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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25章 终局(第2页/共2页)

到极致。姜弥与陆昭最终达成一致,允许濮阳王携带一千五百甲士,随行入觐。当然,陆昭这边也不会没有准备,吴淼所率两千甲士也布设大殿内外,以备不测。

    有此准备,双方虽然能够各自安心,但大殿内外空间未免有些局促。濮阳王的近千兵众不得不围堵在御池周围,与庑舍附近吴淼所率甲士交错相挤。偶然有人踩到脚,亦或是兵戈碰到对方的铠甲,便要爆发争吵。姜弥不得不疲于奔命,生怕在此关键时刻有什么变数。毕竟,如果他们真的想通过战斗解决问题,早先就不会请求入觐。

    元澈早早便坐在御座上,陆昭则立其身畔,出宫迎接濮阳王的乃是灵岩禅院的秀安与廷尉彭耽书。

    当所有的禁卫军拱卫着各自的主人,集结至大殿内外时,元澈轻轻叹了一口气。

    以此面目兄弟相见,自然是伤感的。濮阳王元湛虽不能称之为仅存的手足,但若其人败落,那么姜太昭仪二子的结局也不会再有疑虑。毕竟,前朝跨度长及数年的八王之乱,曾展现了亲王乱政的诸多可能,这必然是历史的君王们疏离骨肉的必要教训。

    以濮阳王一身,掀起谢氏、王氏一整张权利网络,只待屠刀落下,几朝门阀,尽数摧残。血液固然是造反的根本,但子嗣的削弱虽会为王朝带来短暂的安稳,亦会因为枝叶凋零而导致亲众俱叛。皇权的轮回总是怀抱罪恶,可他们仍要乐此不疲地吞下罪恶之果。

    悲伤之余,元澈也彻底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人物。兵戎相见,便是对立,如此对立,来日又如何能继承他的政治威望?害怕?害怕固然是人情使然,经历使然。但皇后挥兵禁中,立场仍是清除奸佞,拥护皇帝,现在他这弟弟一操作,气氛和篡位一样。相比之下,陆昭的父亲都被先皇杀了,发动宫变之后,还敢只身来见自己,气度胆色,高下自分。

    况且,他如果真有心杀这个弟弟,早就杀了。出征之前没有处置,入禁中时也没有让禁军动手,又怎么可能在文武百官那么多人的面前把弟弟做了,天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行入殿中后,以濮阳王元湛为首的一众臣僚下跪叩拜。

    “臣弟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

    元澈提前服了药,此时气色尚好,便指了指身边早已预备好的空席道:“皇弟请入座吧。”

    恰到好处的谐音与恰到好处的意有所指,惊得濮阳王颤抖不已。

    然而未等濮阳王惊魂落定,陆昭当即斥责道:“众卿身居台辅之重,徐宁、王峤、王俭祸乱朝政,罪应伏诛。可是濮阳王本应就国,为何要强挟闯入禁中,节外生枝?”

    听到陆昭痛斥,濮阳王直接扑在了地上,目光期期艾艾地望向皇帝,似乎想要辩解,但终究没敢说出一个字。

    倒是姜弥,思索片刻后从容出列,躬身下拜道:“启禀陛下,拱护濮阳王入宫,绝非强挟,亦无扰乱禁中之意。徐宁久负皇恩,失以臣节,祸乱当时,王峤等昧于大义,因利盲从。皇后又刚刚生产,难免乏于应事,竟使兵祸丛生,置皇后公主乃至于陛下于险境。陛下履极已近春秋一载,君临率土,平一宇内,然而禁中邪情滋生,奸谋外露,臣以为乃是储宫无主,前星未耀所致。”

    “濮阳王湛乃先皇贵子,陛下手足,春秋盛年,志意伟然。值此动乱之际,危难之时,若则为储备,则天下莫不拭目顺耳,观化听风。皇后虽与陛下情笃,但至今无男嗣所出,臣以为,固本忘其私爱,继世存乎公道。私爱毁以典仪,公道正于视听。为人君者,不可不重之。所以臣等迎濮阳王于西省,备筹国务,此乃社稷大计,国之根本,绝非节外生枝,强挟邀权!”

    姜弥话音一落,不少臣僚也都纷纷跪叩元澈,作以附和。

    姜弥这一大段话,也掺杂了不少信息,尽管先前痛斥徐宁、王峤等人,但这些人都死了,最后还是直接将责任甩到了陆昭身上。

    御座上,元澈不置可否,只是转头望向弟弟,温和道:“三弟也对此言认同?”

