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旁的叶莲娜早就惊得连话都说不出——哪怕她不能够理解何为‘薪王’何为‘传火’。她也知晓众神众王众英雄，和一万四千年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
寒霜少女的心中，有惊涛骇浪骤然涌起——她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逃脱那个怀抱。为什么不继续将矜持放在一边！
她看向防火女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某种不安的预兆，在她心底浮现。
而防火女甚至没有理她，就好像她只是空气。
“是，”防火女的神色肃穆而端庄。“薪火继承之约规定，凡洛斯里克王室血裔，一子继承凡世王权。一子继承薪王权柄。而最优秀的女儿将承担起防火女的职责。她将等候，直到您苏醒的那一天。”
“我？”史尔特尔注意到了这个特指。
“是，薪火之约中有额外条款进行规定。当洛斯里克的血裔承担不起薪王之职时，那便选召天下英雄猛士，择最强者暂领一任薪王之位。但哪怕存在能够担任薪王的血裔，指引仪式的防火女也将从白教的诸圣女中选取。”
“他们会模仿您当初的步序，巡礼大陆，击败有资格被称作‘巨物’的魂之容器。并在最后由防火女指引，前往初始火炉延续火焰的秩序。自古如此，从未变更。但那却并非王室之女的职责。”
“因为他们只是模仿者，只是您的拙劣复制品。他们只能够继承，而您将作出决断——我等王室血裔生来便是为了那一日而存续。而如今您终于降临，那么我等的生命便也拥有了存在的意义。”
她朝史尔特尔深深弯下腰。
“我是为了您而存在的，所有继承王室之血的防火女都是为了您而存在的。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的每一滴血，每一口气，我的所有，从发梢到脚尖，从心到灵，我的一切都属于您。”
“我是您的防火女。”
“请使用我吧，请让我，见证您的决断与取得决断之前经历。”
“…………”史尔特尔，感到震惊。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感觉眼前的展开完全超乎她的预计——这什么鬼！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怕是蝴蝶效应，隔了一万四千年也不应该夸张到如此地步！
她深深了吸了口气。
“为什么是我？”
而防火女的回应毫不犹豫。
“因为您终将归来，因为一切都如您昔日在圣地中朝大帝所宣示的预言——”
她以咏叹调吟诵。
——‘汝将为王，汝将统治大地。’
——‘火将熄灭，火将再度燃起。’
——‘循环终日，轮回不止，沉珂也将自永黯中再起。’
——‘于约定之日，吾将重临。’
她停顿，然后轻吸一口气。
“因为您的所有预言，皆已实现。”
“因为您是史尔特尔。”
第四十六节·车……来早了
——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索拉尔。
——人情债难还，死人的债更是难还。你这样做，我怎么可能任由这个世界走向彼界那种与其说是解决不如说是重起炉灶的命运？
她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陈旧太阳护符。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面貌模糊的战士举杯邀她共饮。
战士。
战士的酒是敌人的血。
而战士所为她扬起的战旗，所要面对的是这个世界的内在循环和基础逻辑。
再传一次火？
将那苟延残喘的，连原初火炉的核心区都点不亮的微弱火焰再度点亮。从而换来一点苟延残喘的时机，延续个一两百年的秩序？
还是说将火焰就此废弃，让黑暗降临，让万物归于混沌之中，让故友昔日所成就的一切伟业，所谱写的一切传说尽数凋零。然后新的火之时代再将这旧日的一切再度演变？
开什么玩笑……
开什么玩笑！
五指捏紧，护符被她抓得很紧。某些罕见的，稀少的，或者说只在很久以前才出现过的情绪从灵魂深处向外流溢——这具躯壳并没有心，但她却感觉到了心脏正在跳动。这具身体内流转着的是火焰而非血液，但她却感觉到血液正在沸腾。
她又想起了W在天台顶上和她说的那句话，那具W本身或许并不在意，但却让她心绪动摇的话语——‘你就算不在这里，你所留下的痕迹也能够代表你的意志和信条。而那些模仿着你，做着你会做之事的后来者，是否也可算作是你的延续？’
——原来我一直都在这里吗？
——原来我一直都是被需要，被渴望，被期盼的吗？
——不……我不能，我不能够在情绪激荡的时候做出冲动的决定。我不能，我必须……我要保持冷静。
她闭上眼睛。
沉思。
数秒后，她于睁眸时心若冰清。
手中的护符不再受力——她放松五指，然后将这枚纪念品小心地收起。而在那之后，她环视了一番周遭的场地。
这里的确是传火祭祀场。
但这祭祀场中却没有更多的人出现在这里。
五个王座全部都是空白，回廊和甬道中也是一片寂静——没有打铁的轰鸣声，也没有以骨灰为食，售卖道具的红袍女。那位灰心的剑士，来自法兰的流亡者也没有踪影。在自己和叶莲娜抵达此处之前，根本就没有别的人来过这里。
于是她询问。
“我该如何称呼你？”她向着防火女问询。
而她获得了一个恭敬的回应。
“防火女没有名字，因为我是属于您的，我的命名权也属于您。如果您还没有决定好我的姓名，那么就请直接用‘防火女’这个代称就行。”
“………………”
“……那好，防火女，说一下现在的状况吧。既然我有着如此崇高的传说地位，那么我会出现在这样冷清的祭祀场内想必也有原因。是因为我的故事已经被世人遗忘，只有你这一支王族血裔记得。还是在这之外，另有状况？”
“两者都有，陛下——”
“史尔特尔。”炎发的少女打断，并且更正。“我不喜欢那个称呼。如果你非要表达敬意可以在名字后加一个‘小姐’。”
“失敬了，史尔特尔小姐。”防火女从善如流，她对史尔特尔的顺从远大于过往规矩和教育对她留下的痕迹。她朝史尔特尔稍稍躬身，然后伸出手，引向石质的大地。伴随着一道悄然流转的阵风，昏暗的祭祀场中，千百支蜡烛同时燃起。
一副浩大且详尽的地图出现在了几人脚下——叶莲娜发出一声轻呼，然后史尔特尔小姐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抚着她让她平静。
“您的脚下便是传火祭祀场。这便是我和您，以及您的同伴所立足的地方。如果您打算重走巡礼之路，那么这里将是起源，也是终点。因为您手中的螺旋剑是通往初始火炉的钥匙，而在传说中，只有您能够将它作为武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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