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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0(第1页/共2页)

    提供的《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60-70

    第六十一章

    嘉月瞥了那女郎中一眼, 见她觳觫地伏在她膝前,也不敢抬起来,一旁的郁金也奇了, 攒着满腹疑虑, 不知女郎中究竟是脉到了什么,竟然怕成这样。

    嘉月不出声,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住了。

    过了须臾,一个细碎的轻笑声, 打破了近乎诡异的阒寂, 郁金掀起眼帘, 见上首的太后竟笑了起来, 本就是长了一张沉鱼落雁的脸, 笑起来更是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

    可她不知为何, 竟然从她的笑声里品咂出一丝酸楚的味道。

    嘉月笑不达眼底, 只觉得舌根都是苦涩, 笑了一会儿才止了下来, 抽出手帕掖了掖眼角泛出的水光,这才对膝前的女郎中道:“你不必害怕, 脉到什么如实说来便是了。”

    女郎中三魂丢了七魄,听到她温和的声音传来,却还是感到脖颈一凉,“娘娘还是另请高明吧,民女是真的探不出来……”

    嘉月伸出手, 见她肩膀骤然一缩, 愈加放软了语调, “既然没诊出结果,要不再仔细帮本宫脉上一回?”

    女郎中面容失色地摇了摇头, “娘娘恕罪,民女真的无能为力……”

    嘉月见她不肯说,眸色终于冷了下来,圆润的指甲在椅背上划过,发出令人颤栗的声音,“不过是号个脉你都不会,莫非你祖上三代都是庸医?”

    这个口锅盖得属实有些重了,女郎中脸色上更是寻不出一丝血色,止不住地磕头道歉:“娘娘饶命,民女说……”

    “娘娘的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不出意外的话,此脉象应是、应是……”

    一旁的郁金也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的话,“应是什么?你倒是说呀,娘娘为人宽厚,莫非会吃了你不成?”

    女郎中汗如雨下,声音更是颤抖的不成样子,“民女实在是不敢说啊……”

    “你说吧,本宫恕你无罪。”

    女郎中抬起袖子,揩拭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深呼了一口气,才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娘娘月信可还正常?”

    “延宕了半个月……”

    “那……倘若民女没有诊错的话,娘娘应该是……有喜了。”

    话音刚落,连一向八风不动的郁金,感到一道惊雷劈了下来,耳边嗡嗡的响了半晌,这才明白为何女郎中怕成这副模样,太后守寡已有三年,眼下突然有了身孕,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先帝留下来的遗腹子啊……

    也难怪她放着宫里医术精湛的太医不看,非要巴巴的从大老远寻来了女郎中,还大费周章的让她扮成女冠,跟随自己入了宫。

    嘉月哦了一声,意料之中的事情,倒也不是很吃惊,只是掩着长睫望向平坦的小腹,伸手轻触了一下,大概是月份还小,什么也摸不出来。

    上回有了重身子已时隔多年又太过短暂,她并不清楚,十月怀胎,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可小产的刮肉之痛她却清晰地记得,回想起来,便已让她湿透了里衣。

    这回与之前相比,却又不尽相同了,仇人之子她不可能让他降生,可如今腹中的这个……

    她脑海里闪过这几年来,他们的点点滴滴,亲密时,恍如一对夫妇,敌对时,他也寸步不肯相让。

    他们仿佛一对天生的宿敌,掺杂了太多其他的因素,注定他们的爱是不可能纯粹的。

    思索片刻,她到底下定了决心,开口问道,“不知女郎中可有什么药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块肉剜除?”

