些落入西狱的要员还没出来,朝堂上,其他人果然诚惶诚恐, 有些人甚至感到郦首辅日薄西山, 眨眼之间就和他划清了界限。

    郦首辅也预知处境尴尬,干脆称病告了假。

    于嘉月而言, 此次的行动无疑取得了压制性的胜利,当然, 一码归一码, 倘若不能拿出证据辟谣, 胜利也不会持久。

    她在等一个时机, 能一举扳倒郦首辅, 只要证明这只是一个阴谋, 那么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散朝回到顺宁宫, 刚用完早膳移步到书房, 就听忍冬来禀:“娘娘, 柳秉笔求见。”

    柳明?嘉月眉心攒了起来。

    前阵子,春桃和他闹了不快, 一气之下,便与他割裂了关系,她怎么也没料到他会主动求见她。

    他们之间的事,她也只是晓得个大概,可春桃是个什么性子她却是了若指掌, 只要她下定决心的事, 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不见。”

    忍冬便出去传话了, 少顷,却再度挑了帘子进来嗫嚅道, “娘娘,奴婢好说歹说,柳秉笔就是跪在外面不肯走,他还说……”

    “说什么?”

    “他说他手上有娘娘想要的东西。”

    嘉月搁下喝了一半的茶道,“让他进来吧。”

    过了一会,一个身着青色圆领袍、头戴折上巾的清秀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脚上的朝靴走在金砖地面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柳明垂着眼,缓步走到了嘉月跟前,在离她几步之距的地方停了下来,提起袍裾朝她跪下叩首道,“奴才参见娘娘。”

    嘉月想起前阵子失魂落魄的春桃,先入为主地对他生了厌烦之心,因而就由他跪着,也不叫起,只是不冷不热道,“原来是柳秉笔,不知你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柳明抿了抿唇道,“奴才是来请罪的。”

    “请罪?”

    “是,”他沉吟道,“娘娘和摄政王私会的传言,是奴才故意散播出去的……”

    嘉月眼里闪过一丝惊诧,脑海里瞬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串联了起来,所以,春桃与他决裂也只能是因为这件事了。

    “哦……那本宫和摄政王的事,你又是从何得知?”她迅速又恢复了平静,懒洋洋地说。

    “一切只是奴才妄自揣测而已,奴才在司礼监当值,少不了和郦首辅打交道,他要奴才暗中盯着娘娘的动静,奴才只能依言照做。

    “奴才发现,娘娘时常在夜里召见摄政王……便生了异心,不管有没有私情,只要一口咬定有,只要传言散出去了,就算是子虚乌有,也变成真的了……”他一直垂着眸,不卑不亢地把所有细节都交待了。

    嘉月好奇道,“既然你心甘情愿成了丽首府的爪牙,你为何又要认罪?”

    “奴才被旧仇蒙蔽了双眼,一时走错了岔路,可奴才发现首辅竟然受贿无数,这才明白自己是在为虎作伥,奴才早就懊悔万分,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只能表面逢迎,可如今他竟然生了废帝的心思,奴才便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是说郦首辅受贿?”在众人眼里,郦首辅刚正不阿、两袖清风,和受贿几乎搭不上边。

    暗中派去查探他的眼线,也都查清了他近些年来的流水,除了当年嫁女,嫁妆连城外,其他的生活作风,甚至可以用节俭来形容,也因此,很难抓不住他的把柄。

    柳明点了点头道是,说说出了令人更诧异的话,“不单受贿,去年洪灾朝廷下拨的银子,更是有半数都落入了他口袋,因而灾后的重建缺了银子,工程进度缓慢,很多百姓到现在还得不到抚恤。”

    “此话当真?”

    “奴才敢以性命担保。”

    倘若是真的,那么这绝对可以一举扳倒他了,嘉月爽快道,“好,只要你能拿出证据,本宫就算你将功折罪,起来吧。”

    他似乎没意料到她会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他,瞳仁里泛着难以置信的光,半晌才回过神来,在地上重重地叩了一个头道,“奴才多谢娘娘开恩。”

    嘉月笑了笑道,“本宫也听过不少‘传言’,听说,我是‘只懂得生杀予夺的妖后’,今日我也为自己辟一回谣吧。”

    “娘娘宽宏雅量,奴才实在敬佩不已。”

    “好了,奉承的话不必说,前事本宫也既往不咎了。”嘉月说着,又从他的口中盘问出更多的细节,这才挥手叫退了。

    问完话,嘉月的眉头反而锁得更深了,这才想起谢滔这个前女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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