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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90(第2页/共2页)

家说你睡着了。”

    严霁楼提着剪子?走到她面前,银色的剪刀刃缘,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我干完才睡的。”绿腰看着那个不?断靠近的影子?,忍不?住解释道?。

    “那也不?行,行有行规,家有家法。”

    “从我的工钱里扣吧。”

    “不?,用不?着,提督府不?缺那点钱,你帮我把这些花都剪了就成。”

    严霁楼说着把剪刀递给?绿腰,握缘向她,尖头那面朝向自己?。

    他的目光灼灼,绿腰便低下头,专心看明明是递给?她,她要从他手上拿,没想到却这么费劲。

    他低头似笑非笑,“看来你还没睡醒。”

    然后慷慨地用一只戴满金玉戒指的手,执起她的手腕,绿腰被那戒指冷硬的边缘有些膈到,忍不?住缩手,严霁楼郑重地将剪刀交接给?她,并嘱咐:“拿稳。”

    看着庭前这方盛放的山茶和月季的花池,绿腰不?由得疑心,真?要将它?们全?都剪除吗?

    看出她的疑问,“没错,剪你的,我这个养花人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严霁楼坐在檐下的摇椅上,将翻页的书夹在指间,一面悠闲地摇晃,一面说道?。

    绿腰捏紧手里的银剪,上面的铭文“罗麻子?”,她认得,这是当地有名的做针剪刀具的老店,听说许多绣娘都用他家的套针,她连花梗剪下一朵白山茶,顺势滚落在竹篮里——她不?忍心叫这么好的花儿都掉落在泥里,收集起来或许还能做香露。

    过了良久,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我听说,越是对物,譬如猫猫狗狗,花花草草,之类爱惜的人,越是容易对人薄情,沈娘子?也觉得是这样吗?”

    绿腰头也不?回,头顶的烈日?叫她有些晕,手臂上的小筐已经半满,全?是肥硕娇艳的花盘,她提起来振了振,将里面的花朵都摇均匀,“没有道?理的话,对人可以演,对物就不?可以吗,本来不?管是人和物,都是为自己?所用,只要开心,怎么样都好,譬如大人剪这花,从中寻得喜悦,我拾它?们,是为了拿它?们做香牟利,并无高低区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沈娘子?要是有孩子?,不?用送去上学了,自己?便抵得上许多良师。”

    绿腰手里的动作一停,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大人谬赞,我并无子?嗣福德。”

    花圃里的鲜花都剪得差不?多,绿腰将最后一篮运上台阶,只见上面檐下,已经摆了十?几堆粉粉绿绿的花筐。

    太阳底下晒得久了,加上早上起得过早,又没吃东西,这会儿猛然一直腰,上台阶时眼前一阵眩晕,只好扶着旁边大红的梁柱。

    这时她听见后面传来声音,“你袜子?上的带没系。”

    绿腰低头看,原来是上面丝带散着,怪不?得刚才上台阶差点摔跤,正要弯下腰去,严霁楼远远地走过来,已经蹲下去了,“还是我来吧。”

    他的动作很灵巧,很快就将红绳绾成结,不?过,只绾了一只左脚的。

    他这时候抬头,因为下蹲的身?姿,仰起脸的样子?和许多年前一样,和记忆中那个少年重合,“我帮你,你应当叫我一声小叔叔,不?是吗?”

    绿腰伸手轻轻在他的头顶乌木簪上碰了一下,“大人晒糊涂了。”

    严霁楼眯了眯眼,直起身?,“好。”

    绿腰很快转入前方的松林之中,一只脚腕上的红色系带随着走动飘拂。

    第 84 章

    谢家书墅举行了考试, 青轩考得很好,严霁楼甚至觉得,他比当年的自己更有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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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偶尔在他的课上走神。

    这些日子以来, 他也发现,这孩子总是心事很重的?样子,看着他,经常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先生,沈青轩在桌子上乱刻!”有个谢家的小孩,穿着红锦袍,站起来告状, 样子十分神气, 严霁楼记得, 他是是谢家的?嫡子, 年龄比在场的许多孩子都大几岁,很得谢府重视, 据说四岁就开?蒙了, 现在已?经在学《四书》,在青轩来之?前, 是这群孩子里的佼佼者。

