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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30(第1页/共2页)

    您现在阅读的是文学网提供的《月明朝汐》20-30

    第21章 第 21 章

    变故是在第?二日清晨发生的。

    阮朝汐还在长身体的年纪, 夜里没睡够,清晨勉强起身,在书房里练习功课, 被暖炉里的甜香气息一熏,困倦得东倒西歪。

    荀玄微坐在对面, 好笑地看?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白?蝉过来?轻轻推了一把,把人唤醒。

    荀玄微把今早的温酪浆往前推了推, “昨夜半夜兴起, 临窗奏了几曲。可?是惊扰到你?了?”

    阮朝汐勉强撑起眼皮, “不惊扰, 筝音好听?。昨夜坞主弹的是哪支曲子?”

    “一曲怀古的《汉宫秋月》,又接了一曲《陌上桑》。” 荀玄微看?她眼皮又往下耷, 噙笑说, “筝音过于明亮, 扰了阿般清梦。下次不在夜里弹了。”

    阮朝汐抿着甜滋滋的酪浆, 又问, “西客房的那位客人, 弹的又是什么曲子?”

    荀玄微有些意外,沉默了短暂须臾。“你?听?见了?”

    “琴音不大,又被坞主的筝音压着。但仔细听?, 还是能听?得见。”阮朝汐喝完酪浆,又吸溜吸溜地咬着水饮饼,如?实地说,“曲调听?得难过。”

    荀玄微无奈笑叹了句,“小小年纪, 尚未正经?学过琴,怎的耳目灵敏至此。”

    他半真半假开了句玩笑, “也算是难得的殊才了。放去西苑里仔细教养,定能教出一个千里眼、顺风耳的顶尖探子。”

    阮朝汐掩口打呵欠的动作一顿,耳朵尖敏锐地动了动。

    提起西苑,她想起了昨夜关于娟娘子的,没头没尾的奇怪梦境。

    “我……”她欲言又止,不确定怎么开口。“我长大之?后,是不是就要像娟娘子那样,搬去西苑那边……”

    荀玄微莞尔, “随口之?言,不必介怀。”

    抬手揉了揉对面柔软的发髻,“阿般不必去西苑。像现在这样,住在主院,每日在书房进学就很好。”

    白?蝉快步从门外进来?,轻声通传,“周敬则受召前来?。”

    片刻后,周敬则掀帘子大步进书房,单膝跪倒,“见过郎君。”

    荀玄微问他,“这两个月坞壁各处的工事防御诸事如?何了?可?有意外。”

    周敬则回禀,“面朝进出山道的那面加高两尺,加固一尺,用的青石糯浆,极坚固厚实。坞里多储备了一仓桐油,两仓巨木垒石。箭弩都?不缺。部曲们演练了数种新的防御阵势。”

    “如?果说预计之?外的事……只有上旬中,青州韩柘率宗族八百余人前来?投奔,坞里吸纳了部曲两百余名,佃户四百余人。仆做主,两百余名部曲打散编入了各处里邑。”

    “此事我知晓。部曲多出两百人无碍,暂时?扣下兵甲,新部曲先集中演练过冬。”荀玄微颔首,“其余防御诸事办得妥当。”

    言语间?,他从书案上抽出一封书信,递给周敬则,“燕斩辰清晨快马送来?的加急信。”

    周敬则一怔。

    阮朝汐也一怔。

    她正在伏案练字,听?到多少对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直到‘燕斩辰’三个字传进耳朵,才从长案上铺满的纸张笔墨里抬起头。

    燕斩辰燕三兄……不是护送阮大郎君下山去了么?

    周敬则接过书信,从头看?过几行,脸色渐渐变了。

    “消息若确凿的话,历阳离我们只有七十里,他们已经?发兵,最迟今晚之?前就会到了。”

    “消息确凿。”荀玄微肯定地道,“燕斩辰护送阮家?车队回程途中,遥遥望见兵马奔袭而来?,快马紧急送来?消息。你?带防卫部曲做好准备。”

    “是!”周敬则面色凝重起来?,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书房里只留下还在发怔的阮朝汐。

    历阳。七十里。发兵。听?起来?极为?耳熟,她一定听?人说过这些的。

    一个念头忽然闪电般划破脑海,她失声道,“平卢王!平卢王驻兵在历阳城,距离云间?坞七十里!”