    女郎中听说她要落胎,瞳孔又是一震,这才道:“有的,只是药方性烈,到底有伤凤体……”

    她淡然道,“无妨,再难受,本宫也都体会过了。”

    郁金和女郎中从她云淡风轻的神情里,竟读出了一丝潸然,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连腹中的骨肉也是说舍弃便舍弃。

    女郎中只好应了下来,嘉月揉揉太阳穴醒神,这才对郁金道:“原本,你远道而来,本宫是该多留你一宿,不过今日本宫是有些乏了,就不多留你了,你先和女郎中在驿馆多住几天,本宫自然会再派人去接你们进宫来的。”

    两人连声应下,很快便辞了出来。

    走出廊庑,仲夏不疾不徐地跟着,出来顺宁门,才把早已备下的礼,双手奉上,“娘娘说,女冠们舟车劳顿,这里,是一些零嘴,还有些文房四宝,另外……”

    仲夏说着又朝着女郎中道,“这一份,里面是些砭石、火罐之类的器具,不值几个钱,但愿女冠用得上。”

    女郎中不敢相信,太后如此心细如发,竟连这个都备齐了,只好结果包裹道,“民女多谢娘娘。”

    “不必客气,不过女冠们可要记得,出来这个门,任凭谁问起,也不能透露今日一事。”

    “那是当然。”两人异口同声。

    仲夏目送她们离了宫,这才返回内殿,见嘉月支着额头歪在美人榻上,双眼紧闭,仿佛睡了过去,因这几日睡得不大安稳,脸色略有一丝苍白。

    她屏着呼吸走了过去,悄悄地在她身上盖了一条毛毯,怎知手甫一落下,她便开了口,“都办妥了?”

    “娘娘放心,量她们也不敢说出去。”

    “嗯……”她又阖上了眼皮。

    仲夏抿了抿唇,踯躅不前地站在哪里。

    嘉月感到眼前的黑影还没离去,又睁开眼问:“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娘娘……”仲夏跪了下来,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到了地上,“奴婢求您再多考虑一下吧,奴婢怕……”

    “怕什么?”

    “娘娘,太医说您身子骨伤了根本,倘若再一次……奴婢怕有生命之危啊……”仲夏嗫嚅道,“娘娘为何不让摄政王想想办法,奴婢瞧着,他对娘娘倒是一片真心,他不会让娘娘有危险的……”

    嘉月勉强弯了弯唇道,“你觉得他对本宫一片真心?可这个世上,最不值钱的就是真心。”

    “人都是利己的,说是真心,可一旦动摇了自己的利益,又有哪几个会甘心?与其拿自己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我更宁愿自己掌控自己,至少进可攻,退可守,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仲夏只好道,“好,奴婢听娘娘的。”

    嘉月有些惫懒,再一次闭上了眼。

    乌金西沉,一行白鹭掠过斑斓的霞光,逐渐成了雪白的点,融进蔷薇色的云层里,天边的景色一时一换,眨眼之间,浓稠的夜色像洪水倾覆了上来,最后一丝天光也收束不见。

    到了掌灯时分,她也不见醒,仲夏春桃几个食盒也提过来了,因怕吵醒她,便驻足在廊下窃窃私语。

    忍冬盯着屋内的动静道,“娘娘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不过,都这个时辰了,要不要唤她起来?”

    “要不先等会,也不过刚睡了半个时辰而已。”

    春桃忿忿叹息道,“唉……男人真是只顾自己欢愉,哪想得到别人遭罪,没想到摄政王亦是如此,娘娘到底招谁惹谁了,好好的金枝玉叶,竟……”

    “嘘——”仲夏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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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嘴边一比,压低声音道,“别说了,当心娘娘听见,又要伤怀了……”

    嘉月被细碎的声音吵醒,扶着额头坐了起来,见屋内漆黑一片,便懒洋洋地朝着外头喊道,“都杵在门口作甚?乌漆嘛黑的,还不快进来掌灯!”

    三人闻言俱是一惊,互相交换了眼神,这才推门进来,掌了灯,又侍奉她重新梳整了头发,这才觑着她的眼色问:“娘娘,这会子便传膳吗?”