    “对?啊, 他为什么可以在这儿?上学, 这里是我家又不是他家。”其余的?小孩也跟着起哄,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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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灌输的?这种观念,或者, 纯粹是小孩子的?嫉妒心作祟。

    严霁楼听底下童声吵成一片, 不禁有些头疼, 要不是为了儿?子,他才不来这个?地方, 应付这些小鬼。

    衙门里的?公务够他头疼的?了。

    “沈青轩。”严霁楼看向后排那?张冷然?的?小脸。

    小小的?身躯从?凳子上滑下来,站在地上,双手不服气地绞在身后。

    他还是知礼的?,虽然?脸上不悦。

    今天他弟弟青庐生病没来,因此?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后排,休息时分别人都?在打闹,人声鼎沸中,他趴在桌前,那?伶仃的?小样子,真叫严霁楼这个?做爹的?心疼。

    严霁楼缓缓走下来,看着满脸冷漠的?儿?子,又低头看向木桌右上方的?刻痕,不知道?刻了多久,上面的?痕迹已?经不算浅,大?约是小人儿?力气有限,各处受力不均,图案并不完美,不过整体能看出是个?铜板的?样子。

    严霁楼蹲下,和青轩平视,轻声问?:“为什么要刻这个?呢?”

    他其实想问?的?是,你们最近很缺钱吗?

    结果话到嘴边又改了话术,他不想当众冒犯这孩子的?自尊心,就和他当年一样,身边同?窗都?是非富即贵,穿金戴银,虽然?“以中有足乐者,不知口体之?奉不若人也”,在静寂的?寒夜,内心深处偶尔却也感到寂寥。

    “你的?小刀我看看。”严霁楼问?。

    青轩想了想,从?腰间的?口袋里面取出个?铜色的?细刃,细细一条,看着算不上多锋利,大?约是从?灶房或者针线笼里拿出来的?,也跟它的?主人一样,听着再唬人,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

    莫名地让严霁楼有些心疼。

    “这样不对?你知道?吗?”严霁楼把刀在手上掂了掂,拢进自己袖中。

    青轩绝望地看了他一眼,单薄锋利的?眼皮微微发红,露出倔强又脆弱的?神情。

    严霁楼从?怀中取出一把银色的?藏刀,“下次用这个?。”

    不像那?根刃条没有刀鞘,容易割伤带它的?人,这把藏刀外表很漂亮,刀柄上面镶着绿松石,体型也不大?,适合孩子携带,记得幼年的?他就是凭借这把刀获取勇气,战胜外界的?种种恶意。

    “你的?手将来要题字书文,弯弓盖印,要是被小小的?刃条伤了,如何跟着先生直上青云呢?”

    青轩漆黑的?眼瞳里仿佛有什么被点亮了,他接过藏刀,红红的?嘴角微微弯起,“谢谢先生。”

    两人身后其他孩子们都?被惊呆了。

    严霁楼转身,“你们中有些人,已?经学过《论语》,号称过目成诵,难道?不知道?,衣敝缰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君子有容人之?量,小人存忌妒之?心,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因一己私欲中伤他人,小人之?心,天下所耻。”

    红色锦衣的?领头揭发的?小孩脸上有些羞赧,其余的?孩子也都?纷纷低下头去?。

    严霁楼沉声道?:“这里是谢家不假,严先生,王老?先生,赵先生,也都?不姓谢,难道?都?教不了你们?”