    “杨斐课上说的?” 荀玄微露出赞赏的神色,“难为?你?能记得。不错,正是平卢王发兵了。”

    “燕斩辰带了两百部曲护送阮氏车队下山,人已经?送到了阮氏壁。回程途中,正好撞到发兵奔袭上山途的平卢王,前后脚擦身而过。燕斩辰仓促间?不及仔细清点数目,估计兵力在八千到一万之?间?。最迟今晚之?前便会到云间?坞。”

    说着慢悠悠地把信纸折起,原样放回信封里,放回长案上。

    阮朝汐默然低头,又继续一笔一划地练起了字。

    供她摹写的那封阮郎君的书信正搁在案上。里头有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从七个字里挑出‘静’字,一丝不苟地摹写在白?纸上,心绪却越写越混乱。

    战乱于她并?不陌生。

    这么多年,东奔西走,四处躲避,母女俩侥幸没有直面战事。但处处都?是被摧毁的村子,被焚烧殆尽的断壁残垣,尸骨抛掷荒野,路过时?看?几眼,遇到太惨的景象快步走开。早习惯了。

    然而,她在云间?坞里住了两三个月,看?习惯了远处阡陌纵横的农田,近处规整有度的屋舍,傍晚时?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她无法把印象里遭受兵祸的死寂荒野,和安稳自足的云间?坞关联起来?。

    阮朝汐走了神,落笔失了准头,最后一笔竖钩忘了勾,一笔直冲出了白?纸,墨落在漆案上。

    “哎呀。”白?蝉低低一声惊呼,阮朝汐猛地醒神,匆忙地就要起身拿布擦拭。

    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笔,换了张新纸,覆盖在浅淡墨迹上。“无妨。”

    荀玄微起身过来?,抽走她走神凌乱的字纸,观察了片刻,落笔纸上,写了个惟妙惟肖的‘静’字。

    阮朝汐惊讶,“坞主也会写阮大郎君的字?”

    “嘘。” 荀玄微温和地做出止声的姿势,“见得多了,略会摹写几个字。”

    他提笔写下一行描写景致的字句:“日出雪霁,风静山空。”

    短短八个字里,透出恬淡空灵意境。难得的是选取的八个字里,阮朝汐认得七个。

    除了‘静’字模仿阮大郎君字体,其他七个字都?是荀玄微自己惯写的字,一笔极清雅舒展的行楷。

    他把笔放回笔山,从容叮嘱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有备无患即可?。莫慌。”

    阮朝汐点头应下,重新执笔,连写了十遍“日出雪霁,风静山空”。

    急剧的心跳不知不觉平缓下来?。

    “回去歇着罢。”荀玄微和煦叮嘱。

    阮朝汐起身走出几步,又走回来?,“平卢王当真今晚会来??”

    “十有八九。”荀玄微神色笃定,“有道是:先礼后兵。今晚他初来?乍到,必定在坞壁门下叫阵喊话。今夜不至于起刀兵。”

    “好端端的,为?什么他突然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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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玄微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句,“平卢王发兵当然有他的缘由,坞里也已做好准备。无需忧惧。”

    阮朝汐放下笔纸,往门外走出几步,担忧地回头,“坞主身上的病……”

    “将养了许多时?日,已经?不碍事了。”

    阮朝汐点点头,走到书房门边。白?蝉卷起了布帘,她站在门中央,凛冽冬风吹到脸上刺痛,也吹散了屋里暖香,让她头脑瞬间?清醒几分。

    “坞主。平卢王今晚在坞壁门下喊话,你?必定要登上门楼回应的,是吧?”