    嘉月摇了摇头,肚子却仿佛传来了一声抗议,这才改口道好。

    于是挪到饭桌前坐了下来,三人从食盒里端出一道又一道的珍馐美馔,很快便将桌子填满。

    嘉月抬眼一看,仙人脔、箸头春、花炊鹌子、五珍脍……五彩斑斓的颜色,可谓是色香味俱全,而且细心一看,那些容易滑胎的食物譬如螃蟹、柿子等,一个都寻不着,反而都是些滋补的居多。

    她不禁失笑,提箸吃了起来。

    许是睡过了时辰,又或者腹中又多了一张嘴,不知不觉又吃下很多,吃罢则踅入御花园,散步消食。

    直到日上中天,这才回书房看折子。

    没人知道,在这个天色冥迷的午后,她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她翻阅着手中的折子,可上头却一个字也看不清,闭上眼,脑里更是梦魇的残相。

    那是一个薄雾冥冥的地方,仅有几簇黯淡的灯火漂浮着,看不清前路,只有嘀嗒——滴水坠落的声音,甚至听到空旷的回响。

    她摸索着朝前方走去,脚边蓦然被一个软物绊住了,她垂眸一看,一张血淋淋的脸刷的一下出现在她眼前,差点令她心跳骤停。

    小女孩那沾着血污的手,可怜兮兮地攥着她的裙摆,忽地,一滴血从她的眼里淌了下来,她拖着长腔哭着,声音在湿冷的岩洞里回荡。

    “阿娘,你为何不要我……”

    “我是你的女儿啊……”

    梦里的嘉月陡然生出一丝怜惜之情,母爱泛滥地伸出手去,想替她拭去脸上的血迹,看看她真实的模样,可脸上的血迹越揩越多,就连她指尖上沾惹的也是怎么擦也擦拭不掉。

    “阿娘不必徒劳,没用的。”

    她从左胸口掏出一颗小小的心,举臂送到她眼前来,上面有暗红的血管交错,甚至还微微地跳动着,小女孩天真烂漫地笑着,“你看,它还会动,可你却抛弃了它!”

    她眼里含着泪水,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解释什么,喉咙里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女孩手中鲜红的心房,眨眼之间便如玫瑰凋零,化成一摊混浊的水,小女孩也成了散沙一般,轰然坍塌……

    啪的一声,她猛然睁开眼,把手里的奏折阖了起来,重新拿出了一张宣纸,提起狼毫,蘸饱浓墨,一笔一划地写着:

    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①。

    ——————————————

    ①出自《地藏经》,为亡魂超度。

    第六十二章 (已修)

    阴沉沉的天又持续了几日, 终于簌簌地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晨间醒来,大地白茫茫一片。

    乾礼宫的书房里, 银丝炭烧得哔剥作响, 暖烘烘的空气里又夹杂着龙涎香,皇帝坐在书案前听禁卫的复命。

    突然, 他神色一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那禁卫又拱手重复了一遍, “回皇上, 卑职按您的吩咐暗中盯着那女冠, 见她们礼宫后不回广阳, 反而在驿馆住了下来, 卑职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便留了个心眼, 果然今日一大早, 其中一名女冠上药铺买了些药材,卑职问了店家, 买的竟是麝香、红花之类的烈性药材,因而卑职猜测……”

    饶是皇帝再迟钝,也发觉了这当中的蹊跷,就说两人受太后宣召而来,为何出了宫不回广阳, 反倒在驿馆里住了下来, 而且两个女冠, 又如何用得着这些烈性之药?

    他年纪虽浅,可自幼养在深宫, 后宫里什么都不缺,可最不缺的就是争宠,这些东西他也略有耳闻。

    他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太后怀了孕,可又怕丑闻隐瞒不住会葬送了这到手的权利,所以只能暗中将这胎儿堕了下来。

    所以,她不敢寻太医院,只能大费周章地从宫外寻来了这个女冠。

    “蔺嘉月,你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皇帝的嘴角突然多了抹阴恻恻的冷笑,“你害死我母后,又把朕当傀儡操纵,殊不知竟败在自己的淫?行上,你想要独揽大权,光复河山,那也得问问朕同不同意!”

