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心存不忍,沉默了许久,最后问道:“那师尊,既然我们不能出手,又为何还要在这里冷眼旁观……看她二人遭此劫难呢?”
衣袂翻飞,两片雪白的衣角被风卷到了一起。
“不,不是看。”
纯白冰凉的雪粒扑到发丝上,君彻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他低沉的嗓音穿透了呼啸的疾风,透进小少年的耳朵里——
“我只是……想陪着她。”
几日后
西京御清堂
年轻有为的东瀛药君头发还没有花白,他从听雨楼内间慢步走出,拿着一张药单子递给了外间的侍女,又附身跟千若说了几句东瀛话。
千若闻言微微颔首,走下了高楼,绕过曲折的廊道,走进了宽敞的大殿。
殿内无人伺候,只随意地点着两根蜡烛,照亮了一小片昏黄的视野。
“信田堂主。”
她低着头行了个礼,面无表情道,“那位叫墨烟的修士已经醒了。”
闻言,信田晓放下了手中擦刀的绢帕,收刀归鞘。
他撂下帕子,站起身把刀佩回腰侧,缓步离开了大殿。
听雨楼内一片寂静,墨烟放空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床幔,一言不发。
几个娇小的东瀛侍女端着梳洗的物件侯在一旁,见她这般模样也不敢擅自叫她。
墨烟出神地打量着帐子上繁复的花纹和流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她也不想知道。
身在何方……已经不重要了。
苏姐姐死了。
死在她怀里……
死透了。
她垂在身旁的双手突然紧握成拳,眼白处迸出了一簇簇血丝。
断云门……
墨烟咬着后槽牙,恨不得把方恒松剥皮拆骨。
“信田堂主。”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内间,沉重的威压顿时挤满了整间屋子,几个东瀛侍女跪倒在地,为来人让出了一条道。
信田晓冷声道:“出去。”
几个侍女应了一声,端着东西轻巧地退出去了。
信田晓沉默着走到了榻边,身上投下的一片阴影覆盖了墨烟的脸庞,把她拢进了一片昏暗中。
他放轻了声音,可语气还是冰冷如常:“墨烟。”
榻上的人眼珠转了转,朝他看了过来。
墨烟唇角干裂,嘶哑着嗓子道:“……苏姐姐呢?”
“我把她火化了,”信田晓坐到了榻边上,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道,“骨灰已经遣人送去严漓那边了。”
火化了……
火化了……火化了!
明明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的就……就成了一捧灰呢……
墨烟出神地咀嚼着这句话,眼底再度汇聚起一层浅浅的水光。
也好,也罢,苏姐姐的尸身是那般惨状,若是直接送去给严漓安葬,估计严漓会发了疯吧……
一只带茧的手指卡进了她齿间,信田晓道:“墨烟,别咬。”
她这才尝到满嘴的血腥气,方才竟是出了神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她呆愣愣地松了口,信田晓抽出卡在她齿间的拇指,墨烟看见他的指节处多了一圈带着淤血的齿痕。
信田晓道:“你身上的毒我令人帮你解了,但拖得有些久,灵脉一时还不能完全恢复。剑伤也处理过了,这几日便会痊愈。”
墨烟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讷讷道:“多谢……信田堂主。”
屋内燃着炭火,把整间屋子都烤得暖烘烘的,但那股子寒意却是深深扎进了骨头里,混着血肉一起,再也暖不回来了。
“伤好之前,你留在御清堂。”
信田晓冷淡地道着,话语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又道:“修界的人不会来这里。”
墨烟舔了舔唇瓣上的血,在腥甜的味道里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轻轻摇头,道:“多谢信田堂主的好意,但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断云门,我要去杀了方恒松他们……”
闻言,信田晓的眼眸眯了起来。
如蛇一般略尖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墨烟,他道:“你就算是要寻死,至少也得等到伤好之后。”
“寻死?”
墨烟坐起身来,倏然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也算是造福三界了!”
“我本来就该死!那么多人因我而死……”她笑得近乎癫狂,骂道,“我他妈活着就是个累赘!”
信田晓闭了闭眼,半晌似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了她脸上,轻轻捂住了她的嘴。
他收紧手,低声道:“墨烟,别说了。”
信田晓紧紧捂着她,不再让那些难听的话吐露出口。
墨烟喉间酸涩不已,眼球里的血丝几乎要爬出眼眶。
她大口呼吸着他掌心里潮热的空气,滚烫的泪珠砸在他手上,连带着她的脸也一并浸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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