    谢家家规讲究孝道?仁义,学堂里极讲尊师重道?,这样的?指责自然?是极重的?,一时学堂里的?大?中小孩子都?纷纷站了起来。

    不要说他这话说得太重,也不要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堂堂朝廷命官,同?这群小崽子较劲太掉身价,这话他非说不可。

    不只是说给沈青轩听,还有曾经窘迫的?自己。

    没错,他就是想偏袒,毫无底线地偏袒。

    他的?儿?子不会再吃自己当年吃过的?苦,哪怕只有一滴、一点。

    “从?明天开?始,你们每人找个?小刀来,在桌角刻上你们喜欢的?图或者字,以此?砥砺你们前行,也算弥补先天的?部分不足,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苦一分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目前还是不想儿?子太过扎眼,等事情转圜,他就接儿?子回家,他亲自教养,再也不寄人篱下,听别人唧唧歪歪。

    严霁楼重新回到书案前,看见青轩拿着他新给的?那?把藏刀,悄悄把那?个?铜板抹掉了,在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个?“好”字。

    这是打算好好学习?还是在夸他“好”?

    今日严霁楼打算带儿?子出去?一趟,特意提早散课。

    见室内人走得差不多,他走下去?到青轩身边问?:“沈青轩,你考了魁首,想要什么奖励?”

    青轩摇了摇头,不说话,大?约觉得同?自己的?西席亲近是很奇怪的?事。

    严霁楼弯下腰问?他,“我带你去?外面,你自己挑选好吗?”

    “我不要。”

    “为什么?”

    “你已?经给我这个?了。”他指着自己的?小刀说。

    “那?个?不算。”

    严霁楼跟负责管私塾事务的?王老?先生说了一声,就带着沈青轩出了门,到前边最热闹的?城中心去?。

    夕阳西下,街道?上人影交错,江水里桨橹声声,画舫在湖心荡漾,不时传来丝竹之?声,又被岸上和桥边的?叫卖吆喝声所掩盖,金陵的?大?俗和大?雅,都?在里面了。

    一路上,这孩子异常乖静,总是什么都?不要,倒是严霁楼,颇不淡定,看到这个?也想买,看到那?个?也想要,好像他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

    譬如吃食,无论是糖葫芦还是热气腾腾的?烧卖,亦或者是新鲜出炉的?烧鸭,他都?想买来给孩子尝尝,又因为不了解他的?口味,所以难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加上青轩同?他生分,保持着师生之?礼,就算一路上被他牵着手,也根本不敢僭越,他把好吃的?递到他唇边,他也只是使劲地吞咽口水,然?后很快把头扭开?,强迫自己不去?看食物一眼。

    严霁楼无法,见这些小零嘴孩子都?不喜欢,以为是他娘不要他随便吃路边的?东西,连着走了几条街,最后反应过来,未免心生歉意,是他考虑不周了,拿着自己小时候的?馋虫来揣测儿?子的?喜好。

    当年他爱吃的?东西,孩子不一定喜欢,他不是在考虑儿?子,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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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偿当年那?个?生活贫瘠的?自己,可是青轩终究不是他,这样对?儿?子的?确太不公平了些。

    思来想去?,“青轩,你想不想去?金鸣楼?”

    金鸣楼是当地最大?的?一个?酒楼,里面价格不菲,随便的?一道?菜,都?能抵得上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了。

    青轩只在和秦嬷嬷出门买菜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大?名鼎鼎的?金鸣楼一眼,这会儿?听先生要带他去?,心中不禁十分向往,倒不是馋里面的?饭菜,而是他早听说这楼里的?师傅,在人吃饭的?时候会表演变脸,谢家的?那?群小少爷聚在一起,说那?有多好多好,他倒想看看那?到底是怎么样弄的?,好像很神奇的?样子。

    严霁楼见儿?子难得露出神往的?表情,当机立断,带他上了金鸣楼上。

    虽然?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也专意开?了个?雅间,青轩四处打量,见那?梅兰竹菊四扇紫檀木屏风,皱起秀丽的?眉头,他觉得外间热闹,怕坐在这里面一会儿?看不到变脸表演。

    严霁楼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他趁伙计上茶水的?时候,除了点一大?桌子珍馐佳肴之?外,暗中嘱咐他,叫变脸师傅过来一趟。

