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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1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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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 101 章

    西侧殿里灯火点?亮。

    白蝉打来整盆清水, 忍着吃惊颤抖,仔细地?擦拭净白鹤娘子脸上的割伤。

    上好的金疮药敷在脸上,阮朝汐小心地?替母亲包扎创口。

    两?边的脸颊皮肉翻卷, 下刀割裂脸颊的动作里显露浓重恨意。阮朝汐看在眼里,喂母亲喝了点?水。

    “皇后?自己动的手?。”白鹤娘子恢复了平静, 想要笑,扯动伤口, 最后?只扯了扯唇角。

    “她怕失了身份, 斥退众人单独动手?。这才?给?我逃出的机会。”

    “如何结的仇?”

    白鹤娘子又轻轻地?扯了扯唇角。

    “如何说起?我在宫里多年, 四年前才?借着净法寺的机会出宫。结仇的事, 可太多了。”

    她随意抚摸着面?前精致的玳瑁妆奁盒。

    “看,宫里的物件多精巧。宫里的女子都是精巧笼子里养的鸟儿。往北走, 出不了华林园。往南走, 过不了永巷。两?道千秋万岁门?, 把?几百个女子圈在几座殿室里。”

    她掰着手?指头?数, “宜光殿, 晖章殿, 明光殿,徵音殿,嘉福殿……皇帝老儿有阵子离不得我, 把?我挪去晖章殿。那里离他的式乾殿近啊,入了永巷,走几百步便到。皇后?身为中宫,自然住的是居中的宜光殿。呵,离式乾殿远了。她借着过生辰, 要讨走晖章殿,把?我搬去永巷另一头?的明光殿。皇帝老儿嫌远, 不准。皇后?就恨上我了。”

    阮朝汐握着母亲的手?听着。鲜血还在不断渗出,雪白纱布不一会儿便透出血痕。

    “别说了。当心说话?扯动伤口。”她引着母亲去卧床歇下。“母亲累了,睡罢。”

    听到一声石破天惊的“母亲”,白蝉和陆适之同时?递过震惊的眼神。

    “他们不会罢休的。我的脸已经成这个样子,皇后?做事不是半途而废的性子,必然要置我于死地?。她之前屈打成招,把?我的手?印按在供状上,逼我认下我是谋害小皇孙的主谋……”

    阮朝汐神色冷漠,“谋害小皇孙的主谋已经被赐死。她借事害人,也不怕反噬到自己身上?等到明日清晨,我去中书省录供时?,母亲随我去。”

    “你年纪还轻,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白鹤娘子怜惜地?反握她的手?。

    “我如何能和小皇孙比。皇后?是结发夫妻,当年随驾上过战场的。如今我颜色不如以前,皇帝老儿有了新欢,我之死活,冤屈与否,于他并不要紧了。心心念念着我的,倒只有皇后?。呵,她挑选了个好时?机下手?啊……”

    “母亲歇着吧。”阮朝汐阻止她继续伤怀下去,“睡一觉,精神好转些,明日再说话?。”

    她刚放下帐子,帐里传来幽幽的叹息。

    “我侥幸逃得一场性命,还得以和你说话?。我那忠婢阿池,如今只怕已经性命不保了。”

    阮朝汐整理纱帐的动作倏然顿住。“阿池……她怎么了?”

    “你应见过她一面?。才?十?几岁的小丫头?,长得俏丽,性子又活泼,我去年见她时?,一问竟然和你同岁,当时?我便把?她留下了。”

    “哎,她是个忠心的。我被皇后?单独讯问时?,她不知?怎么的竟逃脱了,冲进来制住皇后?,逼迫她下令放走了我,我才?能逃出来。但阿池她独自落在晖章殿里,只怕是凶多吉少……”

    阮朝汐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起身便往门?外走。 “晖章殿,是不是万岁门?进来,永巷第一处殿室?”

    白鹤娘子反倒吃了一惊,掀开帷帐要拦她,“阿般,你去做什么?……你去救我那忠婢?你莫去!”

    “母亲应我的问话?。晖章殿可是万岁门?进永巷的第一处殿室?”

    “你莫去!晖章殿危险!日后?为忠婢好好立碑勒传,便对得起她今日的舍命护主了。阿般,莫为她涉险,不值当!”