    他背着手,踱到那禁卫面前道,“俞将军,你做得不错,继续暗中盯着那两个女冠,有什么情况再来报与朕。”

    “卑职领旨。”

    皇帝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道,“办妥了,朕重重有赏,要是做不好,就提头来见吧。”

    禁卫应喏。

    皇帝脑里灵光一闪,又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不在话下。

    翌日,嘉月又派人将那两人宣进宫来,女郎中怕被禁军盘查出来,她早已把药磨成了粉末,包成一包包的药粉缝到了袖笼里,这才躲过搜查呈了上来。

    嘉月使了个眼色,忍冬便上前接了过来,并拿出了赏钱递给了她:“这些钱不多,却也够娘子裁几身衣裳,买几副首饰的,还不快接着。”

    女郎中只得接过沉甸甸的一贯铜钱,叩首道:“民女多谢娘娘。”

    嘉月道,“是本宫要多谢你才是。”

    女郎中的头垂得更低了,“民女微末之举,实在愧不敢当。”

    “好了,你倒也不必自谦。”

    郁金觑了一眼,“娘娘若无其他事吩咐,我们就先告退了吧。”

    她点头应允,两人便都舒了口气,趁机退出来。

    看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嘉月面沉如水,冷静嘱咐忍冬熬药,又借口身子抱恙,让内阁先把折子留着,日子她也提前算好了,明后两天休朝,正好可以卧床修养。

    这几日,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抄了几张地藏经,以此消除业障,也祈求她能尽早登极乐,倘若再度投胎,千万不要投在她这个自私自利的母亲身上了。

    浓黑的汤药熬了足足两刻钟才熬好,忍冬知道她向来怕苦,特地又配上一碟玫瑰杏脯。

    嘉月端起碗,咬了咬牙,仰起头,任苦涩的汤药一点点淌过喉咙,直到碗底只剩下一点点药渣,才将碗搁了下来。

    药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腥苦,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从舌尖剌到了喉咙,再戳进五脏六腑,疼得她止不住地抱紧双臂蜷了起来,眼角的泪更是刹不住地往外留着,很快便将枕头打湿了。

    仲夏等三人守在床边,一刻也不敢离开,见她神情痛楚,不禁攒紧着手问,“娘娘很疼吗?”

    嘉月捂住了肚子,脑子里迷迷瞪瞪的,呼吸也紊乱了起来,“疼……”

    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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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还没有一次这般疼过。

    三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药分明刚喝进去,药效哪有这么快啊?可她们见不得嘉月疼,恨不得替她分担一点。

    春桃道,“娘娘下腹有热流涌出吗?”

    嘉月摇了摇头。

    她便低头查看了她的亵裤,可上头干干净净,一丝血迹都没见到,这便奇了。

    女郎中呈上来的,并不止一副堕胎药,而是三包堕胎的药散,并上六包止血的药,可眼下胎儿未坠下,也不能贸然用止血药。

    唯一的法子就是等,等到那未成人形的胎儿落了下来,再化开止血的药粉服下。

    可两个时辰过去了,非但没见半点滑胎的迹象,嘉月什么痛意也没有了,甚至感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传膳吧。”

    “娘娘,那女郎中不会拿了假药骗人吧?”忍冬担忧道。

    嘉月心头也浮起疑虑,按理说女郎中没有胆子骗人,可倘若这药早就被人换过呢?如果,她怀孕之事走漏了风声呢?

    这个女郎中身家背景十分简单,人也老实厚道,况且家又离京甚远,这等平头百姓,等闲是不敢把她的秘辛说出去的,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得知了她召见女冠进宫,便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女郎中,大约女郎中不谨慎,进出药铺落入他人的眼,因而被调换了药包。

    “你把剩下的药粉拿过来我看看。”

    忍冬挑起帘子出去,过了一会又拿着药包进来,粗糙的纸叠两指宽的方块,一包上面写着“落”,一包则写了“止”。

    她先是打开了写有“落”字的那一包,里面正是一堆红灰色的粉末,她凑近鼻间嗅了嗅,这味道正是自己服下的那药。

    只是磨成粉末的药,实在难以辨认,她又不通药理,看了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确定这药到底是什么成分,那人换了他的药,目的又是为何?