    上菜竟然?快得很,不到一刻钟,就有仆婢鱼贯而入,将大?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蜜汁火方、蟹酿橙、盐水鸭、莲房鱼包,再就是几样汤汁和点心,他之?前和同?僚来过这地方几次,因为每次都?有公务在身,饭桌上觥筹交错之?间都?是刀光剑影,就算吃东西也难以尽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儿?子一块来,似乎就连茶水的?味道?都?变好了不少。

    最后上来的?一道?菜,是一个?圆形青花瓷碟,以弧形被分两隔,像是个?太极八卦图,左右分别盛着鱼块和虾油,鱼块煎成焦黄,虾油呈深褐色。

    青轩提着竹箸,望菜兴叹,他没吃过也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办,严霁楼帮他夹了一块鱼段,蘸上虾油,放到他碗里,“尝尝这个?,这种鱼叫大?黄鱼。”

    青轩嚼了两口,睁圆眼睛,嘴里被烫得一直在吸溜,还是忍不住吞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好吃。”

    严霁楼忽然?紧张起来,“小心鱼刺。”

    他还记得那?年,他和寡嫂刚住在一个?屋檐下,她有一次吃鱼就被鱼刺卡到了,半夜跑过来敲他的?门,求他帮忙。

    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回忆起来还历历在目。

    他不禁低头看向旁边的?青轩,这孩子眉眼像他,五官的?排布却像他母亲,那?种线条的?勾连极有韵致,一点淡淡的?表情,都?会给观者以极深的?感受。

    快吃到末尾,小二上来撤菜,朝严霁楼询问?,得到首肯后,向外面使了个?眼色,屏风后面闪出个?身披彩袍,脸画油彩的?人来。

    原来这便是表演变脸的?人,堂中有鼓声铙钹胡弦依次登场,将个?包厢变得跟戏台子一样热闹。

    青轩眼中闪烁着神采,被那?变脸艺人靠近挑逗也不见他退缩,严霁楼见儿?子如此?勇敢大?方,心中很是自豪,赏了艺人们不少彩头。

    青轩吃完饭,还要含着白水漱口再吐了,严霁楼帮他用杯子接,青轩小心翼翼地说:“多谢严先生。”

    听见这句称呼的?时候,严霁楼真有冲动一下把这孩子抱在怀里,告诉他我不是谢家的?西席,也不是你的?教书先生,我是你的?爹爹,你是我的?儿?子,亲儿?子。

    严霁楼去?账上付钱,青轩站在门口等他,见他过来,不由得主动牵过他的?手,两个?人下了台阶,走在灯笼底下,青轩忽然?仰面问?:“你的?钱够吗?”

    严霁楼被他逗得直乐,“怎么了?”

    “我们都?没吃完。”

    严霁楼看他那?张小脸上惋惜的?神情,知道?他是想打包回家,或许是嫌剩下太多浪费粮食,又或许是想带回去?给娘亲和弟弟吃。

    “改天你叫你娘亲和弟弟出来,咱们一起吃。”

    “真的?吗?”青轩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那?我可以少吃一点。”

    严霁楼心头一阵柔软,鼻子不由得酸了,他蹲下去?很快地抱了他一下,“不需要,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人都?觉得身上热气难当,沿着河堤散步,晚风迎面吹拂,倒是凉爽不少。

    “我该回去?了,我娘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严霁楼早想到这一点,“我跟王老?先生说了,他帮我向你娘亲告假,允你痛痛快快地出来跟我玩。”

    他实在是舍不得分离。

    青轩拽了拽他的?衣角,“我困了。”

    严霁楼无奈道?:“好吧,我送你回家。”

    “想不想骑马?”

    青轩惊讶地站定了看他,严霁楼笑起来,“先生骑马送你回去?,好不好?”

    这孩子坐在他怀里,在马背上起伏的?时候,困意完全消失了,严霁楼怕他掉下去?,用腰带将他拴在自己胸前。

    “想学骑马吗?”