    “母亲应我!母亲不应,我就要一间间摸索过去了。”

    白鹤娘子哽咽起来,“是,是第一处殿室。”

    阮朝汐毫不迟疑出了西侧殿,手?往腰后?摸。绞金丝绦腰带勒住的细窄腰身处,宽袖春衫里藏着匕首。

    她是荀玄微和萧昉亲自护送进宫的女眷,一路并无人搜她的身,她藏着匕首正大光明入了宫。

    匕首握在掌心,反手?正欲关门?时?,有人在身后?替她把?侧殿门?关上了。

    “我随你去。”陆适之悄声道。

    阮朝汐点?点?头?。在把?守宫门?的内侍震惊的视线里,再度打开门?栓。

    殿外高悬的宫灯只映亮面?前的三尺地?,魑魅魍魉藏身在黑黝黝的巷道暗处。

    她的掌心缓缓抚摩着匕首柄,陆适之紧随身后?,在身后?内侍惊恐的视线里,两?人避开门?外尚未干涸的血迹,身影往前几步,离开宫灯映照的范围,渐渐消失在黑暗里。

    ————

    身后?有人尾随。

    尾随来人并不明了她的身份,亦或是还未想好如何处置她们,只不远不近地?尾随着。

    阮朝汐和陆适之互看一眼。

    东苑多年进学,彼此生成了默契,前头?岔道口时?,不疾不徐前行?的两?人忽然往两?处同时?散开。

    背后?传来一句叫骂,几个禁卫从暗处奔出来,停在通往四处的岔路口,踌躇片刻,为首禁卫摆摆手?,“回去。继续盯着宣慈殿。”

    黑暗巷道恢复了安静。分散的两?人重新聚集。

    “我们去寻阿池?”陆适之挽起碍事的裙摆,呲啦,撕下一截。

    “往左,去永巷。阿池落在晖章殿了。”

    “好。我当先听动静,你小心莫被裙子绊倒。老子刚才?差点?绊一交。”

    “我穿长裙惯了,莫担心我,担心你自己的绣鞋。”

    两?人再不说话?,在夜色的宫巷里疾奔。

    避让过两?队巡视的禁卫小队,永巷就在前头?了。

    深夜永巷还有宫人陆续行?走。宫里贵人多,贵人惯常事多,半夜头?疼肚痛召御医的,半夜要进膳的,第二日清晨急用的物件临睡前才?吩咐下来、连夜慌忙准备的,各处见怪不怪。

    永巷道路中央,每隔十?步放置一盏照明的石灯座,半夜忙碌奔走的宫人身影一个个拉长了映在宫墙上。

    阮朝汐放缓脚步,学着其他宫人模样,低头?碎步往前走。

    沿着永巷往东,一路过明光殿、宜光殿、晖章殿。灯火通明的晖章殿就在眼前了。

    禁卫明火执仗,重兵把?守在殿门?外,皇后?仪仗此刻正在殿内,殿室周围戒备森严,十?来丈范围映照得纤毫毕现。

    阮朝汐隐身在远处的巷道阴影里,黑纱幕篱覆面?,只撩起一角,露出谨慎的眼睛。

    完全无法靠近。

    她和对面?的陆适之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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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于黑暗中沉默等待。

    殿门?轰然打开了。

    门?边值守的禁卫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举着火把?进门?查看,又像是看到什么晦气的东西似的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各处。

    卷起的草席从半开的殿门?里运出来。

    那处灯火明亮,阮朝汐一眼瞥到裹尸用的草席,呼吸骤然停滞了瞬间,下一眼又看到草席下方?缓缓渗出的血迹。

    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揪了一下,又仿佛一脚踩空,从百尺高崖落到了崖底。

    她心里空落落的,周围仿佛乍然失了声音和颜色,只死死盯着从殿门?里抬出的草席。

    两?个内侍,一人扛一边,散乱的乌发从草席末端垂下小截发尾,内侍不耐烦地?伸手?塞回草席里。

    两?个披甲禁卫提着刀柄,兴致盎然地?跟在身后?。

    “这些贱婢的尸首都往哪儿扔?”