    她又拆开另一包药粉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包颜色略浅了不少,味道也全然不同。

    “娘娘觉察出什么异样了?”

    她摇了摇头,三天两头召见女冠进宫,毕竟会露出端倪,看来只能另想法子了。

    她招了春桃过来,悄悄嘱咐了她几句,春桃点头,很快便拿着药包踅了出去。

    春桃把药粉换了张纸包裹着,避开众人眼线,朝太医院走去。

    正值宫门快下钥的时候,药房里当值只有一个姓胡的医正,再无旁人。

    春桃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福身道,“奴婢是太后娘娘跟前侍奉的春桃,有件小事劳烦胡医正。”

    胡太医眯着眼认出了她来,指着一旁的杌子道,“原来是春桃姑娘,快来坐吧。”

    “多谢好意,坐就不必了,我哪有心思坐啊。”

    “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近来在顺宁门墙角发现死了只耗子嘛,”她拿手帕扇风道,“原本以为是偶然,倒也没去注意,没想到去收拾的时候,竟发现旁边散了一地的粉末,后来……我又在草丛里寻到了这个……”

    她说着,眸光睃了一圈,这才从袖笼里取出一个药包递了过来,“您可要帮我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在顺宁宫投药,我想想心头便浮起一阵后怕……”

    她蹙着眉头,不自觉地拍着胸口,“到底是哪个心思歹毒的,想要毒害娘娘?幸好娘娘福大命大,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有三条命也不够赔的!”

    胡医正见她激动的模样,不禁开口劝道,“春桃姑娘别急,让老夫看看。”

    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纸包,又是闻又是看的,观察了半晌才道,“这药本身没毒,你确定耗子是吃了这个才死的?”

    “没毒就好,我倒也没见它吃,一切都是我的猜测罢了,对了,”她状似无意问,“既然这药无毒,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是桑寄生、杜仲、黄芩等几味药材,”胡医正顿了顿,又追加了一句,“有保胎的功效。”

    “什么!”春桃瞪大双眼,音量也不自觉拔高,“这……这定是哪个浪蹄子勾了侍卫,惹出人命来了,还敢私自将保胎药也携进宫来,莫非还想把孩子生下来不成!我要禀告娘娘去!”

    胡医正被她一阵义愤填膺的言论给带偏了,点头应是,“是该如此,后宫规矩森严,谁敢如此放肆!”

    春桃道,“放心,我们顺宁宫向来是清清白白的,又或者是有别的人想要抹黑我们顺宁宫,娘娘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

    胡医正道是。

    她又对胡医正道,“捉贼还需拿赃,还请医正将此药包还给我吧,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回去禀告娘娘。”

    胡医正只好交出了药包。

    春桃接过药包就往回走,走到门边才蓦然想起什么来,又转头道:“还请胡医正先别把我今日来找你之事说出来,以免走漏风声,让人跑了。”

    胡医正点头应下。

    春桃回了顺宁宫,将太医的话如实说来,嘉月听完,却是笑了起来。

    “娘娘知道是谁换了药了?”

    嘉月摇了摇头,她虽然还不确定,不过至少排除了一个人。

    燕莫止。

    倘若他得知了她怀孕,大可当面向她问清楚,不必大费周章地搞这些事情。况且我着他儿的,他的没有任何好处。

    那还能有谁知道她怀孕后,不想让她落胎的呢?