    青轩不假思索,“想。”

    “那?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你娘。”

    某个?时刻,严霁楼想,他一定是个?坏父亲,竟然?教自己儿?子说谎。

    “你就说先生留你做课业。”

    “懂了,娘问?我下午吃了什么,我就说馒头和白菜。”青轩脆生生地道?。

    严霁楼轻轻地在儿?子头顶落下一个?吻,声音在晚风里充满温情,“也不必这样说,先生没你想的?这么抠门。”

    第 85 章

    昏黄的灯笼下, 门开了。

    妇人低头跟小孩说话,大?约是才洗过?头,发髻松松挽就, 两鬓头发微散,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棉布袍,露出雪白的双臂。

    她比从前丰腴了些,举手投足间却更流露出风情。

    严霁楼隐约听到她在问孩子:“怎么回来这么迟?”

    青轩高高仰着头颈说:“先生留我多学了两节课。”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严霁楼看到那个小身影灵巧地跳过?门槛,影子从墙上滑入漆黑的门缝,门关上之前,忽然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回头望向自己。

    严霁楼这时候正?骑在马上, 那是一匹漂亮的白马, 他俯下身去, 唇边在马的白色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他答应要教他骑马,这是约定。

    青轩眨了眨眼睛, 以示回复, 然后在沉重?的吱呀声中,门关上了。

    小院的槐树下, 蛐蛐躲在草丛里, 隔一会儿便发出刺耳鸣叫。

    灯下, 炉子上的砂锅咕嘟嘟地响,热气徐徐发散,房间里全是潮湿的苦药气, 木床上的白色纱帐里, 青庐躺在里面, 正?皱着眉头,偶尔发出两句呓语。

    “青轩, 你最近在书墅表现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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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绿腰心里纳罕,今天下午秦嬷嬷过?去谢家接孩子下学,结果王老夫子说青轩被先生留堂了,到时候学完会亲自送他回来,秦嬷嬷回来把话转述给她,她还以为是这孩子闯了什么祸。

    青庐最近染上痢疾,发烧得厉害,结果青轩这边也不太平,让她心里好一阵担忧。

    青轩心事?重?,下决心要瞒的事?,打破砂锅问到底,也不会得出什么答案,因此,绿腰决定换个问法。

    “谁送你回来的?”

    “给我们上课的先生啊。”

    “他为什么留你呢,我听说你们今天下午散学特?别早,其他人都回家了。”

    绿腰用?纱布将药渣滤掉,黑浓的药汤尽数倾泻在碗里,绿腰拿着蒲扇,将热气都吹散。

    “前天的考试我得了头名,先生奖励我呢。”青轩说。

    他本想把自己得到的那把银色藏刀拿出来给母亲看看,结果一想,要是叫母亲知道,灶房削果蔬皮的小刃条就是被他拿去了,肯定会挨训,搞不好连先生奖他的这把也要被没收,遂暗中将这份炫耀的心思埋下,罢了又扭头看看床上的弟弟,到时候等弟弟病好了,就将这个秘密偷偷分享给弟弟。

    绿腰听了儿子的话,心里一时欣慰,却又隐隐感觉哪里有些古怪,她为青轩能得到先生的关注而?高兴,又觉得这份关注似乎有些过?分,甚至到了偏爱的程度。

    “你们先生看起来多大?年纪了?”

    青轩想了想,“不小了。”

    反正?比他大?,应该同母亲差不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意要替先生隐瞒,那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青轩没来由地对这个高大?的男人很信任,就像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别的小朋友都害怕他,他就敢叫他帮自己往井里投放竹竿。

    绿腰一听,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王老夫子的样子,听说谢家私塾里面,请的都是名家大?师,最低都是举人,恐怕真的不年轻了。

    于是也没再多想,端着药碗过?去,把青庐扶起来,药汤全都灌下肚里去,又伸手?在这孩子的额头上一探,似乎烧已经退了,她心里也安稳不少。

    本来青轩和青庐两人睡一张床,怕青轩被青庐过?了病气,也怕青庐晚上再有个什么急症,绿腰便叫两个孩子分开来睡。

    秦嬷嬷见状,主动?提出晚上她在青庐身边照顾,这孩子同她亲近,于是,绿腰便带着青轩一道。

    绿腰平日里对孩子们一向很严厉,很少同他们亲近,青轩难得有一次可?以睡在母亲的旁边,便显得尤为小心,上床的时候,连小鞋子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绿腰将蜡烛吹灭,又放下青纱帐,青轩仰头睡在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房梁,忽然问:“娘,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绿腰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后来渐渐又同一位穿绯袍戴金冠的男人重?合。