    内侍扛着草席往西边走。

    “死了的这个不是宫里的奴婢,连掖庭都不必知?会。西边往北过长夹道,出华林园,承明门?大道直出去。宫里倒夜香的,扔厨房杂碎的,喏,连带这些个草席,全走北边承明门?出。”

    那两?个禁卫笑嘻嘻跟在后?头?,“头?次见识,受教了。”

    前头?四人搭话?闲聊着往西走,夜风把?对话?模模糊糊地?带入耳中。

    阮朝汐远远地?缀在后?头?。

    胸腔里的心脏急遽跳动,视野一阵阵地?发黑,咚咚,咚咚。看似平静寻常的一个白日,接着惊涛骇浪的夜晚。

    “跟着走。看看阿池……”眼里毫无征兆地?蕴满了泪,声音极力维持着镇定冷静,“被送去何处。总要把?尸身带回来。”

    往西,再往北。草席濡湿的血迹滴了一路。两?名内侍唉声叹气地?抱怨。“讨不了好的苦差事,每次都落在咱们手?上。瞧瞧我新做的鞋,鞋面?滴了血,洗不干净了。”

    夜风里传来禁卫的商量声,“我们兄弟进宫不久,资历新,替两?位担了这趟苦差事?”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改日必定请酒。”

    “莫客气。好奇心重,趁夜看看承明门?去。”

    两?名内侍忙不迭地?撒了手?,换两?个禁卫扛草席继续往北。

    阮朝汐碎步走去宫墙边避让,内侍正眼未瞧地?说笑路过,沿着永巷往回走。

    前头?只剩下两?个禁卫。

    之前还搭话?不停的两?名禁卫奇异地?沉默下去,其中一个抬手?摸摸草席,加快脚下速度。

    永巷西边往北,过长夹道,前方?华林园的葱茏草木出现夜幕中。

    两?名禁卫不约而同停了脚步,互看一眼。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阮朝汐远远地?缀在后?头?,夜风里传来前头?的嘀咕声。

    “宫里真是暴殄天物,生得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我们乡里百十?里见不着一个,轻易便要弄死。”

    “血流了不少,死了么?”

    “下手?有分寸,还差着口气。刚才?摸过,身上还温着。”

    “指不定过阵子就死了,赶紧寻地?方?,抓紧时?间乐乐。”

    两?名禁卫扛着草席快步入了一片玉兰树林。

    阮朝汐蹲在大片灌木丛中,手?里的匕首闪烁精光,心里一阵阵地?发冷,又升腾起无边的愤怒。灌木左右缓缓拨开,露出一双晶亮锐利的眸子。

    陆适之蹲在旁边,以气声和她商量。“你留这里,我去对付他们。”

    “你一个如何对付两?个精壮武人?”阮朝汐冷眼瞧着玉兰树下围着草席的两?人。“听到他们说话?了?阿池还活着,要速战速决。我出去引开注意,你在暗处动手?。”

    匕首藏入袖中,陆适之一个没按住,阮朝汐起身迅速绕开灌木,边走边抬手?发狠地?揉了把?眼角。

    她刻意放重了脚步,从另一边的蜿蜒石子小径入广玉兰树林。

    花开满枝头?的玉兰林间,传来了少女极轻的抽泣声。

    月色清楚地?映亮来人的婀娜身影。并未察觉林中有人,扶着一棵粗壮的玉兰树,单薄肩头?起伏,捂着脸低低哭泣,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继续往玉兰林里走。

    月色下入林的少女仿佛山间迷失道路的麋鹿,姣丽柔和的眉眼遮掩不住,月色映上白皙肌肤,人几乎笼罩在淡淡柔光里。围拢着草席的两?个汉子同时?坐直了身,目光几乎黏在一处。

    手?里握着的黑色幕篱攥成一条黑纱长带。她抽泣着四处寻低矮的枝桠,试图把?黑纱长带扔上枝桠,系成死结。

    但幕篱用的黑纱宽幅而质地?薄,并不怎么适合悬挂高处。

    试了几次,幕篱被气恼地?扔在地?上,少女竟然抽出了腰间系着的五彩丝绦腰带,扔上枝桠,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死结。

    绣鞋踩踏上碎石,月下显露泪痕的少女掂脚搭上绳扣,眼看就要自挂东南枝。

    身后?响起嘿的低笑。一只粗壮手?臂横在绳扣旁边。

    “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貌,何事想不开啊。”