    不妨可以倒推一下,她若怀了孕,受益的是谁……郦首辅已死,剩下他的拥趸,倒极有可能对他心生敌意,只是她的秘辛一旦东窗事发,他们落不了多大的好处。

    反而是……她想了想,想到了一个极为不可能的人——皇帝。

    此前皇帝跟前的大伴于磊被她换成了自己的眼线,皇帝虽然没表现出不满,可心头一定记恨着她。

    再说,他之前与郦首辅走得有些近,一时被蛊惑,也是极有可能。

    如若是他得知了消息,那反而难办了。

    天色已暗,她便只能按耐下来,等明日再召见总管问个清楚了。

    深夜,她辗转反侧,半晌才睡了过去。

    可梦魇不断,才刚刚睡下,猛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而起。

    守夜的仲夏也跟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掀起帐子问她:“娘娘可是魇了?要不要喝点水?”

    她摇了摇头,额头脖颈都是湿的,仲夏只好拿帕子替她掖汗。

    她迟怔怔地任她摆弄,神情恍惚间她又想起刚才的梦。

    这次梦里,小女孩的模样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长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挺翘的鼻梁,长大必定能成为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她扯着她的裙角,奶声奶气地唤她:“阿娘……”

    “阿娘,我不想走。”她说完这句话,梦戛然而止,睁开眼,周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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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只要替她抄经渡亡,便能令她通往极乐,可没想到,竟出了这种意外,或许,是她命不该绝吧。

    她向来是杀伐果断的人,就算对待自己,也有着超乎常人的狠心,可在这一刻,她的心竟然开始动摇了起来。

    她的手掌覆在小腹上,不知从哪来的一滴水直直落下,啪嗒一声砸到了她手背上,又无声地蜿蜒出一道水渍来。

    仲夏又掀开领子替她揩拭脖后的薄汗,一时没留心她的表情,忽听耳边传来轻微地一声叹息,而后是她在喃喃自语:“孩子,我杀?孽深重,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还是尽早离开吧……”

    仲夏是个心思灵敏的,又怎会看不出来她的难过,但也明白,倘若这个胎儿不落,一旦肚子大了起来,满朝文武不会放过她。

    数年建立起来的丰功伟业,会被□□后宫的污名所取代,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所以,她落胎并不单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而已,保全自己,有错吗?

    没有错。

    她这才放下帕子,轻声劝道,“娘娘还是不要太过自责,这些天来,您已经抄了不少渡亡经,奴婢都看在眼里,佛祖也定会原谅您的,况且母子连心,您腹中的胎儿又怎会不明白您的苦衷……”

    她眸光睃了过来,扯起嘴角道,“你不用宽慰我,我明白。”

    仲夏又侍奉她睡了下去,因怕她又魇了,坐在床沿给她轻轻地摇了会扇子,见她呼吸渐渐匀停,这才放下帐子自睡去了。

    第二天,嘉月便把总管叫了过来,寻问皇帝近来可有何异常,怎知他支支吾吾,竟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眸色登时一冷,语气也含着霜,“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管耷拉着眉,泫然欲泣道,“娘娘恕罪,奴才实在是不得皇上青眼,他不常让奴才在跟前侍候,所以奴才也无从得知啊……”

    “那他近来和谁走得近,你总该知道了吧。”

    总管搜肠刮肚地想了想,这才灵光一现道:“是了,他近来时常召见南门的俞将军!”

    她拧起眉,“哪个俞将军?”

    “是守卫南门的禁军,俞少清将军。”

    她挥手道,“好了,你退下吧。”

    总管躬身退了出去。

    她支着头沉思了片刻,正打算把柴唯叫进来,让他去暗中打听,余光却瞥见他神色凝重地在廊庑底下疾行,不过一瞬便到了门边,打帘入内。

    他几步走了过来,呈上手中的匣子道,“娘娘,这是内阁递上来的密函!”

    “哟,”春桃嗤了一声道,“小柴子,不是跟你说娘娘这两日凤体抱恙,不看折子嘛,你怎么还是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啊!”