    前者性情?多变却不失可?爱,后者阴晴不定又老谋深算,她摇摇头,将他们都甩开。

    儿子的话让她沉默,难道实话告诉他,他是她和小叔诞下的不伦产物?

    绿腰决定像往常那样说,“你父亲去世了,所以娘带你离开家乡来了金陵。”

    不过?她心里更?好奇,为什么青轩忽然问起这个问题,明明她很早就同他们讲过?,难道是因为这事?受到书院里的其他同学的欺负?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来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青轩在枕上摇头,“没有。”

    绿腰替儿子掖了掖被角,“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不光是孩子要早起,她自己也睡不了懒觉。

    明天严霁楼在府上的园子里大?宴宾客,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推掉,结果老管家说她务必要到场,问就是大?人吩咐。

    绿腰无?法,只得提前做好打算,她心里想着,不定是园子熏香的事?需要她做,力求没有疏漏便好。

    等她来时,那水榭亭阁上,已经有桌椅条陈,其上瓜果生鲜,美酒佳茗,数不胜数,在那满目深绿之中,早早就有戏班子里穿着绣袍的旦生,在假山泉林中吊嗓子。

    幸亏前几日早做好准备,绿腰在各处将香焚上,等中午宾客们前来游园,这园子便不胜馥郁了。

    兴许是昨夜没有睡好,她靠在走廊上,便睡过?去了,严霁楼经过?,远远地就闻见她身上那股常年被香药熏出来的味道,过?来一看,果然是她,上次见她在太阳底下睡,这回好点了,知道往走廊上跑。

    他摇摇头,将人打横抱起,一路上经过?前院大?堂,不少仆婢正?摆弄宴席需要的东西?,见主子抱着一个女人过?去,看那身绿袍,似乎是最近雇来的香娘,都不由得睁大?眼睛。

    老管家也看见了,迎面走来,刚要说话,严霁楼伸出食指,轻轻在唇间比了个“嘘”字,众人一时都噤声,再不敢说话。

    “傻子,放着福不享。”

    严霁楼把人放到自己床上,又给盖上凉被。

    绿腰一觉起来,听见外面的动?静,知道自己又睡过?去了,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再一看,却是严霁楼的卧房。

    幸好严二没在,周围也没人,自己分内的事?也已经做完了,绿腰打算偷偷溜走。

    这时老管家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要她也坐上园子那边的宴,美其名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还说是大?人说的。

    一个老嬷嬷跟在后面,不知道从哪里摸出那么一身行头,非要叫她穿上,称大?家都作?了装扮,不穿就是不肯为提督府长脸,绿腰一看,烟里火回文锦对衿袄儿,沉香色杭绢点翠缕金裙,哪里像是仆婢的衣裳,怕自己拖延引得严霁楼再过?来,两人又要交锋,她便粗粗换上,头发仍是原来的低髻,严霁楼送来的那头金碧辉煌的头面,她嫌重?没有戴。

    匆匆忙忙来到旁边的园中,却见对面亭中,已经坐满了人,皆是金顶玉带,气度不凡,其中有个青纬罗暗补子直身,头戴羊脂玉冠的,最是挺拔,原来正?是严霁楼。

    绿腰听见后面有几人在窃窃私语,回头一看,原来是几位陌生的妇人,皆是通身绫罗,满头珠翠,正?盯着她笑呢。

    幸好,前面的水榭上,已经开始唱起了,众人的注意力一时皆被引去,绿腰转去后边偏僻的坐处,自己一人独自坐着,心中不禁腹诽:这该死?的严二又在搞什么花样。

    身后有几位女眷似乎姗姗来迟,气息有些沉,绿腰坐在她们前头,听她们说话,话间竟然提到严霁楼,说是近年来此人如?何圣眷优渥,其中一人小声道这位严大?人年纪正?好,却不见娶妻纳妾,当年听说还拒了尚书府的婚事?,坊间传闻此人恐有分桃之好,绿腰听了,心里正?纳罕分桃是什么意思,另一人又道:“正?是呢,若不是兔儿爷,要不怎么会戴耳环,从来没见过?男人戴这个东西?的。”