    汉子笑嘻嘻抬手?拦她,“今晚上命走桃花,一撞便撞上一对。小娘子既然都不想活了,今夜陪一陪阿兄可——”

    阮朝汐的视线转向他,缓缓放下遮掩面?孔的衣袖。月色下露出朦胧含泪的眼,美人眸光如秋水。

    那汉子在近距离下正面?瞧见她容貌,眼神登时?发直,瞬间忘了下面?要说什么。

    身后?传来啊地?一声闷叫。

    几乎与此同时?,阮朝汐果断地?抬脚前踢!面?前的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弯腰捂住要害处,后?背抵到树干上。

    一把?精光闪烁的匕首突兀地?横在脖颈间。锋锐匕首轻易割破了脖子,血线流淌下来。

    阮朝汐看他的眼神,如山里割开脖子放血的黄羊,视线并不往上看,只专注盯着血线汩汩流淌的脖颈,抬手?发力一划。

    幕篱抬起,在身前挡住喷涌血线。

    两?边沉重身体几乎同时?到地?。

    “阿般,快过来。”陆适之急促地?招呼她,“来看看阿池。”

    ——

    草席包裹着的少女满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昏迷不醒,右手?腕处空荡荡的。弹得一手?好琵琶的灵活秀气的手?,被齐腕截去了。

    阮朝汐跪倒在草席边,屏住呼吸查探伤处。断腕处鲜血喷涌,流血至今未停。这么重的伤,不早些救治,人不是醒来活活疼死,便是昏迷中流血而死。

    裂帛声响起,她撕下一截干净衣袖,包裹在傅阿池的断腕边,紧紧勒住止血。

    “快回去。”她低声和陆适之道,“带进宫的包袱里有止血金创药。”

    “阿池我背回去。但这边的尸体怎么办。”

    阮朝汐冷眼瞥过地?上血迹斑斑的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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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席是晖章殿运出来的。把?尸体裹草席里,叫晖章殿解释去。”

    两?人飞快地?把?尸体裹入草席中,原样捆扎起来,弃置林中。

    陆适之把?昏迷中的傅阿池背起,华林园距离宣慈殿不远,两?人在黑暗里疾奔,耳边除了细微的风声和脚步声,只有急促喘息的声响。

    前方?巷道深处传来一阵砰砰的拍门?和高喝声。

    阮朝汐倏然停步,两?人避入高耸宫墙的阴影暗处。

    宣慈殿门?的灯笼下方?,十?来个披甲禁卫围拢门?外。

    “开门?!”“开门?!”

    哐哐的撞门?声响彻夜空。

    门?里哆哆嗦嗦响起一声,“谁啊……来人为何半夜敲门?。”

    “奉皇后?娘娘命拿人!白鹤娘子涉嫌谋害小皇孙,如今藏匿在你处,速速开门?,把?嫌犯交出来!”

    陆适之蹲在暗处,反手?去探后?背傅阿池的鼻息。

    身躯滚热,呼吸和脉搏微弱,生机在眼前一分一刻消逝,陆适之满头?满脸落了汗。

    “他们堵了门?,我们回不去,现今如何是好!”

    阮朝汐盯着远处围堵了宣慈殿的禁卫背影,“夜里惊扰老太妃,传出去不敬不孝,不见得是皇后?下的令。或许是他们拿不到人,狗急跳墙了。”

    “你在此处。”阮朝汐轻轻探了下昏迷少女滚热的额头?,“他们若离去,你立刻带阿池入内急救。他们若堵门?,你便在此处候着。我去寻人解围。”

    她急促说完,正要起身,陆适之反拉住她的手?。

    才?十?五岁的少年从未遇到今夜这种?生死大事,幼年同伴在眼前逐渐流逝生机,他又要被独自留下,陆适之强忍着哽咽,“阿般,你去哪里!我独自在这里等到何时?!”