    荀玄微平静应道,“是我份内事。”

    短短五个字,意料之?中的答案,阮朝汐瞬间?下定了决断。

    布帘子重新遮住门外风雪,她走回来?说,“我随坞主去门楼。”

    荀玄微的视线原本已经?落回案牍之?间?,闻言又抬起,带着少许惊讶神色望过来?。

    “平卢王带强兵奔袭而来?,可?谓是来?者不善。今晚坞壁门下就算不起刀兵,他必定要立威的。你?年纪尚小,不适合在场。”

    “我不怕。”阮朝汐简短地说。

    白?蝉卷起门边晃动不止的布帘子,呼啸的风再次吹进书房,她轻声催促,“阮阿般,该走了。莫要扰了郎君静心。”

    阮朝汐站在原处不肯走。

    明澈的眼睛直勾勾地往回望,黑白?过于分明,直视而不退缩,显得格外固执,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晚上坞主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她重复道,“我不怕。”

    接连两句‘我不怕’传进荀玄微的耳里,他微微地笑了下。

    笑意里带了些难以言说的感慨感叹的意味。

    “我知道你?向来?不怕事。”他出乎意料地松了口。“既然阿般愿意,那就这样定下罢。”

    布帘摇晃着落下。阮朝汐满意地走了。

    白?蝉送人回来?时?,脸上带出了细微的感慨神色。

    “可?见是个忠心的。”她轻手轻脚地擦拭书案墨迹,语气带出欣慰之?意,

    “郎君上次说得极是,人非草木,人心都?是肉做的,哪有那么多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呢。奴看?阮阿般这么小的年纪,就惦记着跟随护主了。总算没有枉费了郎君对她桩桩件件的好……”

    荀玄微在看?窗外。

    庭院里小小的身影已经?冒雪走远了。雪地间?留下一行连续的浅脚印。

    “若此刻追出去叫住她,严厉明令她今晚一步不许出屋,不许跟随于我……”他缓缓开口,“你?觉得,她会听?还是不听?。”

    白?蝉蓦然住了嘴。停顿顷刻,才迟疑道,“会听?罢。郎君的吩咐,怎能不听?呢。”

    荀玄微轻轻地笑了声。

    冒雪前行的小小背影很快消失在远处转角,他收回了视线,重新凝于案牍之?间?。

    “我看?阿般身上的衣袍鞋帽都?不缺,但外出防雪挡风的氅衣可?有合身的?”

    白?蝉为?难道,“库房里倒是不缺毛皮料子。但符合阿般尺寸的孩童氅衣,只怕没有现成的。”

    “那就从我的氅衣里寻一件新的,尺寸改小,速度快些。晚上或许要用。”

    “是。” 白?蝉奉命急匆匆去了小院翻找。

    荀玄微再次叫住了她。“尺寸改小些,却也无需太小。比量着她的身高,额外放出两寸,晚间?让她穿上门楼。”

    “若撞上了十岁孩童瞧不得的见血场面,也好用那多出来?的两寸料子遮一遮她的眼。”

    第22章 第 22 章

    纷纷扬扬的细雪午后停了。冬日从云层里透出光亮, 映照在雪后宁谧的云间坞四处,皑皑如琼玉仙境。

    加急改好的氅衣送到了阮朝汐屋里。那时天?还没有全黑,阮朝汐借着室外雪光, 抚摸了几下氅衣光滑厚实?的紫貂皮,没多推辞, 穿在身上,起身去书房寻人。

    酉时初, 正堂各处大门轰然打开。她跟随着荀玄微走出正堂, 沿着碎石道往坞壁外围走。杨斐带着众多坞壁管事跟随在身后。

    周敬则召集的精锐部曲在门外汇集, 上千戎装部曲跟随护送前行, 经过路边自发聚集的坞壁百姓,经过大雪覆盖的农田, 走到高大坚固的坞壁门墙下, 沿着石阶登上门楼。

    平卢王麾下的大军已经到了门下。

    八千到一万强兵, 写在纸上并不算了不得的数目。然而, 当这么多数目的甲胄强兵聚在坞壁外的山道处, 乍看去竟如潮水般不见头尾。

    坞壁外的平坦山道空地?处, 以?人力硬生生堆积出一处四五丈高的大土堆。

    平卢王裹着一身火红的狐皮大氅,盘膝坐在大土堆高处摆放的雕花坐床上,众多亲兵持刀护卫四周, 以?强盾和肉身严严实?实?围了好几层。

    人力堆砌的山头距离坞壁门下并不很远。阮朝汐登上门楼,扒着墙垛往下看的第一眼,便看清了人群里平卢王昳丽的眉目,削尖的下巴,以?及从骨子里透出的锋锐傲慢。

    荀玄微登上门楼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了。平卢王毫无顾忌地?点了火,正在山头上摊开手?掌烤火。