    元湛的头却更低了,只声音颤抖道:“臣弟……久,久疏朝堂,星霜履换,难辨明晦。但徐宁等人恶迹,臣弟也略有耳闻。此番锄奸惩恶,全赖西省众臣与皇后之力。臣弟请陛下原宥臣等不请之罪,但臣等心中,贞质无亏,还望陛下明察!”

    听到元湛的答语,元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继而闭目冷言:“尔等锄奸惩恶,那朕岂非助奸助恶?近臣亲幸难免私情偏爱,不意在众卿眼中,竟已昏庸至此?”

    此言既出,不独濮阳王等跪拜称罪,就连陆昭不能再立于元澈身侧,连忙退入臣班。待众人安静后,她才开口道:“陛下,古先哲王之有天下,在亲孝,在慈惠,奉诚意,厚人伦,思近而及远,治家而刑国,是以协和万邦,尊卑有序。此中道理,绝非俗流外家所能轻窥。”

    “徐宁、王峤、王俭之罪,非在于亲,非在于幸,非在于陛下之慈惠,非在于陛下之诚意。”陆昭顿了顿,继而声音略有提高,“其罪,在于恃权论义,恃亲论序,践踏典训,别启奸谋,至使兴伐罪之师屡兴于外,乱常之党逍遥于内,人事纷华,天心静默,罪首虽诛,而陛下英明受累。臣妾实不忍纵容。”

    不得不说,陆昭的对答不乏高明。皇帝是英明的,佞幸是有罪的,你们这些俗流外家不懂就不要乱说。最后,对徐宁等人的论罪也有意思。恃权论义、恃亲论序的可不止是徐宁,你这个外相姜弥还有拥立濮阳王的这些人,所作所为,本质也都是一个样!

    “人事纷华,天心静默……”闭目的帝王这淡淡一笑,似乎有所品咂,随后一言定音,“皇后所陈,诚乃德言正论。”

    说完,元澈又看向元湛,命他与陆昭二人起身,而后叹息道:“棠棣不能共生于庭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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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憾事,华则华矣,倒不如篱下瓜葛,蔓蔓亲亲。”

    棠棣多喻兄弟,瓜葛则论夫妻。

    面对如此冠冕堂皇却又尴尬的情话,陆昭屏气按刀。

    不过元湛听到兄长对自己这种疏离态度的不满,倒没有惊慌失措跪倒言罪,而是悲伤地抽泣起来。

    魏钰庭此时从臣班中出列,正色道:“徐宁、王峤等人扰乱社稷,危图大宝,幸有皇后以义制暴,维护忠义,濮阳王守庭以护。如今,当推查徐宁、王峤涉事诸人,论罪以实,昭明原委,宣告内外,勿隐恶,勿徇私,付予廷尉,量刑有司。”

    魏钰庭到底是维护皇权的一派,濮阳王系罪可以,但要从谋逆之罪中摘出来,以保护一部分宗室权力,因此凛然发声。不过余者就不那么幸运了,所谓涉事诸人当然也包括姜弥以及兖州世家。毕竟,如果日后濮阳王登位,魏钰庭身为寒门魁首也不能允许世家再度抬头,自然要借此时机一力打压。

    这是他与濮阳王利益的重叠与相悖,也是与陆昭理想的共识与敌对。

    元澈只觉心里一塌,知道这句话魏钰庭一旦说出口,一场兵戈祸事便避免不了了。他侧头看向陆昭,见陆昭也同样看向殿门口的吴淼,于是身体微微前倾,向跪在最前面的元湛虚弱招手道:“此事自有台省诸公量裁,朕不烦忧。三弟久受惊扰,快上近前,朕也好与你一述兄弟之情。”

    元湛怔怔地望向兄长,挪了挪步子,准备摆脱己方宿卫,走向御座。然而姜弥却突然横在他身前,近卫也就势围拱上前。

    姜弥直接拱手向皇帝高声说道:“国之大体,唯忠唯义。人之正伦,唯孝唯悌。陛下身为先帝嫡子,断不可忘先帝大造之功,以贝锦之说而驱忠义,以萋菲之言而拒孝悌。濮阳王乃先皇之爱子,陛下之手足。天

    下乃祖宗之基业,元氏之山河。血脉相继,授事至亲,陛下若能以大业托于嫡亲,述遵先旨,臣等必谨遵诏命。”

    “此番动乱,陛下龙体未愈,难视朝政,然而诛杀叛逆,之所以成事,乃因濮阳王盛年富力,胸怀大器,是以人心所向,天命所望。如今奸恶既除,濮阳王已入朝用事,既有仁德之名,更具治事之功,携满朝忠骨拱护陛下,陛下不可再夺此情,使濮阳王囚居禁苑,行动举止受他人分处,来日棠棣凋零,实乃宗家之大祸!”