    “今晚之事不得好了。”阮朝汐视线盯向南面?。

    永巷以北的殿室大都黑黝黝的,即便是老太妃的殿室也只映出黯淡灯火。越接近南处的帝后?寝宫,灯火越透亮,可以接触到的人也越多。

    “随机应变,我过去想办法。”

    她于黑暗中敏捷地?起身,刚往南走出几步,耳边敏锐捕捉到什么动静,又迅速回身躲避回大片暗影中。

    一列数十?名禁卫披甲执刀从西边疾奔而来。

    由西往东,穿过黑暗的长巷,沉重脚步声直奔前方?灯火点?亮的宣慈殿,高声大喝。

    “何人深夜围堵宣慈殿外喧哗,好大的胆子!我等乃宣城王、武卫将军麾下羽林左卫!尔等通报来历!”

    不等羽林左卫穿出长巷,围堵宫门?的十?几名禁卫已经于黑暗中倏然四散而去。

    几十?名羽林左卫气喘吁吁跑了一趟,不出意外扑了个空,隔门?问了几句,原路又跑回来。

    西边巷道远处,众多禁卫手?握火把?,簇拥着一个年轻身影走近,停在岔道口。

    阮朝汐往后?退,再次隐入长巷黑暗中。

    火把?光芒明亮,她一眼便看清了,来人正是领任宫中禁卫事的宣城王兼武卫将军,元治。

    明亮光芒映在年轻宗室亲王的脸上,映出元治此刻满脸的烦恼。

    “白鹤娘子可在宣慈殿?活着死了,刚才?可问明了?”

    “人在宣慈殿,受了些伤,但无性命之忧。皇后?娘娘的人也被卑职喝问惊走了。下面?如何做,还请殿下明示。”

    元治烦躁道,“本王管得是宫禁,皇后?才?是后?宫之主,她要发落宫妃,小王也不好插手?……哎,早不发落晚不发落,偏赶上圣驾和荀令君即将过来探望小皇孙的时?候发落!白鹤娘子在宣慈殿何处?”

    “据说荀九娘做主,把?人安置在她的西偏殿。”、

    “怎么又牵扯了九娘!”元治吃了一惊,急忙吩咐下去。 “去一队人,叫开宣慈殿的门?,叫他们准备迎驾,再把?西偏殿严实护卫起来。圣驾只是去看小皇孙,西偏殿不必出面?。”

    阮朝汐隐在暗处,冷眼看元治忙得团团转。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管不得。圣驾今日心情不好,惹不得。白鹤娘子之事,你们过去叮嘱宣慈殿的人,当面?千万不要提起!”

    “宣慈殿门?口的血迹清干净了,接驾时?什么痕迹也不许有!圣驾即将带着荀令君过来探望小皇孙,记住,不相干的事,莫声张。”

    “听闻皇后?娘娘的殿里抬出去一张滴血的草席?去两?个人,查查扔去何处了。赶在圣驾到来之前,沿路痕迹清理干净,莫声张!”

    黑暗里响起几声稀疏的拍掌声。

    陆适之一个没拉住,阮朝汐已经从暗处缓步走出。袅娜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宫墙上。

    “好个统领禁中的宣城王。事事含糊过去,各处都不得罪,糊弄本领一流。”

    略带嘲讽的清脆嗓音响彻长巷,宣城王大出意外之余,脸皮微微发红,急忙迎上来。

    “九娘……你怎么出来了?”他清了清喉咙,“可是今晚闹得不安生,惊动到了你?莫担忧,小王带人来了。”

    “殿下来得正好。妾正有事要和殿下商议,还请靠近两?步说话?。”

    元治握着火把?,心脏噗通狂跳,挥退了众禁卫,故作镇定地?走近两?步。

    皇宫禁中是他的巡视地?界,日思夜想的玉人就站在面?前,他竟可以和她邂逅于深夜的宫墙边,口吻随意地?对话?,岂不是梦里才?有的好事?

    玉人在侧,眉眼柔和,话?音细微含笑,元治忍不住起了旖旎心思,试探着又往前半步,两?人几乎面?对面?地?站在一处了。

    “九娘出来怎的连宫灯都未带一盏,女婢也未带一个?可要小王送你回去……”

    阮朝汐没有避让。

    随着两?人接近,淡淡的血腥气从她身上传来。

    新鲜的血气遮掩不住,随着夜风,越来越浓烈,难以忽视。元治的笑容微微一僵,视线本能扫过阮朝汐身上的衣襟衣袖衣摆。

    银线缠枝广袖上沾染着几团暗色,夜里看起来像是墨点?,但为何闻不到美人身上该有的脂粉墨香,反倒血气越来越浓烈?