    相隔着数十丈距离, 两边遥遥对望一眼。平卢王率先开了口?。

    “荀郎,荀玄微。神姿高彻,名动朝野。小王坐镇区区七十里外的历阳城,不过一日行军的路程,呵,竟如天?堑相隔。至今一年有余,无缘得见亲面?——真是缘浅。”

    荀玄微站在高墙城垛间,俯视向下。

    “殿下客气。殿下若想召见玄微,修书一封即可?。玄微自当亲至历阳拜访。何必劳动大军山路远道跋涉而来。”

    “你们这些高门士族的名士,说话一个比一个好听。只可?惜,嘴皮子最做不得准的。小王是个俗人,比起上下嘴皮子一动的所谓‘舌灿莲花’,还是更信赖手?下兵将的真刀真枪。”

    平卢王嗤笑,“一声?令下,刀枪齐上,管他?谁家名士,生死尽握在本王掌中。”

    言语间烤火烤得热了,他?站起身往身后一挥手?,山风吹动身后旌旗猎猎作?响,喝道,“是不是,儿?郎们!”

    上万兵将齐声?吼道,“殿下说的是!”呼喝声?如山涛,在山间回荡叠加,震耳欲聋,听者变色。

    平卢王纵声?大笑, “在京城整日听人盛赞什么‘荀氏双璧”。等到了豫州,却又整日地?听人说什么 ‘豫州诸姓,玄郎独绝’。好个偌大名气的玄郎,怎的撞到了本王手?里?啧,可?惜了。”

    荀玄微手?扶墙垛,神色不动地?往下望。

    “玄微于山中静养,已有数月不离云间坞一步。不知怎的撞到殿下手?里了?还请明示。”

    平卢王懒散地?张开双腿,重新箕踞而坐,“莫要狡辩,更莫要装糊涂。本王的探子一路缀上山,亲眼见人被护送进你的云间坞,再也没有出来过,想必至今还在贵地?做客?荀玄微,把人交出来!交了人,本王不动你的云间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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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原来殿下远道而来,是要找人。”

    高处大风猛烈地?吹起荀玄微的袍袖,拂过身后阮朝汐的头脸脖颈。

    阮朝汐不欲在大事时惊动人,悄然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去摘布料。

    但身前人已经被惊动了,抬手?按住随风扬起的大袖,随即安抚地?摸了摸她柔软的额发,示意她往自己身后躲避。

    做这些动作?的同时,荀玄微依旧注视着坞门下的不速之客,神色并无多少波澜。

    “云间坞人口?九千之众,每日前来投奔者超过两手?之数。不知殿下寻找的那人是何年纪形貌,可?有籍贯姓名?劳烦殿下详细解说,在下也好遣人查询,免得耽搁殿下太久时辰。”

    “装糊涂。”平卢王嘲道,“你以?为我不敢当众说?”

    昳丽的眼角肆意挑起,斜睨上方,“你敢当众问,我便敢当众说。六月十九,清河崔氏男丁共百二十七人,囚车示众,验明正身,斩于京城菜市口?。但当日场面?实?在混乱,数来数去,居然漏了三四人。其?他?旁支姻族的小儿?逃了也就逃了,居然逃了个崔氏大宗的崔十五郎。这小子倒也有点本事,千里迢迢,居然被他?从京城逃到了豫州境内,意图投靠本地?士族亲友……”

    “京城崔十五郎秘密潜逃,此事轰动一时,荀氏也略有听闻。不过清河崔氏和颍川荀氏并无宗亲联姻,也并无太多交情。”

    荀玄微在千万瞩目中立于高处,俯瞰坞门下大军,语气惯常地?温煦平和,“殿下或是误会了什么。”

    “是。崔十五郎和你荀氏并无太大交情,倒是和陈留阮氏的阮荻交情匪浅。所以?小王时刻盯着阮氏壁那边,防备着阮荻背地?搞什么动作?。啧啧,实?在未想到挑头的居然是你云间坞。小王失算一招,人被你得了。”