    绿腰这下听懂了,分桃之好她不明白,兔儿爷她听过?,心里一时无?语,汉人的这些士绅确实是不作?如?此装扮,藏人打耳洞戴耳钉耳环的数不胜数,有些一个耳朵上戴好几个骨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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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大?惊小怪。

    不过?她也好奇,什么时候严霁楼接受了自己的藏人身份的,她还记得当年他知道身世后那一场大?病,差点要了他的命,按理说他从小接受的是汉人的教养,这样明晃晃地以藏人俗风出现在南地官场,无?怪引得别人议论。

    台上的戏唱到一半。

    绿腰因听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唱腔和戏词,自己闷闷地坐着,已经有些深思恍惚,背后椅背上凑来一人,低声在她耳边道:“嫂嫂怎么不帮我招呼人?”

    她回头一看,一张放大?的俊脸,原来是严霁楼。

    他不在那边与同僚应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为什么要帮你?”她小声反诘。

    严霁楼眯着眼睛,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上唇,“凭你是我的女人,凭咱们在一张炕上睡过?。”

    见两人交头接耳,如?此亲密,对面和身旁,不少目光聚集过?来。

    绿腰不禁有些脸红,严霁楼却端起手?中的酒杯,强喂到绿腰唇边灌了下去,朝左右点头致意,“各位夫人见笑,此妇被我娇惯坏了,不懂得待客礼数,还望多多担待。”

    大?家都露出微妙的笑容。

    绿腰大?窘,又被那酒灌得口?腔之中辛辣无?比,不由得剧烈地咳起来,严霁楼替她抚背,像抚一只猫儿样,倒引得众人频频看顾。

    “早听严大?人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原来是早有金屋藏娇。”对面一紫袍男子笑道。

    严霁楼顺势揽过?绿腰纤腰,朝那人看去,声音无?端豪迈起来,“童养媳,才从北地接过?来,没见过?世面,大?家海涵。”

    “还以为哪家的闺秀呢,如?此姿貌,怎么早不带出来让大?家见见?”

    严霁楼手?底暗自用?力,笑得光风霁月,“护短。”

    绿腰被他搂得生疼,忍不住伸手?绕后,在他臂膀上狠掐一记。

    第 86 章

    通过?这次宴会, 绿腰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严霁楼现在的名声很不好,听人家说?像是个大奸宦, 第二,两人的关系被严霁楼公之于众。

    而她现在成了他从小养在北地、没?见?过?世面的童养媳。

    两人躲在假山底下的石洞,那边台上?还在唱:“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画阁里从?娇养,伺娘行,弄朱调粉,贴翠拈花, 惯向妆台傍。陪他理绣床, 陪他烧夜香……”

    “露陷了嫂嫂。”

    严霁楼笑眯眯地道:“从前你就是这么掐人, 一模一样, 不过?下?手没?这么重,现在你的心狠多了。”

    绿腰看他站在自己面前, 把光堵得死死的, “你想干嘛。”

    “没?别?的,就是告诉你一声, 大家都在问你点的香呢, 这些附庸风雅的老乡绅, 要从?他们嘴里听几句好话可?不容易。”

    黄昏时分,灯火楼台,似乎在画中一般。

    “帮我一件事。”

    严霁楼:“织造局那边有个外国进贡的织金孔雀羽团龙妆花纱龙袍, 不小心被织工燎坏了, 祸首是个守寡的老妇, 按律是要掉脑袋的,只有你能帮她了。”

    “我走不动?。”