    元治的视线逐渐带了惊疑,视线落在袖口伸出的秀气手?指上。

    阮朝汐丝毫不避讳明晃晃的火把?光芒。明黄火光下,玉色的指尖同样沾染着几处“墨点?”。

    “殿下刚才?说得好。后?宫之主,管不得;圣驾心情不佳,惹不得。”

    十?六年规规矩矩未做过的事,入宫一晚上全破了戒。

    她今夜闯了宫禁,杀了人,沾了满身满手?的血,还有什么可惧怕的。

    “好叫殿下得知?。皇后?娘娘殿里运出来一张滴血的草席,如今就停在玉兰林子里。那处离宣慈宫不远,等圣驾浩浩荡荡从林边夹道经过,一不留神——便发现了。”

    在元治震惊的视线里,阮朝汐随手?拉过他的衣袖,自己的手?指在干净衣袖上擦了擦,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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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处血迹擦拭干净。

    “劳烦殿下派两?个人,赶在圣驾到来之前,把?出自皇后?娘娘殿里的草席从北边承明门?扔出去。”

    她淡淡看了元治一眼,“莫声张。”

    第102章 第 102 章

    永道尽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四个内侍担一座肩舆, 沿着永道从西往东疾走。一位中年内监跟随在肩舆旁不住地催促,“快些,再快些, 停!”

    肩舆一个急停,那内监对肩舆上高坐的年轻宫妃道, “虞嫔娘娘,到啦。圣驾今晚在前殿东阁, 荀令君和圣驾在一处议事, 又用了?膳食, 圣驾马上就要回后宫来。”

    年轻宫妃下了?肩舆, 接过宫婢手捧的食盒,姿态娇柔地整理衣饰, 等候在永巷道边。

    “再像上次那样?叫本宫苦等半个时辰, 看本宫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内监满脸堆笑, “这次打听得极为妥当!眼见?了?圣驾出了?东阁, 往万岁门这边来了?, 奴婢才敢去叫娘娘。”

    永巷东面?尽头, 万岁门在深夜里沉重打开。

    灯火从东面?透进了?永巷。大片脚步声整齐划一地从远处传入耳边,回荡在永巷两?边宫墙高处。交谈声却只有两?人,远远随着风传来。

    中年男子嗓音乍听来洪亮, 但话音夹杂着气?喘声,显得中气?不足。

    “和荀郎议事至夜里,之前说好的探望小皇孙,朕不食言。人安置在宣慈殿太妃处,来人啊, 知会宣慈殿,把孩子叫起给荀郎看看。”

    夜风里传来从容舒缓的应对嗓音, 仿佛山涧流淌的清泉,“臣身?为外臣,实不该夜入万岁门。”

    元帝哈哈大笑,“朕放心?荀郎的品性。皎月无?尘,朕听得多了?。荀郎,朕倒要劝你一句,红尘好!红尘多美人,荀郎二十?六了?还未婚娶,朕怕你出家啊。”

    开道宫灯映亮前路,路边等候的美人提着食盒迎了?上去。

    “陛下——”

    灯火映亮了?来人的面?容。前方朱色龙袍常服的皇帝四十?出头年纪,年轻时悍勇,老了?眉眼间依旧残留几分彪悍武人之气?,但毕竟年纪大了?,身?材开始发福,年轻时的悍勇印刻在容貌五官间,转变成三分横生凶戾。

    元帝身?后半步之外,缓步走出颀长?的男子身?形,气?质濯濯然松间月,身?影修长?如竹,寻常的绛紫曲领官袍穿戴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不寻常起来。

    路边美人撒娇的嗓音叫了?一半,骤然见?了?郎君如玉,嘴里依旧喊着“陛下”,眼睛却走神了?一瞬,定在皇帝身?后。

    皇帝倏然沉下了?脸。脸上挂着的笑容消失了?。

    那美人走神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依旧提着食盒迎上来,娇滴滴地福身?问礼,“陛下今晚回来得晚,妾等候已久——哎哟!”