    说到这里,平卢王伸了个懒腰,原地?站起身。

    “白天?翻山越岭,晚上又费了不少口?舌,小王辛苦一趟过来,总得讨回点什么,不然岂不是亏大了。你说是不是?荀郎。”

    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转过头去,低声?叮嘱杨斐几句。

    杨斐急匆匆地?去筹备。

    片刻后,两个大竹篮,满载着丰盛饮食,从坞门城头晃悠悠送下去。杨斐高喊道:“殿下远道而来辛苦,喝点美酒,再饮些酪浆。”

    亲兵查验后奔来,低声?告知竹篮里送来的酒食无异样。平卢王接过一杯酒,放在鼻下嗅了嗅,清香扑鼻。

    “好酒。”喝当然是不会喝的,他?往门楼高处举杯,刚满意说了句,“人贵识时务。荀郎能看清情势最好。倒也不必送犒军之物?这般客气,直接把人送出来——”

    咻的一声?,耳边弓弦震动,嗡嗡作?响,打断他?的半截话。一支白羽铁箭笔直扎入土中,距离平卢王靴子只有半尺,激起满地?尘土轰然飞扬。

    门楼下一片急促大呼,亲兵四处奔走。门楼高处四面?八方的箭垛处都露出簇亮的箭尖。周敬则率领周围精锐,数十锐利箭簇齐刷刷指向下方的平卢王。

    荀玄微的声?音依然清冽平和,在风中传向四野。

    “云间坞受颍川荀氏庇护,创立二十余年有余。坞壁建于山间易守难攻之地?,只求庇佑此地?百姓黎庶,并无其?他?异心。”

    “美酒美食已经奉上,还请殿下犒军后返程。弓箭无眼,殿下再往前一步,踏足强弓射程之内,后果自负。”

    平卢王反手?砸了酒杯, “好个先礼后兵。只可?惜老?子不吃这套!”

    他?踢开亲兵木盾,反而往前两步,一身赤红火狐披风明晃晃的耀眼,指着门楼高处大喊,

    “我乃元氏宗亲,大炎皇帝亲弟!在此地?射伤我一寸油皮,便是和朝廷公然为敌!区区一个乡野坞壁,对上朝廷征讨大军,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荀玄微,你一声?令下,可?担得起云间坞九千条人命?”

    他?冷笑睥睨四周, “本王就站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谁敢射本王!”

    坞里精锐部曲弯弓搭箭,从四面?八方直指中央,一个个手?心浸了汗。周敬则手?挽一石强弓,几乎咬碎了牙。四野无人应答,只有沉重的呼吸之声?。

    荀玄微在朔风里低低地?咳了几声?,对周敬则道,“弓给我。”

    坞壁所有守卫部曲的视线紧盯向门楼下方,下方所有兵士齐刷刷仰头看往门楼上。

    无数神色表情各异的视线里,荀玄微接过长弓,在高处猎猎大风里挽弓,搭箭。

    一石强弓稳稳地?拉开,动作?流畅而坚决。

    阮朝汐目不转睛地?盯着。猛烈山风令人口?鼻不畅,她盯着近处的雪亮铁尖,屏息片刻,无声?地?倒吸了口?气。

    “玄微亲自挽弓,云间坞九千条人命为殿下一人陪葬。”

    门楼高处,荀玄微平静应道,“但殿下的身份再贵重,也只有一条性命可?活。大好年华,葬身山野,此生再无前路前程,殿下舍得?”

    平卢王意外的一挑眉。

    “开弓姿势倒是摆得标准。只是荀郎,听说你向来隐居山中,过得好一段悠闲岁月,从未从军历练过?”

    他?嘲弄道,“你手?上那花架子,当真能射到本王跟前?本王和你不同,自小跟随圣上在军里打滚,由不得你糊弄——”

    “左眼。”风里传来平静的两个字。

    嗡一声?锐响,鲜血四溅。

    平卢王正前方执盾的亲兵发出凄厉惨叫,双手?捂脸,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瞬间毙命。

    山坡聚拢的众兵将轰然一声?大喊,盾牌层层叠叠拥去平卢王身前。有亲兵拖了尸身后退查验,可?不正是一箭射中面?门左眼。

    门楼高处,荀玄微取过一支白羽箭,再次挽弓,弓弦缓缓张开的咯吱刺耳声?响里,他?语气极平淡地?道:

    “下一箭,射殿下左眼。”

    平卢王大骂了声?,裹紧火红色大氅,快步往后退出弓箭射程,厉声?喝道,“列阵!弓箭手?上前!准备撞车!”