    嘉月揉了揉眉心,因为脸色有些苍白,倒像是真的抱病在身一般,她伸出手道,“拿过来吧。”

    柴唯躬着身子呈了上去。

    她接过匣子,取钥匙打开上面的锁,从里面取出一卷密函来,于是展开一看,目光在短短的几行字上一一掠过。

    不过二十几字,却像是一把搭在弓上的箭,一触即发,令她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瞳孔更是缩成了一点。

    “马上召内阁辅臣入宫觐见!”

    第六十三章 (已修)

    因嘉月这两日不看折子, 所以这份密函,内阁实际是先呈给燕莫止,在他阅完之后, 斟酌了要害, 这才让人送往顺宁宫的。

    函中所言,盉丘自从铩羽而归后, 大汗暴病而亡,随即更为凶残的嫡长子即位, 一举平定了内乱, 如今更是集齐百万大军, 御驾亲征, 直压赤随, 雷将军以一敌百, 几乎要抵挡不住, 于是请兵支援。

    关于盉丘王廷的内部争纷, 他也是早有耳闻, 大汗的三个儿子犹如虎豹相争,而这其中, 当属长子卡尔罕最为出类拔萃。

    卡尔罕身为王子,极为勇猛,况且自幼学习汉家文化,熟读兵书,并非那些只懂得掠夺的野蛮人, 况且又是新君即位, 士气大振, 不能轻视。

    得知了此事的他立刻起身,准备进顺宁宫觐见, 却没想到,竟是被另一桩棘手的事绊住了脚。

    他安插在皇帝身边的暗桩忽地来报,称皇帝得了足以让太后“身败名裂”的消息,遣了一个禁卫送了一封密信出宫。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火烧眉毛的当口,这个拎不清的皇帝还做出这等愚蠢的事情,简直是无可救药。

    足以让嘉月身败名裂的事,想来又只有他们曾经的私情了,莫非他当真有了证据?

    他脑里飞速转了转,起身走到书案前,提笔迅速写了一封信,吹干墨迹折好塞入护臂里,接着从墙上取下那柄紫金刀径自出了府门。

    小厮已经牵来了马,他几步走过去,翻身上马,夹紧马腹,朝宫门飞奔而去。

    在离宫门不远处,一个脸熟的禁卫出了宫门后便步履匆匆地往前走,他立即想起自己在乾礼宫里见过他几回,于是赶紧勒紧马头,翻身下马,一下子拦在他跟前。

    禁卫一见到他凛然如煞的脸,先是一怔,而后抱拳行礼道,“卑职参见摄政王。”

    燕莫止观他强壮镇定的脸色,心下已了然,“你要往哪里去?”

    他突然结巴,“卑职……要去巡防。”

    “是嚒?”他脸上登时多了分肃杀之气,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抽刀,雪亮的刀光在空中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刀身已经贯穿了禁卫的身体。

    那禁卫还来不及反应,见到他冷如冰霜的眸子里突然多了一丝血色,回过神来,才发觉是自己的血。

    他痛苦地蹙起眉心,“你……”

    他眯着眼睥睨他,唇缝里挤出冰冷冷的八个字,“意图谋反,格杀勿论。”

    禁卫瞪着圆碌碌的眼睛,嘴边张成一个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自己直直地倒了下去。

    燕莫止屈膝蹲了下来,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这才从胸口掏出一封沾满了血迹的密信来,眼看守城门的禁军已经越走越近,他毫不迟疑地把事先写好的另一封信塞入他衣襟里。

    “摄政王,”禁军抱拳道,“这是怎么了?”

    他拂了拂手掌站起来,又掏出手帕揩拭脸上的溅到血珠,淡然道,“此人意图谋害孤,已被孤当场拿下。”

    禁军的目光在他身上睃了一圈问,“摄政王可有受伤?”