    不是不会, 也不是不帮,严霁楼知道有戏。

    “我派人送你过?去。”

    “我为什么要帮你做事。”

    “好吧,”严霁楼摊开手,无所谓地道:“那咱们看着她掉脑袋好了,一只替罪羊,死了就死了,反正我官照当,你的香照烧,没?有什么不好。”

    绿腰听他如此说?,心里叹了口气?,“我去看一眼,我也没?那个本事能保证补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些绣娘会感谢你的。”

    到了织造局,果然是肥缺衙门,占地极阔,移步换景,比严霁楼所在的提督府更阔气?百倍,绿腰被领到一个小楼上?,经?过?大堂,看见?底下?全是一架架织机,木架子上?织好的绸缎,云蒸霞蔚一般堆叠在此。

    上?到二楼,进了一个小房间?,“喏,就是这个。”领她过?来的老嬷嬷道。

    绿腰一看,不愧为龙袍,不愧为织金孔雀羽妆花纱,真是流光璀璨,正看为一色,旁看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竟叫她看花了眼,甚至不敢触碰,唯一不妙处,便是在肩袖位置,露出的焦黑的洞。

    老嬷嬷向她介绍说?这龙袍的原料,是用孔雀毛织入缎内,名曰毛锦,花比云锦更为华丽,每匹不过?十二尺,值银五十余两,“这可?是天家要用的东西,月底就要上?贡了,现在成了这样,搞不好我们都要掉脑袋,夫人有什么办法没?有?”

    绿腰完全没?察觉,这些人对她的称呼已经?从?沈娘子变为夫人了,宴会上?的消息像柳絮一样,在风中传得很快。

    她想了想,眉心攒痕极重,确实难搞,她来之?前没?有想到这么棘手。

    就算她的手艺再巧夺天工,短时间?内也无法复刻这个面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闪着金光的孔雀羽线到哪里去找,就算现纺,也没?有现成的孔雀毛等着她拔。

    老嬷嬷只顾着叹气?,大祸临头的样子,一个劲地拉着哭腔道完了完了,听那意思,好像是不光是她自己完了,还有整个织造局的人都要万劫不复。

    绿腰坐在窗前,揉着额头想办法。

    楼底下?的柱旁,拴着一匹栗色马,绿腰忽然站起来,指着窗外问:“那马是哪里来的?”

    老嬷嬷将来历说?了,原来是严霁楼牵回来的,听说?是从?一个外疆商人那儿买的,打算用来教自己的学生学骑马,绿腰心里焦急,没?有在意什么学生不学生的,只是一个劲盯着那马尾上?金光闪闪的毛流,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有金线没?有?”

    “有。”孔雀羽线稀缺,金线织造局还是不缺的。

    绿腰想,这就对了,比起丝线,马毛有支撑力,可?以代替雀羽的毛梗,再配上?出色的绣工,可?以将衣袍绣出立体感来,而且马尾质地硬,图案不容易变形,马尾丝不易腐败,绣质经?久耐用,到时见?水也不会露破绽,最后一桩,马尾上?含有油脂成分,短时间?内外围丝线光泽也不会变化?,本来就是进贡之?物,谁也没?见?过?,想来没?有几个人能分辨出来。

    想着就立即动?起手来,怕别?人出手惊马,她这个以前养过?马的人,亲自下?去剪了马尾丝,纺线她不如织造局里的这些熟手,放手交给老嬷嬷这个行家,自己则将龙袍翻开里子放在膝上?,将破漏处用竹弓钉绷开,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等下?面人将纺好的马尾丝拿上?来,用针分出经?纬,界出地子,然后按照本纹来回织补。

    这一弄,就到了夜间?。

    严霁楼从?地牢里面出来,胸前的白鹇补子被血水染湿,门口两条獒犬闻见?腥味,兴奋地吠叫,不住朝他身上?扑来,不过?今天他没?有心情再逗这两条畜牲玩儿。

    最近那些朝中的老臣又?来寻不痛快,除了谢家,连自己的老乡杜家都跟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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