    山风寒峭,在场所有人却感觉不到寒冷,只有心跳如雷鸣。

    一滴热汗从阮朝汐的额头渗落。她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只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手?指紧握成?拳。

    她从风中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在她眼前这只暖玉色泽的手?,骨节分明,手?腕修长,曾经无数次地?在她面?前执笔书写,握卷读书。

    她以?为这是一只属于文人的风采雅致的手?。

    却没想到同样的手?却在她眼前拉开强弓,毫无迟疑地?染了血。

    那锋芒毕露的一箭,不止表明了云间坞绝不妥协的立场,更激怒了平卢王。场面?瞬间绷紧,陷入了千钧一发的局势。

    阮朝汐隐约感觉大事要发生了。或许一场你死我活的征战就在眼前。

    她下午在书房里说过不害怕,但战事临头,家园被毁,谁能丝毫不怕。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虚虚地?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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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去拉前方拂过的衣袖,又强忍着不动,不小心碰触到了一角飘摇的衣袂。

    荀玄微手?里的长弓已经放下。一箭足以?表明云间坞立场,坞壁无意交人,对方准备攻击,众部曲防御迎战。

    他?察觉了身后的小动作?,温暖干燥的手?掌从前方伸过来,安抚地?拍了拍阮朝汐悬在半空的手?,低声?叮嘱说,“莫怕。不会有事的。”

    声?音里带着令人心安的笃定?。

    通明的灯火之下,阮朝汐悄然抬眼去看,身前的人注视着门楼下准备发动强攻的大军,神色居然也是自在笃定?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石阶下方响起,有人正在奔上门楼。

    阮朝汐讶然回身去看,四处的火把光芒亮如白昼,她一眼看到了来人头上戴的幕篱。

    黑色幕篱垂落身前,遮住了面?孔和大半身形,身上的直裾袍淋漓溅了几处刺目血点。

    虽然带了黑色幕篱,但来人瘦弱文气的身形在坞里不多见,阮朝汐八分确定?是西厢房里暂居的客人。

    来人的脚步踉跄不稳,速度不算快。从下方石阶初露头时,阮朝汐便已经看见了他?。

    两边守卫的部曲也看见了来人,但不知为何,并没有人阻拦。

    顷刻间,来人已经走到十步外。前方的荀玄微应该察觉了,却依旧站在城垛高处,与坞壁下怒骂不止的平卢王你来我往,平静应答,始终未回头查看背后来人。

    “荀玄微,你疯了。”坞门下的平卢王还在高声?冷嘲热讽,“你荀氏和清河崔氏并无甚关系,和崔十五郎交好的阮荻都不敢出头,你出头救他??!崔十五郎在京城长大,你见过他?几面??舍了你苦心经营的云间坞,只为救个素无交情的朝廷钦犯?!”

    平卢王敷衍地?拍拍手?,“高义,实?在高义。云间坞九千条性命你不放在心上,连累了你荀氏壁的十万坞民,全族老?小,荀郎也不放在心上?”

    荀玄微居高俯视下方列阵强兵,神色淡漠地?听着威胁言语,这回连场面?话也不说了。

    阮朝汐忍不住又轻轻地?扯了扯被大风吹拂过来的袍袖。

    “坞主。”她小声?提醒。

    身后那个人已经摇摇晃晃走过来了……

    幕篱遮蔽面?目的单薄身影,蓦然出现在灯火通明的门楼高处,引发门楼下一片哗然。

    门楼高处却寂然无声?,各方部曲镇定?守卫如常,和门楼下的哗然形成?强烈的反差。

    正在捋袖子放狠话的平卢王怔了怔,盯着来人上上下下看了几眼,忽然爆发出一阵肆意大笑。

    “终于舍得出来了,崔十五郎!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不愿牵连你身边的荀郎,自己站出来。好!小王应诺,押解回京的路上不苛待你。”

