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岁, 一大家子窝在堂屋嗑瓜子聊天、烤火、吃橘子和烤红薯。

    零点的钟声一敲响，易老大带人上院里放鞭炮。院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村里也是不绝于耳的鞭炮声。

    烟花再次绽放, 守岁的人却是打哈欠的打哈欠，兴奋睡不着的继续睡不着，还有的要跑外头跟村里人玩去的。

    等放完鞭炮，年龄大些的易父易母率先撑不住，回屋睡觉。没多大会儿，小孩们也陆陆续续犯困，大家也就散了, 各回各屋，各睡各觉。

    他们这有起五更的习俗，也就是, 差不多得四五点钟就得起来, 穿戴整齐, 然后一家男男女女和本家的其他人，一起去族里辈分高的人家里拜年。

    翌日, 鸡才刚叫了几声，一家子就该起床，煮饺子，然后去本家过年 。易霆常年睡眠少, 鸡才一叫，他就醒了。

    看着睡得很熟的闺女儿子和媳妇, 他小心下床，给他们掖了掖被角。

    “该起来了”

    昨儿睡得晚，许梦雪还觉得有些犯困，迷糊看着已穿好衣服、走到门口的易霆。

    “吵醒你了”易霆停下脚步, “不慌起，你再睡会儿，我去帮忙。等我回来叫你们。”

    本来睡得就晚，鞭炮声还有有些吵，半夜还有人放炮，让人刚刚一睡着就被炮吵醒。还没睡一会儿，又是一阵放炮的，又把人吵醒，所以这一夜许梦雪睡得并不好，脑袋还是晕的。

    不过过年嘛，放炮也是个气氛，没它也没年味儿，也就这几天大家热闹，才会不停放炮。

    许梦雪眯眼，伸手揉揉头“行，那你待会叫我们。”

    她刚一抬手，被子就往下滑，露出半边肩膀。

    易霆眸色深了深，回去，把被子给她拉上来，叮嘱道“盖好，外头冷，别冻着。”

    他一低头，俯首，热腾的气息洒在许梦雪脸上，激得许梦雪都清醒了几分。她一抬眼，就能撞入易霆的黑眸中，里面潜藏的情绪叫人难以直视。

    许梦雪顿了下，赶紧扯过被子，把头埋进去，催促道“行了行了，你去吧。等下别忘了叫我们，别太晚。”

    这还是他这次回来，他俩第一次离这么近，也是那样毫无隔阂的对视。

    明明之前是最亲密无间的夫妻，此刻却有种对视都生疏的感觉。

    许梦雪窝在被子里，平复下心情。

    她其实有很多想不明白，也很想弄清楚书里的怎么回事。可是这些，她并不愿意轻易对人开口，哪怕那个人是易霆。

    易霆来厨房包饺子，二嫂见是他，都很习惯了，大嫂却是暗自撇嘴，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什么。易母倒是有心说什么，却被易霆的话堵得不上不下，大年初一就不痛快。

    “我平常不在家，梦雪一人上班还带俩孩子，不容易。”

    许梦雪不知道他说这话，只知道一起来，就收到二嫂戏虐的眼神，那意思好像是“可以呀都老夫老妻了还能让易霆主动干活”。

    起五更，逛完本家，回来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今儿就没啥事了。

    二嫂来一句“那咱逛集去吧，正好小玫要给她奶买衣服，咱都参谋参谋。”

    易大嫂心一梗，心说哪来她什么事，可昨天那些话说出去了，今儿到底不好耍赖，只是道“今儿初一，咋会有赶集的”

    二嫂“不赶集，庙会不也行”

    易大嫂没话说，拖上小玫，好些个人往庙会去，美其名曰是给易母买吃的用的穿的，小玫出钱。

    许梦雪远远看着，小玫和大嫂的笑都快挂不住了，到底没说一句解围的话。

    她可不做那种圣母心，二嫂愿意拖拽着他们去践行诺言，她正乐呢。

    谁叫他们有功夫挤兑人，那就得尝一尝挤兑人的苦果。

    易家二嫂盯着易大嫂和易玫，许梦雪就带着小煦、瑶瑶他们玩。

    庙会上人多，热闹得紧，瑶瑶小煦小胳膊小腿的，挤在人群里不安全。

    易霆一把把瑶瑶抱起来，放脖子上，瑶瑶一下可以看得又高又远，兴奋得大叫，手舞足蹈的。她眼睛眯成月牙，小手攥成拳，不停挥舞，嘴里还喊着“驾驾驾骑大马”

    许梦雪手拉小煦，带他在人群里穿梭。

    小煦抬眼偷看咯咯笑个不停的妹妹，眼中闪过艳羡，抿着嘴，紧跟在妈妈身边。

    许梦雪感觉手上被拉紧，低头看一眼。

    小家伙眼里明显有羡慕，顺着他目光，就看到高高大大的易霆驮着瑶瑶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而瑶瑶在他脖子上，比人都高出一大截，看啥都很清楚。