    猝不及防的事发生了?。

    皇帝沉着脸,原处站着等美人走近,冷眼瞧她行礼到一半时,突然抬起一脚,直接踢在小腹间,重重地把人踢飞了?出去。

    耳边传来砰的闷响,美人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地上逐渐出现了?一摊血泊。

    “贱人!”元帝怒喝道,“朕和朝廷重臣说话,谁让这贱人上前打断了??来人,把这贱人拖走!”

    几个内侍缩着肩膀小跑过来,哆哆嗦嗦地把口鼻流血昏迷的虞嫔拖走,原地留下一滩凌乱血迹,无?人敢问一句拖去何处,要不要延请御医医治。

    元帝发泄尽了?怒气?,脸上又挂了?笑容,回身?继续和蔼地说,“圣人说得好,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叫荀郎看笑话了?。宣慈殿离永巷不近,要走上一段路。但朕每次探望太妃,都是徒步前去,以尽朕的微末孝心?、有劳荀郎陪朕多走点路。”

    荀玄微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血迹,“陛下抱病之中,依旧坚持徒步探望太妃,不用步辇。对太妃的孝心?诚意动天。”

    元帝阴沉的眉头逐渐舒展,感叹道,“不敢说孝感动天,只愿上天降下福泽,保佑我大炎朝国祚长?存。唉,朕那逆子,若能有朕的半分侍奉孝心?,朕夜里睡着都要笑醒!”

    空步辇在前头开道,天子仪仗前呼后拥,灯笼照亮百步外的宫道。

    话题既然提到了?太子,荀玄微顺理成章地关切询问,“东宫在太极殿外已经反思半日了?。京城春日天气?难测,白日炎热,夜里却又寒凉,莫要损伤了?东宫贵体才好。”

    “让他跪!” 元帝恨声道,“长?长?记性!一个小小的东宫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将来如何领天下!”

    走几步,穿堂风刮过身?侧,京城三月的春日天气?乍暖还寒,夜风里带了?寒意,他突然停步问身?边近侍,“太极殿外头风大,太子手边可有御寒的披风?”

    中常侍回禀道,“宣城王殿下掌灯时送去了?披风。”

    元帝脸色稍霁,唔了?声。

    荀玄微走出两?步,状似随意地接了?句,“傍晚臣入东阁前,路过太极殿外,眼看到宣城王遣人给太子殿下撑伞。下午日头烈,还好未曾晒伤了?东宫贵体。”

    元帝的脸色更加和缓,赞许地点头,“宣城王是个实诚孩子。太子对他这个兄弟不算好,他还惦记着太子的身?子。好,好,多年伴读的情分还在。朕甚是欣慰。”

    永巷过宣慈殿的距离确实不近,众多脚步声沿着宫巷回荡,宫灯映亮前后百尺。

    元帝陷入漫长?的思索中,半晌,沉沉地道了?句,“荀郎,你觉得这次小皇孙出事,幕后主使?,当真是东宫里那群女人?”

    荀玄微跟随在圣驾身?后半步,直到走出了?宫巷,什么也未说。

    元帝诧异停步问,“为何不答朕?”

    荀玄微跟随停步,依旧在元帝半步后,“不可说。”

    元帝若有所?悟,蓦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 “你啊,你啊,又是‘存疑而无?据,不可论?是非’那套?现今不是闭嘴做君子的时候。朕让你说,你心?里有什么揣测想法,尽管说。”

    天子仪仗走过永巷,北入长?夹道,前方华林园的葱茏草木出现在夜色里。仪仗又改而往东,沿着流水岸边缓行,宣慈殿在不远处了?。

    早已有人提前知会了?迎驾,宣慈殿大门敞开,四处烛火亮堂堂的映出殿门外,远远地望去,周围夜色也被映亮了?。

    荀玄微的视线盯着那处殿室。

    声线却依旧是不急不徐的。

    “陛下催促,臣不敢不答。但只是疑心?,并?无?任何证据。小皇孙之事牵连甚广,若是冤枉了?无?辜之人,岂不是臣的大错。”

    “以往你每次都是如此说法。”元帝笑着摆摆手,“说是无?凭无?证,宁可放过,不可错杀。但荀郎啊,你心?思缜密,以往朕催促你说,十?有八九是对的。朕知道了?,先顺着你的揣测把嫌犯抓捕了?,再慢慢寻证据总不会错,哈哈!小皇孙被害之事,你心?里有何想法,速速说来。”

    “那臣就斗胆直说了?。小皇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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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事,乍听简单,似乎是东宫妻妾倾轧相争引发的祸事。但仔细推测,却又不那么简单。兰陵萧氏和太子妃素无?仇怨,太子妃想要害了?小皇孙,有的是法子,为何偏要牵连到司州刺史萧昉身?上?”