    高处山风极大,吹起幕篱一角,露出了来人身上的黛蓝色直裾衣袍,却还不足以?窥视幕篱下的面?目。

    “殿下认错了。”幕篱遮掩下的男子,以?罕见的沙哑嗓音道,“小人不过是司州南下逃难的流民,路过豫州境内,听闻云间坞美名,意欲前来投奔,只求个糊口?存身的活路。不知殿下把小人错认做何人,一路追杀不止,小人吓得肝胆俱裂,实?在受不住了。”

    男子说罢,仿佛下定?决心般,抬手?揭下了幕篱。

    一张血肉模糊的面?目,突兀的出现在灯笼火把的光下。皮肉破开,鲜血糊住了整张脸,五官在何处都看不清。

    “啊……”阮朝汐站得近,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张触目惊心的可?怖面?容,她猝不及防,心神震颤,本能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身侧玉色的修长手?腕伸过来,掀起她肩头披的紫貂氅衣,精准地?挡住了她的眼睛。

    阮朝汐陷在黑暗中,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只有剧烈跳动的心跳。荀玄微另一只温暖的手?也伸过来,在她后背安抚地?拍了几下。

    门楼高处的来人,和门楼下的平卢王还在对话。

    “你当人人都是傻子?”平卢王轻蔑道,“崔十五郎,你该不会以?为划花了自己的脸,弄哑了嗓子,本王就难以?辨认你了?舍了一张脸,就能避开朝廷缉捕,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安稳日子?我呸!老?子的人跟了你一路,眼瞧着荀氏的人护你入了云间坞!”

    他?啐了声?,厉声?高喝,“给你一刻钟,自己走出来!你自己束手?就擒,本王允诺你,不追究你身边这位荀郎的窝藏之罪。否则——”

    门楼高处的男子嗓音饱含自嘲之意,沙哑笑了几声?。

    他?忽然提高音调,在风中高喝痛斥,

    “小民并非什么崔十五郎!小民是司州逃难的流民,被平卢王殿下一路苦苦催逼,指鹿为马,因我形貌相似,把我当做是朝廷钦犯缉捕!小民恨极了自己的相貌!今日殒命在此,都是平卢王逼催惨酷,小民实?在活不下去了!在场众人,皆为人证!”

    阮朝汐的头脸被黑暗遮盖,听到这里,感觉又惊愕又困惑,为什么平卢王咬死那幕篱客人是崔十五郎,客人自己却死也不认。她想要揭开氅衣去看究竟,覆眼的衣料却被牢牢地?按住了。

    “别睁眼。”荀玄微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场面?不大好看。不适合你这个年纪。”

    平卢王急促的呼喝声?几乎同时响起。“不好!他?要跳下门楼!快拦住他?——”

    一声?沉闷的声?响。伴随着门楼下兵卒的齐声?惊呼。

    阮朝汐的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那人跳下去了?

    二十丈高的主门,又加高加厚,门楼高处时常有飞鸟飞过。从这么高的高处摔下去,必然骨肉支离,不能保留全尸了。

    阮朝汐站在原地?发怔,心跳剧烈如鼓,激烈得几乎跳出胸腔。

    挡住她双眼的那只手?已经撤走了。她陷在黑暗中,却忘了揭开遮住头脸的氅衣。

    遮蔽视线的浓重黑暗里,她想起了和幕篱男子的寥寥几面?。

    其?实?也谈不上见面?。他?们甚至没有正经见过一次,更从未有一个字的交谈。

    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住在东边,一个住在西边,每日早晚开窗时,偶尔窥到对面?的情形;某个深夜里,听到对方抚了一首伤怀琴曲罢了。

    她至今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京城逃出来的钦犯崔十五郎。

    耳边乱糟糟的,充斥着各方嘈杂的声?音。平卢王跳着脚破口?大骂,荀玄微冷静地?一句句辩驳,你来我往,舌枪唇剑,双方摆出紧张的攻守姿态,局面?剑拔弩张。

    阮朝汐站在门楼高处,脚下踩着青砖实?地?,却仿佛置身在旋涡激流里。各种嘈杂声?音乱糟糟地?传过她的耳朵,又流水般地?流走了。

    仓促间拉起的氅衣还松松地?盖在脑袋上。这么久了,她居然都忘了取下来。

    不知吵闹了多久,周围忽地?转为安静,原本听不清的风声?清晰可?闻。

    漆黑的视野里蓦然一亮,荀玄微站在她的面?前,微往前倾身,掀开了紫貂氅衣。呼啸夜风猛地?吹过

    【请收藏文学网,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您现在阅读的是文学网提供的《月明朝汐》20-30