    殿内寂寂,鸦雀无声,谁都没想到姜弥竟然如此激进。这一番话不啻于逼迫皇帝立濮阳王为皇太弟,否定陆昭权力的法统,甚至可以引申为逼迫皇帝逊位。

    陆昭望向御座上面色阴沉的元澈,又看着殿内泾渭分明的双方护军,随后解下腰间的百辟长刀,拔出半截刀刃。尚未干透的血迹渗着刀刃凛冽的寒光,映入陆昭眼眸,顺着刀锋,直接指望濮阳王。

    “自九月至今,云罗霜锋频现于宫墙之内,鼓角旌旗屡出于阙门之上,朝臣禁锢,宫人囚锁。吾虽为女子,自恃帝家王气,不敢空劳玉辇,思存亲忧,药手拭泪,身负甲胄,将命无违,唯恐榱栋崩颓,大局难存!”

    陆昭边说边踱步,目光却死死锁住濮阳王,“瓜葛之缠,亲亲蔓蔓,露滋日耀,恩情积年,岂能因时节变幻,几日羸病,而废尊奉,裂王权?吾乃东吴遗族,衍齐旧姓,此身所长,皆在恩亲,此情所系,俱在君王。若使人望侵逼正统,明器迫隘神器,伏节身死,便在此日!”

    刀剑拔出,濮阳王等人俱向后一退,而守卫于大殿内的吴淼也拾级而上,随后禁军系数斜戟而立,阵型一束。

    元澈则眼皮一抖,也没想到自己的瓜葛之辞又被利用了一次,还被用得如此虚情假意。不过陆昭的意思也很明白,我与君王有恩情,想一句话就逼皇帝退位,断无可能。你濮阳王与皇帝虽然也有手足之情,但你在逼皇帝退位,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距。更何况,我冒着生命危险收拾出来的局面,想被你们摘了桃子,也要问我背后利益集团答不答应。

    陆昭的反应可谓悍然,连姜弥的人也颇为惊诧,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濮阳王,忽然跪倒在地,哭诉道:“兄长病重,臣弟恨不能拱护左右,侍奉汤药。幸得皇后持重,保全大局,以掩臣弟疏忽之罪,不当之失。皇后之功,臣弟不敢比羡,唯愿同效此节,伏尸御阶,亦不会污名青史,使此情永为暗声!”

    “大王你……大丈夫怎能将自家权柄轻授别姓?”姜弥急火攻心,以致不能言语。他明白元湛的选择,向皇后俯首称臣,其实就是建立皇族统一战线,把肉烂在自家锅里。“大王,皇后之心,岂止于一功!大王今日既退,我等俱系牢狱,大王又何以脱身?必将永担此罪啊!”

    “呵……”元湛目光微动,忽而展颐,其暗淡苍白的容颜似乎因一丝诚心而光彩顿盛,“今日既退,我自永担此罪。如若不退,这祸乱天下之罪我更担无可担。至于权柄轻授么……权在我家,天下谁家?权柄虽授别姓,也比被朝臣世族夺权架空要好。我既身为王族,身上终对这世道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望大舅放下屠刀,切勿再执迷不悟……”

    “颓志蠢物,不足兴邦,诚能祸国!”姜弥的目光由不解转为暗淡,继而变得格外阴狠。话音未落,姜弥便一把将元湛拖回己方宿卫中,随后将手一招道,“诸社稷功士,皇后欺压皇嗣,嚣张至此,恳请我大魏忠贞之臣,诛其于阶下,以明正祚!”

    紧接着,姜弥周围的宿卫也亮明刀枪,而卢霑之子卢诞从人群中持剑走出,悲怆道:“我父身死,皆为贼妇所赐,今日血溅三尺,誓与妖后不共戴天!”