    许梦雪了然。

    他们在庙会上逛来逛去。

    一会儿看人画糖画，师傅用橙黄透亮的糖稀在案板上勾勒不同的小动物。

    瑶瑶看着热闹，想要糖画。这个糖画还不是指定要哪个就是哪个，而是一个价钱，得转转盘，转盘转到哪个是哪个。

    瑶瑶“兔子兔子兔子”

    结果，转盘稳稳听到了“龙”上。

    她一听不是兔子，而是龙，还有些不高兴，抿嘴耷眼，有点想哭。

    小煦马上递上安慰“妹妹龙最好了，龙最大”

    瑶瑶不相信。

    买糖画的师傅瞅了眼俩小的，接道“这小家伙说得没错，龙可最好了，人都想要龙。”

    易霆很有些宠女儿，看瑶瑶不高兴，就说“要不再来一次”吧，然而这时候瑶瑶已经相信龙是最好的，根本不想要兔子了。

    许梦雪问小煦，要不要也来一个。

    小煦很纠结。

    他想要，又觉着他已经是七岁的大人了，爸爸不在家，他要照顾妈妈和妹妹的那种，如果被人发现他还吃糖，肯定会笑话他的。

    所以他努力摇头，拒绝了“我不要，我是大人了。”

    小孩子再掩饰，到底是小孩子，眼底的那份渴望和心底的想法，被大人看得真真切切。

    许梦雪蹲下身，认真道“今天我和你爸都在，你和瑶瑶就是我们的宝宝，可以暂时不用当大人，尽情做小孩子想做的事就好啦。”

    小煦有些困惑“可是我都七岁了。”不能当孩子了。

    许梦雪笑着揉他的头“七岁在妈妈眼中也是宝宝呀。”

    易霆也看到儿子的别扭，心疼之余，也附和道“你妈说得对，有我们在，你和瑶瑶就是孩子。”

    得到了父母双份盖章的宝宝证明，小煦还是忍痛摇摇头。

    许梦雪“那如果我说，其实我也想吃，但不好意思一个大人去转，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帮他妈买糖画，虽然觉得怪怪的，但小煦二话不说同意了，还问过许梦雪想要什么图案的。

    他屏气凝息，转动转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心里不停默念“龙龙龙”，果见指针稳稳停在龙的位置上，在原地开心地蹦了一下。

    龙用橙黄糖稀勾勒，晶莹剔透，散发着甜甜香气。

    许梦雪收到小煦送的画好的龙，轻轻抿一口，然后又递回去“龙是我们小煦的生肖，这个我吃过的龙送给你，我们小煦愿意收下吗”

    小煦愣住了，呆呆看着许梦雪，不太相信“妈你想要龙，是因为我属龙吗”

    许梦雪点头“那你愿意收下吗妈妈牙疼，不太能吃很多糖。”

    这时候，小煦哪还不明白许梦雪的意思，他妈是为了给他买糖，才说自己想要糖的，然后又怕他不要，才说自己牙疼不能吃。

    他伸手接过糖画，抿抿嘴，看看糖画龙又看看他妈，眼底止不住笑意，头顶仿佛在美滋滋冒泡，就连刚刚对瑶瑶能骑大马的羡慕都少了很多。

    虽然妹妹也有龙，可他这是妈妈专门送他的耶

    好开心

    他的开心许梦雪看在眼中，易霆也注意到小煦的变化，感慨道“梦雪，还是你有办法。”

    庙会上不光有糖画，还有舞狮的、扭秧歌的、套圈儿的，甚至套大鹅的，套住哪个带走哪个，可多可好玩了。

    大家都喜欢凑热闹，一遇到有表演节目的，就里三层外三层的，瑶瑶被举着，看了好一场。

    小煦吃完糖画，挤在人里，虽然有些失落吧，但不是那么失落。

    他看到他妈对他爸说了什么，然后他爸放下瑶瑶，朝他走过来，正在他想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突然双脚离地，然后整个人一下子比所有人都高了。

    他也被举起来了，被放在他爸的脖子上。

    上一回，他也被这样举起来过，可是当时时间太短，他没好好看。

    这回，他刚说“要不还是举瑶瑶吧”，易霆就说“刚刚瑶瑶玩累了，现在轮到你骑大马，可不许像上回一样啊。”

    小煦转过头，看许梦雪“妈，我能骑大马吗”

    许梦雪点点头。

    得到妈妈的肯定，小煦才真正兴奋起来。他想张开双手，又有点害怕，紧紧抱着易霆的脖子，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望着那个玩杂耍的人，目不转睛。

    许梦雪“小煦，你可以试着放开手，没事的。”

    易霆“嗯，想放开就放开，我会拖住你的。”

    小煦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眼睛亮得惊人，他自以为很克制却不知在嘈杂的庙会上，他的声音宛如炸雷般“真的吗那我放开了”

    倏地松开胳膊，他像鸟儿一样张开双臂，激动地不停“哇哦哇哦”大喊着，似乎都顾不上看表演了。

    阳光下，男孩的笑脸是那么灿烂。

    他头顶的毛发，也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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