    “萧刺史此次运气?好,小皇孙被救下了?。若小皇孙不幸被萧刺史麾下巡视轻骑的马蹄践踏而死,敢问陛下,今日会如何处置萧昉?”

    元帝虽还笑着,眼神里显露冷酷。

    “萧昉如果纵容麾下轻骑践踏了?小皇孙,朕虽惜才,也容不下他了?。小皇孙这次有惊无?险,萧昉也有惊无?险,他运气?不错。不瞒荀郎,朕看不惯东宫里养着的一帮子门客。那帮门客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难保太子妃这次的荒唐念头,不是他们撺掇而来!朕有意替太子清理他的东宫。荀郎意下如何?”

    荀玄微又不应了?。

    跟随天子仪仗走出巷道,灯火明灭,映出他直视前方的平静眼神。宣慈殿敞开的正门就在前方了?。

    元帝回身?打量他神色,再次哈哈地笑起来。

    “荀郎不赞同。朕知道你的意思,东宫那帮子门客只知道陪着太子四处游猎玩乐,没?本事撺掇太子妃。撺掇太子妃的另有其人。”

    “是。太子妃意图谋害小皇孙,背后协助筹划之人意图谋害萧刺史,若事成,一石二鸟,各得其利。”

    荀玄微平静地道,“陛下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又何必迁怒至东宫众多门客。”

    元帝脸上挂着的笑容再次消失了?。

    “朕才提拔萧昉多久?他身?上司州刺史的位子,多少人眼红惦记着,不好担啊。”

    他沉沉地道了?句,脚步往前缓步走出三五步,忽然停步,怒喝一声,“平卢王在何处!”

    这一声骤然怒喝,仿佛平地起了?惊雷,周围内侍无?不吓得浑身?哆嗦。

    中常侍颤声回禀,“平卢王殿下在……在太极殿外,陪伴……陪伴太子殿下……”

    元帝咬牙笑,“圈了?他几个月,朕以为他老实了?。才放出来几日,看他日夜往宫里跑,朕又以为他老实了?!后来听闻他每晚都是先去朕这处侍疾,又往东宫那处钻,朕还在想为什么……呵,原来还是惦念着司州刺史的位子!这竖子,利欲熏心?,连他亲侄的性命都不顾了?!”

    他勃然暴怒,厉声喝道,“来人啊,传朕令下去,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平卢王接替太子,继续在太极殿外跪着!”

    天子之怒如平地惊雷,周围内侍颤栗拜倒了?一片,齐声领旨,传旨内侍一溜烟地奔去太极殿方向 。

    元帝深深呼吸几次,挤出一个笑容,“又让荀郎见?笑了?。走,朕带你去探望湛奴。”

    左右敞开的宫门外,宣慈殿内所?有女官带全殿宫婢内侍出迎。

    宣城王元治领着羽林左卫护卫在殿门外,跪倒迎圣驾。

    元帝见?了?向来懂事乖巧的侄儿,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过去亲切把人扶起,“阿治起来。”

    正欲往门里去,元治犹犹豫豫抬手一拦。

    “陛下稍后片刻,太妃领着湛奴已经睡下了?。臣已经命人抱湛奴出门来——”

    元帝今夜连发几次狂怒,元治抬手一拦,落在他眼里,眼前向来乖巧的侄儿也变得可疑起来。他脸色骤然阴沉,挥开元治的手,反而大步往殿门里走去!

    元治脸色顿时一变,就要追过去,荀玄微从身?后抬步迈过门槛,两?边肩膀交错的同时,荀玄微侧身?,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殿下稍安勿躁。”温声抚慰的言语里隐含告诫,“今夜陛下心?绪不佳,殿下担着护卫职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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