    陆昭望着眼前的少年,语气倒是平和:“尔父当年任詹府一小吏,却以我等血亲复仇诛杀虞衡为失之公道。如今身后孤子,却以血亲复仇为念,实令人唏嘘感慨。”

    随后陆昭轻蔑一笑,将镶金嵌宝的刀鞘随手掷于一旁,单手执刃,不徐不疾地向前行进。寒锋追随着她的衣裾与行止,如排轻风碧浪,摒弃了周遭的宿卫与朝臣。

    持剑决斗的华姿与冶容,曾被两年前的乱臣贼子演绎过。而此时,不同于众人曾见识过的狠戾逼凌与光彩艳烂,微垂的凤目与襟袍,更像是天光沉落在寂寂春庭中的无量慈悲。

    “若为执念,一决生死。若为父节,屏退一旁!”

    少年是冲动与懵懂的,然而魏钰庭明白,这是陆昭在极力保全卢诞的性命乃至于其父子的名节,因此赶忙将卢诞拉至身后。

    卢诞退到一旁后,姜弥身后的部分禁卫军也有所犹豫。正当这时,门外又有宿卫通报:“禁苑外有禁军两千,自称已斩逆贼王俭头颅,拱护公主入苑,拜见帝后。”

    姜弥见卢诞退后,已知大势不再,面如死灰,但听到宿卫通报后,却忽然昂首大小起来,进而戟指陈留王氏诸子弟道:“谋逆之名,何其深重,王尚书岂敢轻作险谋?陆氏用计,只为将尔等拖入彀中。事已至此,尔等难道还要犹豫,以须眉朝士之身,而屈服区区女子势焰之下?”

    起初,那些王门子弟还有些摇摆,但渐渐的,一部分人也明白了陆昭的所有行为。把公主抛弃在外,落入王俭之手,不是天家冷漠,而是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宿卫有一个大义的出口。

    至于这些宿卫什么时候会摇摆不定?那自然是君王降诏要召见濮阳王并授予姜弥部分禁军事权的时候。罪恶终须有人承担,因为人心不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盘算计,都害怕天塌下来砸死的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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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陆昭掌控皇帝这么久还引而不发,层层退让,就是要让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大局而互相攀扯,互相指摘,最后变成人人皆盼皇后主持大局。

    现在,拱卫公主的两千禁军既有为王俭定罪的必要,也有为王俭定罪的权力。那么他们这些王门子弟也不再有与这些禁军同样的立场,支持濮阳王发动一场真正的兵变,是他们没有选择的选择。当他们还因昔日与陆家的情谊自以为有转圜余地时,今日沿着留血的刀锋回望,那双眼睛也必然是他们最熟悉的。

    说话间,姜弥早已拔剑在手,直接扑向最近一名皇帝宿卫,一剑刺穿其咽喉,随后环顾左右,狰狞大笑:“为国驱使,诛此易鼎之贼!尔等满门儿郎,若非簪缨封侯,必为西市悬首!杀!”

    鲜血已落,再无立场可选,此时每个局中人心中的凶戾与绝望都被激发出来,一如叫嚣的野兽。

    大殿中的金柝声好似一场礼乐的钟磬交鸣,有人高呼,有人悲鸣,有人挣扎其间。扭曲的动作,扭曲的嘴脸,不是不痛苦的,它之所以无法停止,不过是因权欲而沸腾的血液。

    虚弱的帝王并不能久坐,他只是平静地目视着一切原委与一切结果,他无力阻止亲人的痛苦,一如他无力阻止这场沉默的夺权之战。

    “走到这一步,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他望着陆昭,“完成这场杀戮,即便你有大义加身,也逃脱不掉青簪史笔的讨伐。”

    政治中总结的智慧堪称瑰宝,而智慧的累积也如过劲的绳索,捆住了正义。当被困住的正义拿起刀锋时,必然也会砍伤自己。历史在迭代,黑暗的智慧向着疯狂旋转深陷,它与□□的寿命一样,是人们无法逃避的终点。

    为了拯救而选择一部分人的牺牲,是斗争,是清洗,是政治包藏的祸心,却同样也是新生奋力的延续。

    飞溅的血液打湿了陆昭的额发,湿漉漉地搭上眉梢。血水顺着面颊徐徐流淌,汇聚到下唇,在凹陷处停留许久,才缓缓滴下。

    “我们用尽毕生获得权力,不过是为把权力关进樊笼。”她说,“文景之所以盛世,是因有功臣贵勋的制约。今日血污,亦是青史加诸于我的制约。”

    元澈只觉心中震撼,忽然想去抓她的手,但身体又轻又凉,连神识都要被这种震撼剥离。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生都希望解开她身上的枷锁,而她则要走向囚笼,并且终生披此枷锁。