    “无碍,孤有要事觐见皇上,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也不管那禁军怎么回应,便阔步朝宫门走去。

    与此同时,大臣们已经入了顺宁宫,嘉月和大臣们商量了一个上午,直到过了午时,才初步定出一个策略。

    却不想,群臣还未散去,一道诏书的出现赫然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宣诏的是正是总管,一行人听他宣完诏书,神色俱是一变,又忍不住拿余光偷觑宝座之上的太后,只见她眉心紧锁,握在扶手上的手背青筋凸起,浑身更是气得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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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旨所言:朕在位三载有余,朝中大事,浑浑噩噩,不胜其任,今感国力渐衰,遭蛮子来犯,唯恐辜负百姓厚爱,皇叔身经百战,德才兼备,是贤能之人,故禅位于摄政王,诸爱卿需尊崇新皇,上下同心,共同抗敌。

    这份禅位诏书,来的如此突然,可盉丘大军来犯,皇上又向来雌懦,一时被吓得魂不附体,也是意料之中,可这战火还刚刚打响呢,便禅位摄政王,未免有些不战而降的意思。

    如今敌国士气高涨,泱泱大国的国君却不战而先降,实在是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诏书一公布天下,民心该如何涣散?

    不过禅位摄政王,倒也好过禅位庶弟陈王,毕竟摄政王行事老练,况且原本就出身赤随,善于用兵打仗,又有雷霆万钧的气势,唯一不足的是他毕竟只是先皇义弟,这一禅位,也就是直接易了国姓。

    嘉月却不这么想,虽说皇帝性子软弱,可大事向来只有她与燕莫止坐镇,他几乎都用不着过脑子,怎会一听百万大军来袭,便拱手让位?

    可诏书已下,想要收回已经不大可能了。

    她又不禁想起她之前的论断来,倘若换药真是皇帝所为,那他为何又替别人做了嫁衣?按照她此前所想,这件事的受益者,竟是成了燕莫止。

    大家都看得出太后怒火中烧,也对,只要摄政王成了皇帝,她便只能把到手的权力拱手让人,至于她自己,那还得看摄政王容不容得了她,倘若摄政王大发慈悲留她一命,这龙楼凤城,也怕是没有名义再住下去了。

    大家怕太后怒火迁移,于是纷纷退了出来。

    嘉月也顾不上用午饭,揽了揽身上的披帛便移驾乾礼宫。

    一入乾礼宫,便见皇帝鬼鬼祟祟地躲在书案后,一见到她竟是打起哆嗦来,“给母后请安。”

    嘉月脸上结着一层冰霜,乌眸里仿佛蕴藏着一把利刃,倒也不拐弯抹角便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诏书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眸光闪烁,咽了咽口水道,“诏书上已写得明白了,儿臣自知能力不足,怕辜负百姓所托,所以禅位皇叔,也是为了大绥着想。”

    “是嚒?”她眼神牢牢钉在他那张因心虚而胆怯的脸上,来回踱着步子质问道:“这到底是你心中所想,还是有人逼迫你下的诏书?”

    “有人”这两个字,她咬得很重,像是胸有成竹一般,令皇帝不自觉语滞。

    “看来本宫猜得不错。”

    皇帝瞳孔一震,惊惶地摇了摇头,“不是的,没人逼迫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这个反应反倒是坐实了她的猜测。

    嘉月久久无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撑在书案上的手几近痉挛,柔弱的身姿仿佛是一根绷得紧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她不知道的是,仅仅隔着一道插屏,燕莫止便藏身在那里,高大的身影融进了黑暗。

    经年累月练就起来的默契,让他知道不可能瞒得住她。

    他握紧双拳,指节毫无血色,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每喘息一次,五脏六腑便有如刀绞地抽痛了起来。

    她怀了他的孩子……她想要扼杀那条孱弱无辜的生命……

    看过禁卫身上的密信,他几乎是猛地一下从天堂坠入了地狱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到乾礼宫来的。

    皇帝并不是一个驯顺服帖的孩子,相反,他看似温顺的外表下,承袭了燕无畏的阴险狡诈,可又愚蠢至极,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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