    她的脸颊,吹散了积攒的热气。阮朝汐细微瑟缩了一下。

    “劳烦阿般陪我。”荀玄微如常叮嘱她,“今晚事已了,回去歇着罢。”

    或许是今夜刺激太大,阮朝汐乌亮的眼睛里露出点罕见的茫然。

    她没有听话地?往后退,反倒往前半步,扒住垛口?,探头往下看去。

    前方坞门下,赤红狐裘的主帅已经不见踪影。火把照得四处通明,步卒压住阵脚,缓缓往后退,大军随即潮水般地?左右铺开,摆出三面?合围的阵势,原地?扎营。

    “平卢王已经撤退扎营。对方失了锐气,今夜不会动武了。”荀玄微再度和缓叮嘱,“石阶结了冰,下去时小心滑倒。”

    这回阮朝汐听从了。她牵着前方宽大的袍袖,沿着石阶一步步往下走。

    走出十来级,忽地?停步,怔怔地?往回望,“崔十五郎他?……他?真的跳……”

    “哪里来的崔十五郎?” 荀玄微温和却又不容置疑地?道,“豫州并无此人。”

    第23章 第 23 章

    兵临坞下?的翌日。

    一轮朝阳喷薄而出, 是个冬日难得的晴朗日子。

    云母窗的五彩光晕里?,阮朝汐惯常坐在黑漆书案边,一笔一划地?练习大字。

    今日落笔心不在焉。

    周敬则大清早地?在书房里?, 正?在一桩桩地?回禀事宜。

    “阮大郎君得了历阳兵马来?袭的消息,正?在阮氏壁急调部曲, 并托燕三郎带来?手书,他会尽快发兵救援。”

    周敬则双手奉上阮荻的亲笔书信, “坞壁三面?被围了, 只有背靠峭壁的那边无人看守。燕三郎半夜攀爬峭壁, 将书信绑在箭上, 趁夜射进来?一箭,对方并无察觉。燕三郎趁夜赶回去通报敌情。”

    荀玄微如常坐在临窗的书案边, 把信接过?, 并不打?开查看, 随手放在案上, 颔首赞许, “做得稳妥。”

    周敬则大步走?出书房。门外等候的杨斐求见?。

    “东苑诸童都听闻了强敌来?犯的事。”

    杨斐谨慎地?询问, “群情激愤,一致要求协同迎战。周敬则那边可有需要东苑效力之处?”

    荀玄微坐在书案边,身后倚着?一枚隐囊。昨日整夜只睡了两个时辰, 他看起来?有些疲倦,修长?的指尖按揉着?太阳穴。

    “坞壁尚未陷落,何至于让东苑童子们冲锋陷阵?知?会过?去,叫他们不得闹腾,今日照常上课。若周敬则那边抽不出人手教授武课, 由你安排一日文课也无妨。”

    “是。”杨斐问明,人却不走?, 又追问了一句。

    “强敌来?犯,围而不退,郎君……可要点燃后山狼烟,向荀氏壁那边求援?”

    荀玄微按揉太阳穴的动作一顿,唇边笑意深了些,“大清早的寻我问一堆琐事,原来?是为了最后这句。”

    杨斐尴尬地?咳了声,装作没听见?,正?色劝诫, “云间坞和荀氏壁互为犄角,互相拱卫。郎主和郎君毕竟是亲生?父子。如今遇到了大事,为了坞里?九千黎庶的性命,郎君,当求援啊。”

    “杨先生?放心。”荀玄微慢悠悠地?道了句,“后山狼烟已经点燃了。”

    杨斐松了口气,连声告罪,正?要退出时,荀玄微想起了什么似的,曲指敲了下?书案,发出极清脆的声响, “别发呆了,阿般。今日东苑讲授文课,你随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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