    “对不起,元澈,这是我的选择。”

    那些配得上自己野心的人,在理想达成时,获得的都不是快乐。而元澈知道,陆昭这一生,即使是快乐,也不会太快乐了。

    此身为国,便无以为家,意深者从来言简,权重者必然情薄。

    一场屠杀自殿中蔓延,直至中庭。枯萎的荷花沐浴在朝阳与鲜血中,绽放着最后的冶艳。

    第426章 碧草

    待元澈身体恢复大半, 偶尔可以下床走动时,已是第四年的春天了。

    虽然兵变的结果毫无悬念,但政变的结果一直拖了数月才一锤定音。

    陈留王氏诸子虽未在兵变中尽死, 但也在之后的司法论罪中以谋反论处。而洛阳城外有陈留王氏部曲,皆已被刘光晋等出兵压制。天网虽疏, 法不容漏, 此次论罪,主持者乃是彭耽书。原本可能因王氏势力庞大而纠缠迁延数年的审判,早在两年之前, 在其手下迅速了结。

    倒是远在扬州的王佑,看似一生木讷, 却在最后关头押送苏瀛入京,揭露其人与徐宁等人的罪状, 得以轻罪论处。至于王襄一脉,王谦以失职之罪禁锢终身, 而王谧则在父亲王襄病逝之前赶到,披素服丧, 躲过了一场浩劫。亦有人说, 王襄之死乃是自

    度而裁。

    濮阳王亦未死于兵乱,但也由于涉事其中而废为庶人。一切尘埃落定后,褪去章服的元湛缓缓走在冰灰色的甬道上, 时有风来,衣袖飘摆。那身衣影与落花一样,无奈飞扬, 无所依傍。他们辗转西东, 为风雷雨雪之势所用,有些会落入肮脏御沟, 但仍有幸运的,落在裀席之上,得以从容凋零。

    阳光很好,好到他不敢相信他这一生都在被阴云笼罩。

    上巳前后,洛阳下了好几场雨,青草已然盛绿,朝云靉靆,朝露未晞,一只雀儿仓皇起飞,却在空中扑腾片刻,一头栽入草丛。此时,从外面一路返回的女孩与那只雀儿一样,一头撞进了父亲的怀中。她吃力地攀上父亲的膝头,见殿内还跪着几名僧人另并朝臣,这才收敛稍许,整理好衣裙,静坐一旁。

    “龙门古阳洞石像勘造如何了?”元澈闭目而坐,一边发问。近两年来,陆昭以圣后身份视朝,他愈发殷勤礼佛。

    昙静自四年前宫变,便自陈罪孽,请求流放至龙门,率领一众罪僧开凿石窟,毕生服此苦役,为二圣祈福。

    “回陛下,新造石窟用平棋藻井,六格莲华,盘绕八飞天。主佛像两尊,两像一窟,东像已大体完成,姿容雄伟刚毅,不怒而威。西像已具雏形,形容俊美,慈目微垂,亦是法相绝伦。侧柱有香音神,八力士……”

    昙静的声音随着帝王的目光渐渐远去,在半梦半醒的幻觉中搅起淡淡涟漪,层层扩散,缓缓消弭。

    在一旁侍奉的魏钰庭等人正迟疑着是否唤御医入内,却见元澈将将起身,向他招手道:“魏卿,此像将成,封禅一事你便与圣后商议吧。”

    “陛下?陛下果真无事?”魏钰庭心中一酸,随后低声道,“封禅泰山一事,今日一早圣后不就与陛下商议过,因太过靡费,暂时不办吗?”

    元澈听到这话,动作僵住片刻,随后微笑道:“是了,是朕思入神迷……”

    元澈叹息一声,便抚了抚膝边公主的头,轻声道:“吴老国公病重,你母亲正要带你出宫探望,你怎么还在内苑乱跑?速速去你母亲那里,为父也能得片刻清闲。”

    听到父亲驱赶,女孩也有几分失落,清清冷冷道:“泾渭合流,终有一色显。人处世间,自有一处归。国公弥留,不因我等而不舍。孩儿来去,亦不由他人以使驱。”

    说完后,女孩把头一扬,拧身出殿。

    元澈怔怔望着那扇殿门好一会,这才将视线收回,尴尬一笑道:“家有顽童,实在是让众卿见笑……”

    魏钰庭等人也连忙慰言一二。

    “台省的事,已无需朕来牵挂,不过日后众卿的路,朕还有些许挂怀。”元澈继而望向以魏钰庭为首的寒门们,眼角也有几分湿痕,“假如……假如朕退居称诰,圣后称皇,尔等当作何为啊?”

    “臣……臣等必力阻此事!”一众臣僚跪倒在地。

    “魏钰庭,你现在是尚书台魁首,你觉得呢?”元澈的声音增高了几分。

    并没有长久的沉默,魏钰庭恭谨道:“天之所恶,孰知其故?天之所善,吾当顺而从之。”

    春风传花信,深宫惧人言。

    新一轮权力的洗礼,总还有宵小、有别有用心之人,瞩目着尚未干净的血迹。帝王殿中的对话很快传至陆昭的耳中。而后者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似乎对这种为巩固权力而生的杀戮并无兴趣。

    孙权称帝,除了诸葛孔明以外,所有的大臣都主张对吴宣战。不是因为他们多忠于蜀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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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因为他们明晓昭烈皇帝的情义,更不是他们不通政治。而是他们怕担责,只有诸葛公才有资格承认孙权罢了。

    素手翻阅青史,陆昭耐心的将几个简单的字指认给公主看。三国,那是汉末英雄的画卷,有人怀抱理想决绝而死,有人拥抱初心跌撞前行,无事不可歌,无事不可叹。

    次日,魏钰庭入内觐见,一派从容坦然。朝中欲设政事堂,除此之外,关于科举的声音,关于女官的声音也开始不绝于耳,然而圣后倒不急于张声,一切都在有序进行。魏钰庭对于这样的执政节奏早已熟悉。那些辉煌的、美好的东西,一鼓作气喧嚣澎湃而来,便不是辉煌的、美好的。那些辉煌、美好的东西永远都是循序渐进,有序流动。

    或许,圣后的那个期望也是如此。想至此处,魏钰庭试探的抬起头,望向御座。

    沉静的凤目也于此时默契地望向他,随后将一封制书推至他的面前,乃是皇帝退居内苑,改制称诰之事。当然,皇帝的改制称诰,乃是未来圣后改制称帝的铺荐。

    如今的中书令是顾承业,敕制加中书令印,实在无需他的意见。这一推,是对他本人想法的绝对尊重。

    魏钰庭也就从容道:“其实陛下尊为圣后,也可以一直摄政掌控权力的。若要称帝,诸多事务,只怕难得从容。千年的男尊女卑不能一朝一夕消解,延传百代的帝位制度仍需集权来解构,这个过程,会有冤案,会有酷吏,会有生者歌悲,会有血流漂杵。尽管陛下之功业堪以加冕,但若以虚名落为实名,仍需整个时代为陛下付出,还望陛下相忍为国。”说完,魏钰庭把诏书呈回。

    陆昭却并没有接,只道:“若未赠其太阿,勿将天下之末望寄诸其上。若未得于大音,勿将鸿蒙之槁梧寄予其间。千年的男尊女卑,出自诸公之口。百代帝位的制度,出自诸公之谋。若诸公以此成见为先,以此法统为先,而非以天下人福祉为先,则冤案不为错案,酷吏实为良吏。相忍,相忍,两相为忍,魏公与我,各自为勉吧。”

    窗外的浓云缓缓涌动着,天空忽明忽暗,然而深层里似乎仍预示着晴天。一只虫儿从容地在草叶上蠕动,有些事,不收便不能放,不退则不能进。

    至此之后,圣后舆驾便甚少停留皇帝居住的禁苑,在此敏感的时期,似乎这对帝后皆相安无事。然而,在即将入夏之际,久居苑中的皇帝忽然提出邀请,要与结发多年的妻子一同策马郊外。

    春庭落景,春山晚静,简净的时服在月色下近乎通透的幽白。这一次,他仍扶她上马,从容落鞍。马蹄踏碎碧波般的长草,流萤飞于衣袖间,如同花瓣片片离枝。

    两人再一次同乘一骑,陆昭的背再一次自然而然地贴在元澈身前,同样的体温,同样地鬓发,不同的是共执缰绳的双手。马儿疾驰而出,不再急躁,不再急促,其中仍有激烈的抵触,亦有轻柔的试探。

    最终,两股不同的力量仍旧汇聚一处。

    然而马儿跑了很久,跑了很远。

    春生碧草之油油,可以怀宇宙之高远,可以登高台而写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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